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新芽》杂志,你究竟在怕什么?
三千多字的文章又是一气呵成先讲述了自己在各大论坛的帖子同时被删的遭遇,质疑了如此整齐统一的操作背后是不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接着针对新理念作文大赛背后的教育机制问题,提出了自己看法认为新理念作文大赛为文学偏科生开一条升学的新路想法是好的,但是这样的大事完全寄托于一家杂志社,就显得有些儿戏了。
一篇作文上大学,在比赛的草创期,可以作为一种不完善的办法暂时执行,也为比赛吸引了大量的关注,但是现在已经第六届,仍然是“一篇定生死”,有何不同?
最后的结语依旧尖锐:
“删帖背后那双‘无形的手’到底是谁伸出来的,大家心里自有公论。当十多万文学青年的命运操弄于一家杂志、几个编辑的时候,他们的品行应当受到最严厉的审视。而他们用最傲慢的态度告诉我们,他们不接受监督、不接受批评,也不接受反思。傲慢是人类七宗罪之首,所以今天我们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新芽》杂志为什么不向中国文学谢罪?”
从“谢罪”始,以“谢罪”终。三篇文章,借由《新芽》杂志的删帖,以一个完美的呼应结束。张潮对《新芽》和新理念作文大赛的批评告一段落。
少这么一篇,不够尽兴;再多一篇,又显得刻意了。三篇刚刚好。
检查完错别字,张潮又选择在各大平台发送。幸好这次只是删帖,而没有封号。
发送完,张潮又检查了一下邮箱,发现了两封来自东方兴的邮件。
第一封邮件东方兴表达了对张潮的赞赏,并希望张潮能够稳定更新。
张潮简单地回复了一下,感谢了东方兴的认可和支持,表示自己会尽量保持更新频率同时把家里的座机号码发给了东方兴。
张潮犹豫了一下,自己现在还没有银行账号,自然提供不了。三篇文章建立起来的人设还太单薄,如果贸然暴露“午夜潮汐”是个高中生,恐怕不是好事。
想好以后,张潮回了邮件,首先同意了转载的请求,但是要和《南国周末》等几家报纸互相通个气,彼此知道不是独家转载;如果需要独家转载,稿费要另谈;如果分别转载,那时间要统一就在第六届新理念作文大赛举行复赛的当天,也就是下周四。
不过稿费账号,要下周才能给。真实姓名、地址等也暂时不能透露。
邮件比较长,考虑了方方面面的问题,写了小半个小时才写完。检查无误以后,才点击发送。
张潮长舒一口气,为了能博取一个上大学的机会,自己的第一步计划,终于成功启动了。
第6章 《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
转眼到了周六。高三生自然是没有人权的,周六照常上课,只是晚上没有自习,可以回家。
张潮连续三天晚上2点睡,早上6点半就起,白天已经彻底变成行尸走肉了,看啥眼神都是空洞的。
语数两门课更是直接倒头就睡,被老师扔了好几支粉笔,还被罚站了一节课。
课间操,班主任老王就找上门了,和张潮严肃谈了一次话,告诉他如果再睡觉就要找家长了。
不过张潮一句话就把老王整抑郁了:“王老师,我也不想的。但是自从上周日被刘旭阳打了一拳后,我就开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咋了。”
老王其实看得出来张潮纯属熬夜熬的,那两个黑眼圈就出卖了他。但是上周他的做法有包庇刘旭阳的嫌疑,如果张潮闹起来,自己肯定落不下一个好。
应付完老王的责难,张潮其实也很为难。这么熬夜写稿子身体肯定顶不住,但2004年不比2024年,手机都不算普及,想要稳定码字对一个小县城的高中生来说难度确实有点高。
回到教室,却看到座位旁有个矮个子、马尾辫,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在等自己。
张潮从记忆里把这女生揪了出来兰婷,学校文学月刊“晨钟”的副主编(主编自然是老师),负责学校各种学生有关的文字活动。
兰婷是小城颇有名气的才女,从小学开始就是各路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得主。还时不时在市日报的“作文园地”板块发表个小豆腐块。
直到初一,一个叫张潮的男生从乡下转学到城里。从那以后,整整三年,兰婷在各种作文比赛里,都被张潮稳压一头。
