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柳传之今天的“三顾茅庐”彻底失败,面前的路宽似乎也只象征性地沉吟了两秒:
“柳会长,其实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了,我对正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对于舆论的把控更没有什么出格的觊觎。”
路老板甘之若饴,颇有些刀枪不入的意思:“关于楠方和朱大珂等人的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又不是人民币,还能叫人人都喜欢吗?”
他意味深长道:“就算我是人民币,保不齐还有什么朱楠方之类的,更喜欢美元呢?”
“柳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彻底冻结、也终结了今天的“鸿门宴”。
柳琴几乎不敢去看父亲的面色,正如她所料,老会长略显疲态的脸上,已经对自己的阴翳眼神丝毫不做掩饰。
“呵呵。”柳传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笑声,他自己倒还不觉出沙哑可怖。
“路总讲的也对,我也是颇受这些文化人之苦的。”柳会长微笑道:“但我要提醒路总一句”
“并不是会叫的狗都不咬人的,有时候主人手里的绳子一松,他们的伶牙俐齿也许要变成受害者身上的犬牙交错了。”
柳琴喉头滚动,无奈地看着眼前已经撕破了一半的脸皮,而今天一进门时谦恭热络的贵客已经施施然起身了。
路宽修长的手指搭上椅背,腕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他起身时西装后摆荡开恰到好处的幅度,像黑鹰展翼般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势。
“柳总,土话都讲猪狗不如、猪狗不如,这狗跟猪都差不多。”
“你这话叫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家陪未婚妻看的一个小品台词了”
“猪要撞树上了,谁会撞猪上了呢?”
路老板微微颔首,又跟柳琴对视一眼:“感谢招待,先走了。”
雕花木门被轻轻带上,屋内的柳传之突然笑了。
“爸爸?你?”
柳会长感慨着摇摇头,端起小酒杯咪了一口:“我什么?你还当我真的生气翻脸不成?”
他慨然长叹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哄不住、骗不了、吓不到,是个人才。”
“算了,看来问界与在线购票、与大麦网是无缘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柳琴遗憾道:“问界、智界的资产的确非常优秀,可惜了。”
“可惜什么?爸爸帮你把估值打下来,你过一年再去聊有什么区别?”
柳传之沉吟道:“哄、骗、吓都没办法,那就打!痛了总归能长些记性的。”
“越是聪明人越是会审时度势,现在局势不明朗,小孩子有些恃才傲物,等等罢!”
他舒展身体,似乎对刚刚跟路宽的交锋一丝挂碍也无:“他家这黑茶蛮不错的,我们爷俩喝会儿也走吧。”
柳琴应声斟茶,热水在杯中腾起氤氲的雾气。
柳传之胸有成竹的论断在耳边回响,可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路宽离开时那对清亮得像是能洞穿鬼祟的瞳仁。
这一次,父亲还能像操作连想这般顺利吗?
。。。
路老板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刘伊妃正在二楼书房看《球状闪电》第一版的剧本入神,听到动静噔噔噔踩着拖鞋下楼
“这么早?还以为你要跟柳传之坐而论道呢,他不是大企业家吗?”
小刘对真相还一无所知,这个时代就算是行业人士也极难看出后世的真实脉络。
“他威胁我!”洗衣机矮着身子,一脸无赖地钻到女友怀里寻求安慰,软绵绵地蹭来蹭去。
“臭死了,夏天回来还不第一时间去洗澡。”刘伊妃一脸嫌弃地推开男友,又好奇道:“他怎么威胁你了?”
“没什么,说要找人写我小作文,可把我吓坏了。”
小刘捂嘴娇笑:“真的啊!没事你别怕,我的粉丝写作文也挺厉害,都是这些年骂你练出来的,我马上叫人在群里搞征文!”
“明天再叫思维组织他们出征朱大珂,非把他喷得连妈都不认识!”
洗衣机一脸无语,舒服地葛优躺在沙发上,把兜里震动的手机掏出来扫了眼,面露莞尔之色。
“看样子是不用了,猪马上就要撞树。”
第462章 《讨猪檄文》
一个大学教授的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特别是朱大珂这样一个学术光环和新闻光环都加诸己身的同济教授?
除却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批评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的身份外;
这位在特定历史时期踩着谢进上位的文艺评论家、批评家,2006年被《凤凰杂志》评为“影响世界未来50位华人榜”成员,也是《政右经左版》评选出的“年度百位华人公共智识分子”之一。
在这个时代,后者尚属于褒义词,还没有被害群之马污名化,不过离这一天似乎也不太远了。
论起来,微博的诞生和大火就是诱因。
在网络时代,伪公共智识分子借关心公共话题之名,行谋私利之实,他们的言论和行为引发了公众的不满和质疑。
同时,他们将自身视为真理的代言人,以知识权威的身份强行发言,却因学科专业限制,难以对所有社会公众问题保持客观、全面的认识,这种文化立法者的心态也引起了公众的反感。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知识分子朱教授,早晨六点半就已经起床了。
他从小生活在书香家庭,父亲是浦东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也是民主党派人士;
母亲是音乐老师,是他艺术和电影兴趣的启蒙者,两人对他的管教很严,早起读书是严厉的家规。
不过朱大珂从小也算聪慧过人,十二三岁就把父母学校图书馆的书都看遍了,尤其喜欢历史和文学著作。
六点半,他在寓所书房笔耕不缀,书桌上散落着《文化批评理论导论》手稿和标注密麻的学术期刊。
因为从小生活在魔都,朱教授年轻时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但随着年龄增大、血压升高,现在早起工作陪伴的基本都是清茶一盏了。
他正在修订当天讲义,内容聚焦“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文化身份困境”,也是他在同济文学院的授课内容。
电脑屏幕上频繁可见“路宽”字样,显然这位大教授要把某人带到自己的课堂了。
按理说,对待有钱人怎么建立心理优势?当然是讲文化身份。
不过路老板的文化身份和艺术造诣也比较碾压,朱大珂没什么心理优势。
那就看学历吧!
