第222章 需知人性两难消
邹添锦的修为已是五阶巅峰,身为量心人最擅使用法器,想暗算他还不被人发现,嫌疑人恐怕就是六阶及以上修为的众长老以及太上长老。
康如林的嫌疑最大,其他长老也有嫌疑,假如此事能查明白还好,查不出结果的话,便总也无法消除各种猜疑。
能想到的连锁反应之一,何考必然也会受到重点调查。邹添锦是到崇川找外甥陆树堂时出的事,术门肯定会接着查陆树堂更多的情况。
何考偏偏就是陆树堂的同窗好友,从本科到研究生当了六年半的同学,还曾同住一间宿舍……他会不会也参与了什么事呢?
何考本人应该没有谋害邹添锦的本事,但别忘了他的身份啊,据猜测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那么究竟是哪位长老呢?
到时候这一切都是必须查清楚的,弄不好还能把隐蛾给引出来呢。
想明白这些何考也是长舒一口气,不无后怕道:“冲着术门来的?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据我所知,术门这些年也没什么针对逍遥客的举动啊?”
谷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让兰九畹去找石豪图夫妇,为何事先要来找我,让我将她补录入籍?”
何考:“只是为了稳妥,若是李纯去查证,却发现心盘门根本就没有她这号人,那事情就办不成了。”
谷椿:“但石豪图夫妇其实并未来找心盘门查证。”
何考:“我只是有备无患。”
宗法堂搞了术门弟子大普查,登记的情况极为详细,但信息本身就是极为重要的情报,还涉及到每一名术士的隐私,这些资料不可能公开。
在宗门内部,执事才有权限查阅所有弟子的资料,但是仅限于本宗门。而只有宗法堂长老,才有权查阅所有术门弟子的资料。
哪怕已经隐退的太上长老,都没有这个权限。
当初江老头用一道神念心印,把术门弟子大普查的汇总情况告诉何考了,但并非人人都有这个待遇,这是把他视为了隐蛾门的掌门。
除了何考之外,只有宗法堂七位长老才有资格掌握这些资料。
李莼身为入微门弟子,并没资格去查心盘门兰九畹的登记资料。她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倒可以通过宗门向宗法堂提出申请,确认兰九畹的身份是真是假。
但李纯并没有这么做,除了兰九畹提供了切实可信的情报,另一方面是因为没必要。兰九畹自报了身份,展示了三阶修为与心盘门的术法手段,这就可以了。
何考想得那么细的原因,是他接触术门的时间很短,根本不了解术士门的传统习惯。就为他本人的出现,才导致了术门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弟子情况大普查。
在何考的认知里,术门就应该是这样运转的,所以提前要给兰九畹找个“挂靠单位”才稳妥,但其他人的认知可不是这样的。
别说是古代了,哪怕只倒退到一年前,宗法堂的各位长老也不敢说能认全所有术门弟子,有大部分术士恐怕他们也从未见过,更何况普通弟子了。
术士平时在普通人中并不显露身份,一名术士发现另一个人也是术士,互相报一下切口对上暗号就可以了,这就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然后他们之间就可以打很多交道,比如合作什么买卖、交换修炼资源、交流修炼感悟等等。至于身份是真是假、是否使用了化名,好像也没什么妨碍。
就算在术门弟子谱册查不到某人,也可以有各种解释,比如信息滞后、师父还没来得及上报宗门,又比如师父去世得早、与术门断了联系。
自古以来,这种情况确实时有发生,比如谷椿本人少年时就是个例子。
但是宗法堂的新政推出之后,情况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基本断绝了上述可能。逍遥客就很难再谎称自己是术门弟子了,哪怕冒名顶替也很容易被查出来。
平日无事应该也没人会刻意去查这些,可一旦出了点什么事,立刻就会露馅!