如果比赛只有一个一等奖,那一定是张潮的,她只能屈居二等奖。
如果比赛设置了不止一个一等奖,那张潮的名字肯定排在她前面。
好不容易到初三,一场全县中学生现场作文大赛,一百多学生被拉到县里刚刚开发完毕、就要对外营业的风景区青云山,在青山绿水中写作。
这是县里为了景区宣传特地举办的,因此规格很高,副县长、县宣传部部长、县文旅局局长都是评委。
兰婷为了给自己的初中生活“完美收关”,不惜违反原则,通过家里的关系,提前到风景区里游览了一遍,打好了腹稿。
比赛的最终结果,兰婷果然获得了初中组唯一一个一等奖。但是这却成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场噩梦
张潮竟然凭借一篇在当时看来非常新颖的文言骈文《青云赞》,直接让评委决定为他临时新设一个“特等奖”,而且是涵盖了高中组。
也就是说兰婷只是获得了初中组的一等奖;而张潮,则是整个比赛的特等奖。
更让兰婷愤怒的是,赛后一等奖获奖作文都被县里送去市的日报社,集体登在了报纸上。唯独没有刊登张潮的《青云赞》这篇作文被再次润色完善以后,被电视台拍成了电视散文,在市台和县台黄金时段播出了。
看到张潮的名字在片头划过,兰婷知道自己初中写作生涯只能彻底被笼罩在张潮的阴影之下。
不过上了同一个高中,张潮却低调起来,除了考试写的作文,几乎不再参加作文比赛。兰婷没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再现小学荣光,几乎是以碾压之姿掠走了所有作文奖项。
唯有在每次考试结束以后的范文展览上,还能看到那个曾经耀眼的名字。
不过兰婷始终没有“放过”张潮,每逢有比赛或者征文,都会亲自来问张潮参不参加,但几乎无一例外,都被张潮拒绝了。
但是这次,张潮不想拒绝。
“征文题目是什么?”张潮干脆地问。
“嗯?”兰婷明显一愣,之前张潮都是问都不问题目,一口拒绝,这次难道真的准备参赛了?不想给高中生涯留遗憾?不过想参加肯定是好事,兰婷连忙回答:“题目很简单,以‘亲情’为主题,叙写自己对父母、亲人的真挚感情,要能体现出当代高中生的独特体验和思考。”
“有没有体裁和字数限制?”
“这次是市里的征文,模仿‘新理念作文大赛’,体裁不限,字数不超过5000字就好。”
张潮思考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参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兰婷有点生气,觉得张潮是在拿捏她,于是道:“怎么让你参加比赛还有条件?抱歉,我答应不了。你爱参加不参加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张潮忙道:“别着急啊,我是真有事拜托你。这次我参加,稿子绝对保证质量,不拿奖提头来见。”
兰婷闻言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道:“好大口气,参加比赛还能预支奖项,你以为你是国家乒乓球队?说说看,你的条件是什么?”
张潮道:“我记得学校的广播室,是你管着吧?”
“是又怎么样?”
“里面有一台电脑,用来放歌,也是你管着?”
“是又怎么样?”
张潮哭笑不得,不过为了自己的大计,只能耐下性子继续说:“我最近要用电脑打点文章,如果我这次征文的稿子你满意的话,以后每天中午和傍晚,广播站不忙的时候,让我用一个小时电脑。”
兰婷眯起眼睛,盯着张潮问道:“你在写什么?”
张潮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我自己的一点小文章,手写太累了,打字轻松点。”
兰婷想了一会,才道:“借是可以。但你的稿子一定要让我非常满意才行!”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那你好好写,下周一我来拿稿子。张大才子,两天时间总够写吧?”
“你先别走啊,等一下。”张潮拦住了兰婷,从课桌抽屉里抽出作文本,就刷刷刷写起来。
兰婷道:“你在写什么?”
“你要的稿子啊!”
“?”兰婷脑子宕机了,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他要写什么?写诗?几分钟就要写一首能参赛的诗?