我一个博士生导师,拿你一个北电野鸡研究生做理论研究的样本,不算违和吧?
朱大珂就这么笔耕不缀了一个多小时,感觉有些头晕,缓缓站起了身子拉伸、活动颈椎、腰椎。
人体血压存在昼夜波动,多数高血压患者都会呈现“晨峰现象”,早晨起来的血压快速上升。
朱教授已经年过半百,身体情况还算康健,只是高血压比较棘手,需注意保养调理。
他活动了一会儿身体,回到电脑前打开网页,面无表情地快速浏览网友们给自己的留言和评论。
朱大珂滑动鼠标滚轮,屏幕上的污言秽语像污水般流过镜片。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
这些蝼蚁般的叫骂连让他生气的资格都没有,真正让他心痒的是那个始终沉默的对手,就像棋手对着空棋盘摩挲棋子,猎犬对着虚空狂吠。
他需要路宽的回击,不是为胜负,而是要证明自己批判的刀刃足够锋利,值得对方拔剑。
从蹭流量和自我抬咖的角度讲,朱教授也需要与路老板这种具有同等量级文化资本的对手交锋,通过“高水平对话”来确证自身在文化场域中的权威地位。
普通网友的浅薄评论,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智力炫耀需求。
只可惜过往这么多年,路宽就像是收到《三体》中1379号监听员的提示一般。
不要回应,没有回应。
朱教授看了看时间,保姆还在做早餐,他百无聊赖地又回头看了遍一周前自己的檄文,颇感自得。
这种心理就像是拉完屎习惯性地回头看一眼,或者犯罪分子回到作案现场。
虽然最后没有如何发酵起来,毕竟全世界对这次奥运会开幕式的赞誉是出奇一致的,但不影响他在第二天就敢碰瓷的勇气可嘉。
即使他不大喜欢所谓的江湖气,但有句话自认为颇能形容自己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中国文坛和学界需要他这样的孤胆英雄,特别是老友老陆两年前被坑爹儿子害得遭遇不测之后,他越发感到“吾道很孤”了。
两年前的太郎父子事件,连幕后黑手路老板的手套董双枪都是暗处的人物,朱大珂又哪里知道实情。(317、318章)
若要讲谁在面上推波助澜,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华艺反倒要算罪魁祸首。
朱教授看着自己提出的“娱乐圈父权”和“电影圈霸权”的概念,禁不住有些回味地颔首。
他对自己一向的文艺评论中的带有的“知识分子的清醒与批判”深感骄傲。
在他看来,真正的文艺评论不应沦为赞美的附庸,而应当保持独立的审视与解构。
尤其是在举国狂欢的奥运时刻,更需要有人站出来戳破那层“威权美学”的华丽泡沫。
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同济教授的周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稍微午休了一会儿,朱大珂发现自己讲义有一页的名词解释不够规范,没有选择翻书,直接去现在很流行的白度词条去搜索。
虽然是暑假,但他下午要去给课题组的研究生讲课。
咦?
微博热搜第一位的消息引起了他的关注。
#刘翔鸟巢退赛#。
2008年8月18日上午11点54分,北平奥运会男子110米栏第一轮预赛中,刘翔因右脚跟腱旧伤复发,在“鸟巢”跑道上留下了落寞的背影,退出比赛。
这一事件引起了巨大争议和讨论,迅速成为开幕式和婚讯后的第三大热点。
网络舆论目前仍旧是质疑和抨击居多。
嗯。。。
体育事件,似乎跟自己关系不大。
朱大珂摆弄鼠标,眼睛在屏幕上又瞟到“刘伊妃力挺刘翔”的热搜,若有所思。
上一世2012年8月,伦敦奥运会的刘翔再次受到伤病困扰,他坚持单脚跳到终点,为自己的奥运之旅划上终点。
直播的解说员杨健泣不成声地道出“刘翔,再见!”,当时正在《铜雀台》拍摄和宣传期间的刘伊妃发文支持。
这一世的小刘没有受到当初08年因为捐款过多被集体排斥、以及华艺在《功夫之王》后的甩锅扣帽乱黑,加上现场观看了这场比赛,于是有感而发地发博:
今天在鸟巢见证了一个战士最艰难的决定,比跟腱断裂更难承受的是13亿目光的重量。
对刘翔所承担的压力感同身受,2007年在拍摄《历史的天空》时,路宽说我几乎大半年都没太多笑脸,一直到最后在刺激下精神崩溃,罹患分离性失语。
请记住他让这么多110米栏赛场升起的国旗,请鼓励今天第六赛道这个孤独的背影!
支持刘翔!
小刘微博的回复量很高,这人气看得朱大珂有些艳羡,虽然他不是很看得起没文化的屁民,但网络时代的社交媒体数字代表了话语权,不得不争。
朱教授摩挲着下巴凝神思考,想到刘伊妃和路宽的关系,自己是不是能做一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