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罗恩请他进门,但强尼拒绝了。
“我马上得走,我来就是告诉你最近小心,那些幕民不对劲。”
“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哈德拜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达乌德帮你知道吗?”强尼脸上涌现一股厌恶。
“当然,曾经孟买的地下黑老大,听说他逃到了迪拜。”
“没错,但他最近频频派人来孟买,都是幕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达乌德.易卜拉欣,印度最臭名昭著的黑帮老大。八十年代通过暴力手段,成为孟买地下世界的话事人。
后来因为当着法院的面枪杀了一个出庭作证的黑帮首脑,而被警察通缉,最后逃往了迪拜。
他是一个幕民,手下帮派成员,也以幕民居多。
“有传言说巴里清真寺被毁让他大发雷霆,总之小心点为妙。”
“谢谢你,强尼,我会小心的。”罗恩忧心忡忡。
没完没了的教派冲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幕民内部其实有很多派系,他们彼此仇视,比仇视印度教徒更甚。
这些人原本在四分五裂、一盘散沙。但上次的骚乱让他们放下成见,开始联合在一起。
在此生死存亡之刻,他们必须一致对外,他们发觉原来只要身为幕民就是别人眼中的原罪。
那些幕民年轻人,此刻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们现在满脑子只有复仇、复仇.
雅拉汗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手中的勺子,待米饭不再烫口后,才把它送到母亲嘴边。
“大米真香呀,”简咀嚼了两口,眼中闪过满足和怀念,“如果孟买也跟以前一样就好了,小麦雪白雪白的。你带着家当走在街上,不会有人过来抢”
“母亲.”雅拉汗又挖了一勺米饭。
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她的手呈畸形扭曲状态,腰部以下高位截瘫。发生骚乱的那一天,她被冲进来的印度教徒高高举起,然后猛的摔在了水泥地上。
她刚从医院回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健步行走,也不能做印度香米、烤羊排,然后大宴群客,把客人喂的饱饱的,包括邻里上门来的印度教徒。
她开始怀念过去,那时候人总是好的。如今新不如旧,过去永远比现在好。
“家里的丝绸”又吃了一口饭,简有些欲言又止。
“会好的,不用担心。”雅拉汗轻声安慰,眼神平静。
他们家原本在楼下有个丝绸店,后来被烧了。店面也被政府毫无理由的收回,接着转给了另一个人,如今那里的招牌变成了“马拉地床垫”。
“我晚上回来。”替母亲擦擦嘴,雅拉汗慢慢退了出去。
关上房间门,他看了眼客厅墙上的卡通书包,目光闪动,它还在等它的小主人。
雅拉汗来到屋外,有另一个年轻人正在楼道边等他。他们彼此点头,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阿萨德骑着摩托车来的,雅拉汗坐在他身后,他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会有人照顾叔母的。”中途,阿萨德转头安慰他。
雅拉汗不知道该说什么,阿萨德总是这样乐观。
阿萨德的哥哥和父亲在骚乱期间误闯了印度教徒的地盘,他们被人打昏。然后被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他们的尸体被人扔在铁轨边上,都腐烂了,有整整十天的时间。乌鸦来吃他们的肉,野狗也来吃他们的肉。
警察不肯把尸体移走,乔格什瓦里警局说这里是戈尔冈警局的辖区,戈尔冈警局说这里是铁路警的辖区。
最后等得知消息的阿萨德来找时,地上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遍地垃圾掩盖了一切。
喏,就在前面的那段路。右侧是高楼大厦,左侧是巨大的垃圾场。一群男孩在那儿打板球,拾荒者拿着铁镐,正遍地梭巡。
阿萨德油门一拧,摩托车疾驰而过。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伊沙克家附近。
这里已经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等着,他叫塔杰,是这一组的“大哥”。
塔杰的爷爷在楼上用热水浇了一群印度教徒,然后他们把他爷爷拉出来,又从邻居那借来毛毯裹在他身上。
