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丽的声音打断了路宽的沉思。
舞台中央,刘伊妃饰演的陈白露正以芭蕾式后仰的姿势凝固在沙发边缘,雪纺睡袍如垂死的白鸽般铺展,琥珀色灯光从侧幕斜切而下,在她脖颈投下道道勒痕般的阴影。
这是被被曹禺称为“折颈天鹅”的经典姿势,让小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脆弱感演了出来。
路宽一直在分心想别的事情,但通过最后一幕还是能看出这一年以来刘伊妃在表演上的进益不小。
就看她在《山楂树之恋》中的表现如何了。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台上的演员们站成一排谢幕,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台下憋了一整场不敢应援的粉丝们,举着“天仙姐姐”、“维生素茜”的标牌大声呼喊。
部分老面孔对此有些腹诽,他们对台上的女演员没意见,但这样的粉丝躁动,是不是让人艺这样的艺术殿堂显得儿戏了?
这样的想法实属正常,不过张合平不这么认为。
他是来搞行政运营、玩狂澜于既倒的,都活不下去还管这么多?
刘伊妃的存在就是票房的保证,这也算戏剧领域的第一次“流量明星”尝试了。
老张底气最足的是这位流量明星的业务也有保障,不然院内的艺委会就无法通过,这也是小刘能作为路宽这个“高干女养成”战略的重要原因。
张合平一边鼓掌一边调侃道:“路总,不上去给伊妃送束花?”
路老板耍无赖:“要送也得你们人艺出钱啊,你看看现场这么多小刘粉丝,看不看得懂另说,是不是给你们大大创收了?”
“哈哈!要不说你是首富呢,太会做生意了。”张合平转头叫工作人员真去取了一束花来,这下反倒叫路宽骑虎难下了。
刘晓丽笑道:“去吧小路,自己老婆自己哄啊。”
丈母娘有命,洗衣机还能说啥呢,所幸是个厚脸皮的,施施然从舞台侧面拾级而上。
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有几个小刘的“富婆”粉丝买了最贵的前排票现场磕CP,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舞台中央的刘伊妃正跟何冰、吴钢等人一起谢幕,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漾起梨涡。
台上的几个老戏骨闻弦歌而知雅意,往后退了一步,点头跟路老板问好。
后者来到穿着月白色旗袍的“陈白露”面前送上东拼西凑的花束,看起来倒也鲜艳有趣:“陈小姐,演的很好。”
“谢谢!”刘伊妃给了丈夫一个拥抱,又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句什么,路老板随即下台,不抢今天台上各位主角的风头。
台下一个流口水的男粉心情从大好变成大坏:“玛德!洗衣机以前伺候慈禧的吧,这么会来事儿!”
女粉们听得有趣,一边哄堂大笑,一边又对他口诛笔伐,言其羡慕嫉妒恨云云。
有了刘伊妃的引流,乱是乱糟糟了一点,但人艺总归能一场戏、一场戏地踏实把门票钱收足,这是市场化的基础。
下午两点,温榆河府。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衣帽间。
刘伊妃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正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仔细叠好,放进26寸的Rimowa银色行李箱里。
Rimowa去年才在北平世贸天阶开了第一家,这个德国牌子的行李箱做工和材料确实都非常精致,很得她的喜爱。
路宽的行李和衣物很少,就几件衬衫、一身运动服、一双皮鞋和运动鞋,除此之外全是她自己的东西,26寸的行李箱刚好放得下。
演出反馈良好,排了几个月陈白露的小刘也心情大悦,听着倚着门框的路宽跟自己讲起了张合平的提议。
少女有些啼笑皆非:“艺委会?那里没有低于50岁的啊?我进去是不是太碍眼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业务过硬,又能给人艺带来票房,其余的老张解决。”
路宽振振有词:“我为了蹭你的流量都不惜委身于你了,人艺想吃你这碗饭,还能不拿出点儿真东西来吗?”
“张合平一开始讲起来,我用你要自己拿主意推脱了,不过后来想想,确实是个好提议。”
“在东大,人人都需要有个组织,我的组织是北电、是中影、是民进,你也得有自己的头衔,这是对你的保护。”
刘伊妃纳闷道:“在人艺做个一官半职,然后呢?”
洗衣机刚刚在台底下都想了半天了:“1-2年时间,人艺演员队副队长,接冯远争的班,再进艺委会。”
“后面的晋升时间不好确定,但总归要在人艺先发光发热,最好做到业务副院长的位置,然后在全国演员协会担任职务。”
“刘领导在、老张,还有李雪建老师、老田这些老相识在,30岁到北平文联分管个戏剧影视工作不是问题。”
“往后就很简单了啊,文联这样兼具艺术和行政的部门,提拔人才一看地方文联资历,二看业务能力和行业口碑、地位,这你都不缺。”
路宽看着一脸懵逼的老婆笑道:“按我说的来,不出意外,40-45岁做到全国文联副主席可期,特别是‘无知少女’提拔最快。”
“你加入明珠党派就能占两样,有兴趣没?”
事实上,现任的文联主席就是铁凝女士,2006年她任此职务时59岁,最年轻的副职是88年的夏菊花女士,时年51岁。
刘伊妃思忖不过两秒就摇头:“没兴趣。”
少女旋即笑道:“我只想拍拍电影,玩玩洗衣机,遛狗撸猫旅游,干嘛要去当官。”
她从抽屉中拿出两个La Perla的真丝抽绳袋,分别装自己和丈夫的内衣内裤,对洗衣机提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半晌她又贴心地回头瞧了一眼:“还是你需要我这么做?”
“就像之前去问界做刘主任一样,让我过渡一下,现在做个吉祥物镇压不祥即可?”