原本的情况就像是一堆黄豆,大家混在一起不好分辨,现在大部分豆子突然变成了红豆,而且还编了号并打上了识别码,剩下的那些黄豆便显得格外刺眼了。
何考却有些疑惑道:“这事我能理解,但是无冤无仇的,至于这样嘛!就因为术门要推行身份甄别登记制度,他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法布尔为何要盯上邹添锦,其目的是什么?何考多少已经搞清楚了,但得到答案之后却有了更多疑问。
法布尔的手段不仅针对术门,同时也针对个人,比如谷椿。
推行术门新政,明面上挑头的就是这位地师大人,搞了普查登记还不够,居然行游天下亲自去一一核实。
这才是最要命的,事先谁也没想到。他累不累啊?就算不累,烦不烦啊?难道成天就没别的事做了,简直是有毛病!
但想搞谷椿可不容易,直接的手段用不上,只能采取间接的方式。法布尔恰好找到了一条线,从惠明石家入手设局,盯上邹添锦牵扯出陆树堂,然后再扯出何考。
起初有人猜测何考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后来传闻的风向变了,更多人都认为他是谷长老秘传弟子。
这已不仅是传闻,在某些术士比如钱固然那里,简直都已经实锤了,因为老钱亲眼见过何考施展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
何考平日修炼任地班行术的时候,也可能被人暗中发现了。
假如事情牵涉出何考,那么他的秘传身份就必须要揭开,他背后的高人也会被挖出来,调查方向便会被引到谷椿身上。
但令何考想不明白的是何至于此?
术门弟子要实行严格的信息登记制度,怎么说也是术门内部的事情。法布尔这样的逍遥客就算有意见,但也管不着啊。
原本无冤无仇,就因为有不同意见,就来杀人放火?
谷椿却叹了口气道:“你怎知无冤无仇?我这些年监察天下术士行止,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其中有术门弟子,也有所谓的逍遥客,说不定就包括他们的亲朋好友。
远的不说,就说你亲身经历的事。在毛罗国边境,兴神门弟子曾鸿业,还又他瞒着宗门收的那个徒弟小斯,虽是你用毒烟放倒的,却是我亲手打杀的。”
这话令人很无语啊,他老人家得罪过很多术士,至于什么人跟他有仇,他老人家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
何考正在感慨呢,谷椿又开口道:“这次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人嫌宗法堂、嫌术门、嫌我碍了他们的事,让他们活得不自在了。
有些事情,站在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想法。比如你当初得到隐蛾传承后,是不是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何考不得不点头道:“确实如此。”
谷椿:“这就是人性使然……术法自古皆是秘传,你可知是何谓秘传?”
这一问明明很简单,可是何考却一时没答上来。
所谓秘传,肯定是与公开的显传相对,就是私下传授。普通人并不能确知术法与术门的存在,除了少数知缘客,平常人也并不知晓术士的身份。
这固然是术法修炼的特殊性要求,但不可否认的是,千年以来,广大术门弟子也很享受这种与众不同的神秘感。
何考成为隐蛾后,的确也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是那种不安全感,但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很多术士当然也有这种心态,希望自己能够混迹人群,拥有一身不可思议的神通、可以做到各种事情,却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谁又希望自己的“超能力”不仅被人发现了,还有可能被人盯着、监督他们的行止?比如惠明石家想干点脏活,也会培养一批宗门不知晓其存在的清洁工。
尤其是逍遥客,他们肯定会浑身都不自在。就连很多宗门弟子,对宗法堂的最新制度,心里恐怕也是有所排斥的。
有些人本身就不太干净,或有案底尚未被发现。宗法堂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谷椿居然还要亲自一一核实情况,有的人恐怕忍不住就会急眼了。
见何考沉思不语,谷椿又问道:“既然你也曾这么想过,我方才说这是人性使然,那么我代表宗法堂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了人性呢?”
何考答道:“当然不是!那也是人性使然。”
谷椿的眼神微微一亮,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何以见得?”
何考:“因为人性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比如我是术士,修炼出了神通术法,却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可是我身边若有其他术士,比我更厉害的术士呢?我肯定不希望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更不希望他的神通术法之能,不受到任何监控。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性……”
谷椿微微点头道:“不错,你能看到这一点,便能明白古之先贤所谓的教化。还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修行本身,就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
何考也点头道:“这一点我已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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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步步连成云中径
“那么秘传弟子的身份,又如何核实呢?”何考终于问出了一个很关心的问题。
谷椿笑了:“秘传弟子,其师尊同样需要上报宗门登记存档,按照术门传统,掌门才有资格查阅具体资料,并且不会对外公开。”
何考:“举个例子,假如我是您老的秘传弟子,有人向宗法堂提出申请,想核实我的身份,会是什么结果?”