兰婷愤怒了,她觉得张潮是在耍她。其实她孜孜不倦想找张潮参加写作比赛,目的就是为了能战胜他一次,好祛除头上的阴霾。
三年,她等了整整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张潮愿意重新参加比赛。兰婷其实已经写了一篇她自己极其满意的文章,即使拿去参加“新理念作文大赛”,也有机会获奖或者,至少能进入复赛。
想不到张潮竟然如此儿戏,简直是侮辱她三年来的努力和付出。
就在兰婷要爆发的时候,张潮已经写完了,把稿纸往她手里一塞,说道:“你看看。”
兰婷勉强按压住怒火,冷冷瞪了张潮一眼,才低头看手里稿纸。才看个开头,她就愣住了
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
长福县三中高三(2)班张潮
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
职称、房贷、牛肉的价格
我跻身其中,最为持久
我是这对中年夫妻唯一相符的病症
共同的疾患,一十八年来
无时不在考验他们的婚姻
我差不多就是耐性本身
我是疲惫的侧面、谩骂的间歇
我是流水中较大的那块石头
将眼泪分成两份
2004年1月10日
兰婷反复看了两三遍,仿佛要把每个字嵌进自己的眼眶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张潮说:“这真的是你写的?”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一旁盯着吗?”
兰婷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我、不、信。你等着,我今晚回家就上网查。”
张潮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查呗。没查到的话,记得兑现承诺。”心里想,这首诗在原时空当中,直到2015年,才被笔名“脱脱不花”的大学生写出来,并且一举夺得了当年的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特等奖。兰婷在2004年就算把网络和文学期刊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啊。
上课铃响了,兰婷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班级。
有了兰婷的承诺“打底”,张潮轻松了很多,连下午上课的精神都好了很多。期间陈欢又过来暗示要还钥匙了,不过被张潮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虽然应该能去广播站打稿子了,但广播站的电脑是没网络的,想发网上还是得去微机室。
下午五点,高三准时放学。家在县城的学生基本都回了家,张潮也不例外。
不过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路上的张潮,内心有些复杂,有些“近乡情怯”。在原来的时空当中,他从上大学以后,就越来越少回家。后来一路工作、考编、辞职、创业、创业失败、当补习老师……
忙碌的生活几乎把他淹没了,与父母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后来每次回去,都客气得像客人。
重生以后他几乎立刻就投入到忙碌的高考复习和写作当中,想要把自己的人生拉回到相对熟悉的轨道上,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回家的事。
陈欢骑着车从后面赶上来,与张潮并排,打了声招呼道:“明天去体育馆打球不?”
张潮这次回家计划了不少事,所以拒绝了陈欢,不过答应他周天下午早点到学校一块打球。
骑了二十多分钟,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巷口。现在不少人家还在用柴火灶,所以袅袅炊烟正弥散在层层乌瓦上方,颇有诗意。
张潮深吸一口气,推着车进了巷子,来到熟悉的大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又是熟悉的小院子和两层瓦房。
父亲应该还没有回家,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
张潮停好车,缓缓走到厨房门口,母亲的背影就站在灶台前。时光回流二十年,她仍是乌黑利落的短发,炒菜的动作也干脆潇洒。
张潮的眼眶湿润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看到水池边放着一袋豆角,就开始剥了起来。
母亲回过头,看到他正在剥豆角,笑了,道:“小少爷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开始干活了?”
张潮极力压抑着颤音,道:“没啥,就是饿了,想早点吃饭。”
母亲把刚炒好的蕹菜装盘,递给张潮,道:“饭已经焖好了,桌上有汤。饿了你就先吃,我再炒一个菜。”
张潮端着菜放到餐桌上,这是,小巷口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发动机声。张潮的眼眶有些湿润……
张潮的父母,都觉得儿子今晚有些奇怪,似乎有满腔话说,但又不开口。吃过晚饭以后,母亲收了碗筷去洗,只留下父子二人坐在餐桌前彼此沉默。
“你,谈恋爱了?”父亲先开了口。
张潮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连忙说:“没有,您想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