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性。”刘伊妃娇羞地白了他一眼,退出当前屏幕又打开一个新相册。
看着一个个用房间名称命名的相册文件,可见这段时间是做了很足的功课的。
“这几张床我还没想到用哪个呢,我想都买回来每个房间都放一张。。。”
忽略路老板不计,小刘也切切实实是个女富婆,在意大利豪购百万奢侈品都不带眨眼的。
“这几张都是我在美国看的,都是高科技向的,比如这个泰普尔的床垫是什么NASA研制的记忆棉材质,阿尔卑斯山胡桃木框架,手工雕刻,表面涂覆纳米抗菌漆。”
“还有这张是意大利 Poliform的定制床具,据说是有什么智能分区,适配人体脊椎曲线。”
“其实我最喜欢这张,是南美原进口的黑胡桃木的,床柱都是人工用蜂蜡和核桃油抛光,保留木材原始纹理,基本没什么工业污染。”
“床架拖回国以后我准备叫人送到姑苏去,找当地一个很有名的非遗传人手工雕一些图案,你觉得怎么样?”
路宽失笑:“黑胡桃木?据说Bush在白宫椭圆办公室自己搞了张桌子,就是这玩意做的。”
白宫中有一张被人津津乐道的“坚毅桌”,木材源自英国皇家海军军舰“坚毅号”,该船曾参与19世纪中叶搜寻失踪的北极探险队任务,后因被困冰海被遗弃。
不过Bush入主后对这张桌子不大待见,自费斥巨资安置了张名贵的黑胡桃木桌子。
这跟古代中国文官偏好黄花梨木家私一个样儿。
“这床。。。耐用吗?”
刘伊妃斜眼看着洗衣机:“你想怎么用?”
路老板调侃道:“至少要比你耐用一些吧,别动不动就‘不要’、‘停’,你哪怕连起来说呢?”
“去你的!正经点儿!”
他旋即又疑惑地指着相册里设计图上的“1221”:“这什么意思?”
空气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刘伊妃半晌才黑着脸伸手按灭床头灯,闷声闷气:“睡觉,困了。”
路老板才思敏捷,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什么纪念日。
小刘生日825,俩人在一起就是7月的事儿,12月能有什么大事?
刘伊妃蜷在路宽怀里,后背绷得笔直,手指揪住被角往自己这边猛拽。
空调风扫过后颈,吹得她耳垂发痒,偏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洗衣机一边搜肠刮肚,一边从后面搂住女友,又试探性地单手覆在雪子上。。。
“松手!”
她突然抬肘往后一顶,力道轻得像猫爪拍棉花,反倒把自己睡裙肩带震得滑到胳膊肘。
慌忙去拉肩带时,膝盖又顶翻羽绒枕,羽毛粘在唇釉上。
气得她鼓着腮帮子“噗噗”乱吹,颇为可爱。
路老板憋笑的鼻息喷在她后颈,激得她缩起肩膀,脚丫子往后乱蹬,又被男子双腿夹住再难动弹。
刘伊妃气急,回头又故技重施咬在他肩膀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
“那你说。”
“12月,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刘伊妃目光灼灼地盯着洗衣机,后者也只能开始瞎几把胡吊扯。
12月肯定冷啊,先拖两句再说。
“那会儿你还很青涩。。。”
小刘成年后的这两年的12月,2005年自己在跑《塘山》路演,2006年在准备《天空》前期工作,与她并无交集。
“说快点!便秘啊你!”
“别给我整臭氧层子,瞎抒什么情?你就说什么日子!”
路老板心电急转,福至心灵,总共就五、六年,捋一捋也就差不多知道答案。
他装模作样地感慨:“没想到离第一次见面都这么久了。。。”
“啊!你真记得啊!”小刘嘴边笑出了梨涡,整个人都跟八爪鱼似的缠住男友。
她生气归生气,倒没指望爱无能的洗衣机真能记住这样的纪念日。
“2001年12月21号,我在昌平家里的舞蹈房,你和妈妈他们一起走进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眼见到你!嘿嘿!”
小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加“这辈子”三个字,也许潜意识里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也许没有。
但对于她来说,这些都完全没有深入探究的必要,只要这个活生生的他能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路老板很配合地一声长叹:“都快六年过去了。”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赶紧回忆了一下在意大利搞对象那天是几号,怎么就没想着拖到8月25号再搞呢?
哎,继戒烟之后,洗衣机终于又陷入另一种纯爱后遗症中去了。
以后会有无数的纪念日跳出来,时不时地成为小刘的“阿瓦达索命咒”。
刘伊妃像块被体温烘软的蜜蜡,严丝合缝地依靠在他胸膛的弧度里,搂着男友的脖子。
洗衣机自然来者不拒,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不一会儿就快把猎物烹熟了。
少女媚眼如丝地瞧着他,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在眼睑投下羽毛状的影。
“看你那死样子,来吧。。。”
路老板假惺惺:“你还疼吗?要不算了?”