路宽笑道:“没什么需不需要,你想怎么样都行,我只是提一个可能性。”
东大的人情世故很现实,就像一个小小的饭桌上,主位必然是馆员,艺术工作者和富豪现在算是不分上下,但论及演员,肯定是敬陪末座的所在。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让刘伊妃超脱一个演员的身份,甚至能把路某妻子的标签也摘掉,以她的自己的名头示人。
当然,这个过程会很长,但以刘伊妃的业务能力、聪明伶俐和某洗衣机的扶持,大有可为。
小刘失笑:“可他们都叫我泥石流啊,我这种人也能当官的吗?说出来的话得罪人咋办?”
“得罪就得罪好了,你现在得罪不起的人也不多。”
“哈!看给你装的!”刘伊妃娇媚地扫了洗衣机一眼,拿了件刚买的衬衫丢给他:“你换这件我看看怎么样,浅蓝色的比较衬肤色。”
“不过在人艺做点儿什么我倒挺感兴趣的,特别是演员队,完全可以让我实践梅尔辛的教学方法,也有利于斯坦尼的研究。”
“至于你说的其他的。。。到底对你有没有用?有用我就去做,反正你不怕我是泥石流坏事就行。”小刘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
“有没有用这种事”
“举个例子吧,现在韩流疯狂吧?”洗衣机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文联和总局就可以在合适条件下发布限韩令,不允许韩剧在黄金时段播出、限制韩国电影进口、对韩国艺人在国内综艺的出场严格要求。”
“或者之前对于陆钏、猪大粪等文化败类的处理,文联其实就是最核心的行政单位,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小刘惊讶道:“你个洗衣机,既想当运动员又想当裁判是吧?还指望我去当这个裁判?”
“那些老学究、老顽固骂起人来可比朱大珂还强?你动他们的蛋糕不是天天都要被蛐蛐?”
“我这是用私心、办公事,有些沉疴需要猛药来治。”路老板云淡风轻:“至于谁骂我”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二十年后中国文化产品出口稳居世界第一的时候,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的时候,海外的儿童们以抢购哪吒、孙悟空手办为潮流的时候,你再去看?”
“待到山花烂漫时,我在丛中笑。”
小刘一双盈盈的美眸挂在丈夫身上,不舍得离开哪怕一瞬,半晌又噗嗤笑出声来:“装得不赖,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你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子了。”
她目光下移,隔着内裤弹指神通:“我让你换衬衫给我看看合不合适,你干嘛把裤子都脱掉?嗯?”
少女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娇嗔。
“啊?”洗衣机讪讪地把西裤又穿上:“习惯了、习惯了。”
“不要脸!”刘伊妃轻啐一口,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她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丈夫衬衫上的每一道褶皱。
阳光透过纱帘,在少女精致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晕,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住路宽的脖颈:“只要你需要,我就去做。”
“我喜不喜欢不要紧,但我想跟着你,陪你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远比赚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享受多么奢侈的生活有趣。”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洗衣机龙颜大悦,不过他还是给妻子更多的思考时间,他还没有功利到逼着老婆去做大佬跟自己“管商勾结”的地步。
“你既然喜欢就先在人艺发展,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提的也只是一个可能性,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来时天地皆同力才行。”
刘伊妃俏脸笑出梨涡,看着路老板调侃道:“让我做文联主席,第一个拿你洗衣机开刀!先给我做检讨,你当年都是怎么败坏娱乐圈风气的。”
“放过我吧,到时候我们的儿子都会写作文了,让他写一篇《我的文联主席妈妈》更合适一点。”
“啊哈哈!你坑他还是坑我啊!”
小刘脱离了丈夫的怀抱,又看他跟个大老爷似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遂命令道:“去床头柜拿几盒那个,再去浴室拿姨妈巾过来,我一起装。”
她看了看表:“三点半的飞机,别磨蹭了,今晚先到江城,也算我结了婚回娘家了。”
“知道了。”
路老板被老婆支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倒也没什么怨言,不过在拿工作服的时候特地多拿了几盒。
再转到浴室的镜前,按照刘伊妃说的地方分门别类拿了几包姨妈巾,什么日用、夜用、加长一套一套的。
只是他拿着拿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
自己在宜昌好几天了,按日子推算小刘应该已经来大姨妈了啊?
这倒不是他是个多么细心的男人,能把老婆的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得牢。
是他在一年多以前有过一段难忘经历
刘伊妃“色诱”洗衣机,以其成功冲浪为条件,暗示可以嗯嗯啊啊。
结果路老板喝了一下午的水,发现被耍了,她大姨妈来了。
那一天大概是19、20号左右。
这一年来算是朝夕相处,她每个月大概就是这个日期,上下误差两三天,可眼前这些姨妈巾,没一个拆封的啊?
本性还是个渣男的洗衣机,这一刻大脑如同精密运转的超级计算机,瞬间完成各种逻辑链条的推演。
时间线的回溯!
环境证据分析!
还有小刘的一些奇怪特征,譬如在阿根廷的时候就很怕热。
“路宽?人呢?”
两道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少女趿拉着拖鞋走到浴室门口:“我以为你掉马桶里了,怎么拿个姨妈巾这么久,你要用啊?”
“茜茜,你这个月还没来姨妈?”
路宽感觉太阳穴直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很异样的期待,是他前世今生没有过的灵魂触感。
“这两天应该快来了吧?我小腹有点胀痛的。”小刘摸了摸小肚子,又好笑得看着洗衣机:“你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推迟个三四天也不算奇怪啊。”
刘伊妃推开丈夫,自己收拾起女性用品:“这段时间可能美国、阿根廷飞来飞去太累了,在乌斯怀亚那几天玩得也蛮疯的。”
“这不奇怪,你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