谷椿:“结果是查不到,公开的弟子谱册中没有你这个人。否则所谓的秘传弟子,也就失去了意义。”
何考:“那我岂不是成了江湖散人?”
谷椿:“江湖散人又不犯法,更不违反任何一条术门门规!”
何考:“假如我干了坏事呢?”
谷椿:“无论是谁以术法为恶,宗法堂只要发现了就会处置。若是我的秘传弟子,我第一个就出手拍死你……怎么样,怕不怕?”
“我就是打个比方!”何考嘻笑着又问道,“那么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要求核实我秘传弟子的身份呢?比如江湖有传言,我是您老的秘传弟子。”
谷椿:“就是去档案局查某个人的档案,也得有合法的理由,并要由主管领导签字确认,否则谁能让你随便查?
秘传弟子的身份不是不可以核实,但必须提供充足的理由,否则就是结仇!不仅是和你结仇,也是与我结仇。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心自己。实话告诉你吧,你不仅是我的秘传弟子,也是江道祯、李修远的秘传弟子,心盘门、灵犀门、兴神门,都有你的登记存档资料。”
何考微微一愣,这情况有点不对啊?自己啥时候就变成真的秘传弟子,还被登记上了?三位长老可没根他打过招呼,这算不算是先斩后奏啊?
但是转念一想,修行首重缘法,从缘法论,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三位长老的秘传……自古秘传弟子的讲究,有时连弟子本人一开始都蒙在鼓里。
当初他也曾以师礼叩拜江长老……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当场对谷长老也行了叩拜大礼,只管磕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谷椿并未阻止,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越看感觉越满意啊。这孩子心思很通透,有些话都不用特意说出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见何考行大礼已毕,谷椿才摆手道:“赶紧起来吧,别搞得这么怪怪的!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还有什么话想问我老人家?”
啥叫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何考可是隐蛾,能瞬移而至。但他也没有反驳,起身之后又以请教的语气道:“千年之前的那三个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谷椿微微一瞪眼:“你是隐蛾我是隐蛾?这话得我问你才是!”
何考:“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追踪印迹,也没有那等本事。”
谷椿:“不,你应该有!”
何考:“我真的没有!”
谷椿一摊双手:“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正我所了解的情况,都已经如实告诉了那个法布尔。”
他老人家告诉了法布尔,就等于告诉了何考。因为他与法布尔的具体交流经过,方才以神念心印都已转述给了何考。
何考:“那您老方才还说我应该有?”
谷椿:“或许就因为你的修为还不够呢,如今才区区四阶,要不等到突破六阶之后再看看?”
何考:“您这话,跟法布尔说的不是一样吗?”
谷椿:“可是我们人不一样啊,我对你没有恶意,反而很好奇。”
何考挠了挠头:“我被您老搞糊涂了,你真相信他说的话吗?”
谷椿:“无所谓信与不信,我只知传闻有不实之处,但千年之前有不少人都信了。”
何考:“为什么,他们的脑子都有问题吗?”
谷椿瞪眼道:“别这么说话,那些可都是祖师爷!”
何考:“可是那些祖师爷内讧了呀,尤其是一群祖师爷合伙杀了我隐蛾门的祖师爷,我又该帮谁说话呢?”
谷椿:“是非曲折未明之前,你可以不说话。”接着又沉吟道,“那法布尔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如此修为绝对不是个傻子,千年前的祖师爷更不是傻子。
他们居然相信了传言,由此还引发了术门内乱,必有其因。我如今能证实,各术门的掌门就算掌控洞天,也不可能给弟子留下追踪印迹。
或许只有隐蛾才能办到。
又或许是隐蛾的能力,当时已经威胁到了术门中的很多人,所以才引发了那场内乱……当然了,也可能是隐蛾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何考叹气道:“您老这说了等于没说……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椿也叹了口气:“年代久远、记录缺失,已经很难再搞清楚。江老头这些年来一直在整理宗门典籍、搜罗各种散逸传闻,对此研究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