“你再装模作样我就睡觉了。”刘伊妃仰头戏谑地看着他,口中的湿热气息腻人得很。
洗衣机瞬间跟插了高压电一样,迅速开始全自动工作。
一夜鱼龙舞。
终于,美国东海岸时间2007年8月4号,复拍了近两周的《历史的天空》剧组迎来最后一场戏。
历史上的1998年12月,张纯如在美国国家公共电视台,即PBS电视台,与鬼子大使齐藤邦彦展开了一场激烈辩论。
中国人喜欢讲盖棺定论,对于名人传记的拍摄,一般也在身故之后。
这一世的张纯如女士因为对电影的挂碍,因为刘伊妃、路宽等人的陪伴、支持走过了这一关,电影当然也不能将她前世的壮烈自戕作为最后的注脚。
在2002年开始筹划编写剧本时,路宽也曾疑虑:
到底用什么样的结尾,来为这部历史大作划上句号?
一直到2006年,亲眼目睹刘伊妃在福克斯演播室里化身铿锵玫瑰,掷地有声地维护正义和真相
他受到启发,才最终将1998年12月的这场举世瞩目的电视辩论写进剧本,作为最后的高潮。
如此设计,也能够体现出这位青年导演在讲故事这件事情上的造诣,已经能够窥得到大师殿堂的一角了。
举个例子,金庸是怎么讲故事的?
我们通常认为,电影、小说等艺术作品中一个事件的戏剧性的强弱,与它的重要性呈正相关。
譬如《鹿鼎记》中韦小宝杀鳌拜这一事件,是小说前期一个极度醒目的桥段和高潮。
单就杀人来讲,韦小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下毒、暗杀、群殴手段齐出,洋相百出,才堪堪杀掉鳌拜。
这似乎不是很能调动读者或者观众的情绪啊?
但金庸设计这段剧情的方法,和路宽在电影最后放上这段辩论,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通过多元化铺垫的内核,来引爆最后的情绪高点。
杀鳌拜前:
皇帝说,杀鳌拜者加官进爵;
陈近南说,杀鳌拜者封为香主;
双胞胎美女说,家人为鳌拜所害,如有侠义之士报仇,愿终身侍奉;
黎民百姓说,鳌拜圈地养马,荼毒庶民,谁杀了鳌拜就是大家的英雄!
而鳌拜自己呢?满清第一巴图鲁,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
最后还是韦小宝拿着抄鳌拜家得来的利刃捅进后者的肚脐眼,才勉强杀之。
这么窝囊地杀人爽吗?不爽。
但有了前面的多元化铺垫,最后这种满足了不同层次的情感需求的成果,即便是如此灰头土脸地杀掉鳌拜,那也是暴爽。
《历史的天空》最后这段剧情亦如是。
在这场辩论之前,张纯如本人受到右翼各种威胁恐吓,不堪其扰,精神情绪处于临近崩溃的状态;
全世界不了解这段历史的观众,都在等待最后的辩论得出的真相;
美国230多家主流媒体,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对此进行了密集报道,《洛杉矶时报》称其为“历史与谎言的正面交锋”,香江《大公报》以“弱女子单挑大国谎言”为题头版报道;
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等高校举办专题研讨会,学者们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历史书写;
甚至在辩论后,这段视频被制成教学素材,进入美利坚中学历史课堂,改变了此前美国历史学界对此事沉默。
犹太裔作家苏珊拉宾纳(张纯如的编辑)公开支持将其与“犹太人的灾难”并列,称“真相不应被地域或民族限制”。
多么伟大的辩论!
可以说,这段剧情的演绎,将是这部电影最后的点睛之笔。
路老板不知道这种题材很压抑、沉重,不会获得观众的青睐吗?
他能帮老谋子修改《黄金甲》,也堪称国内最会讲故事的导演,自然对这种事情门清。
但《历史的天空》题材本就如此,他只能尽力在那段黑暗和绝望的往事中,为观众奉上这最后一笔点睛。
就像是韦小宝杀鳌拜,让刘伊妃扮演的张纯如女士“言杀”鬼子大使齐藤邦彦,彻底引爆观影者的情绪。
这是迫不得已的欲扬先抑,也是真实历史的发展脉络。
而时至今日,青年导演对刘伊妃能否演好这场戏似乎也不再有什么疑虑。
片场没有租用真实的PBS电视台,只是按照影像资料和真实历史场景进行搭建。
最后一场戏,全剧组人员既兴奋又谨慎,包括路宽和小刘在内,很早就来到现场。
刘伊妃在化妆室里预演、排练,最后回想和琢磨着台词、情绪和动作细节;
路宽和赵飞、副导演及场务在巡视片场,视察最后的细节。
今天有两位泛亚电影学院的学员到访学习,陆洋和郭帆。
两人手里拿着笔记本,一言不发地跟在路老板后面。
进入二年级,他们在学院方的安排下,已经开始了剧组的实习工作。
主要对象自然是北美问界、诺兰工作室、马丁斯科塞斯、迪士尼以及狮门等友好公司的剧组。
路宽走到辩论台边上,叮嘱安排了几句,回头看着两个学员笑道:“在《钢铁侠》剧组实习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