依旧是一把火点着,等警察赶来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具焦尸,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塔杰看向雅拉汗,“你待会去机场。”
接着他又看向阿萨德,“你负责证券交易所。”
两人点头,雅拉汗依旧面无表情,阿萨德也收起了笑嘻嘻的笑容。
塔杰不再多说,径直转身去敲沙伊克家的门。
屋里的默哈拉想要当没听见,但大儿子沙伊克已经先一步把门打开。
“黑肥皂都在吗?”塔杰问。
“都在。”沙伊克把早就准备好的麻袋交给他。
黑肥皂是道上的话,它代指黑索金炸药,麻袋里盒子上画有骷髅头的就是。
“这是剩下的1万卢比,记得今天别出门,尤其是别去人多的地方,机场、火车站、证券交易所”塔杰把一大沓钞票扔给了沙伊克。
“塔杰大哥,我想跟你一起去。”沙伊克终于鼓足了勇气。
“不!回来!”老默哈拉猛的从边上把沙伊克扑倒,屋里的母亲、姐姐也哭喊着劝他留下。
塔杰看了眼满屋子的一大家人,生气的朝沙伊克摇摇头,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这样的幕民小组还有十多个,他们偷偷藏匿军火炸药。只待上头通知,就开始奔向孟买各处。
至于上头是谁,很多幕民并不关心。他们只想展开血腥报复,让印度教徒也尝尝恐惧的滋味。
罗恩去了一趟机场,强尼的警告,让他心神不宁。
于是为了稳妥起见,他干脆让阿南德他们先回家,这里只留了一个接待的年轻人。
罗恩关照他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离开,不用管门店的事。
这里没什么财物,不用担心损失问题。
回到家里,妮娅不在。她应该去了火车站,那里也需要安排一番。
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罗恩还没来得及喝,就接到了默哈拉大叔打来的电话。
“罗恩,不要出门!火车站、机场、交易所、集市.统统不要去!”
第111章 引爆
黑眼以前很喜欢孟买热闹的街道,他童年大多数的快乐都来自于那里。
但此刻他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分厌恶,为了避开行人,他的摩托车时快时慢,永远不超过19公里的时速。
又一次被前面的牛车阻挡后,他不禁恶狠狠的臆想:只要他按下按钮,屁股下面的摩托车保准把这里的人都送上天。
可惜这里不是他的目的地,南边的维多利火车站才是。
黑眼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脑袋里满是紧张和兴奋催生的幻想,他其实也刚加入黑帮不久。
黑眼是他给自己起的外号,他只知道自己加入了一个叫达乌德的幕民黑帮。两个月前的骚乱,让大量的幕民年轻人开始投身黑帮。
黑眼是其中之一,他只有十八岁,在两个月前还是一所中学的学生。
但骚乱改变了一切,那天他正在家看动画,忽然有人敲门:“我们是政府派来的。”
“开门,出示你们的配给证。”外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黑眼警惕起来,他父亲当即用铁棍卡住大门。就在前一天他们还目睹了湿婆军举行的公开法会,那是带有示威意味的游行,对方当时一直在这片区域标记幕民居民的住处。
那个游行的队伍中甚至有黑眼的邻居兼好友,他是印度教徒。此刻反常的敲门声响起,全家人都紧张的提起嗓子。
意识到屋里的人不上当,外面的人开始用力拍门、推撞,最终破门而入。
他们抄起铁棍,当着全家人的面毒打黑眼的父亲。其中就有他的那个朋友,他们曾一起打板球,对方还来黑眼家吃过饭。
被殃及鱼池的黑眼抱住头,向昔日的朋友求饶:“你以前来我们家做过客不是吗?”
对方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让他滚。
瘦小的黑眼一路逃到了叔叔家,哭喊着请叔叔帮忙,他的叔叔拒绝了。
“我还想活命呢。”这是他得到的答复。
在他跑开的那段时间,黑眼的母亲和妹妹则把自己锁在卧室,手中握紧了杀虫药。如果暴徒强行闯入,她们预备吞药自尽,总好过惨遭蹂躏。
神奇的是湿婆军并未对她们下手,在痛打了黑眼的父亲后,他们将家里的一切砸得粉碎。
黑眼和家人别无选择,只得弃家逃到难民营,在那里待了三天。附近的餐馆甚至不肯给他们一口水喝,他们就靠烂番茄过活。
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骚乱之后,不管去哪里,他们都得乞讨。
以前居住的纳加尔开发区,那里的印度教徒多过幕民。他们回不去了,曾经的公寓、电视机、自来水统统成了奢望。
这两个月他们全家到处乞讨,衣服和饼干都来自救济站。为了保护家人,他父亲的工作也丢了。
现在黑眼已经辍学,一无所有的家境,根本负担不起上学的开销。
他只能去混黑帮,幕民的黑帮。成了帮派份子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他的家人。
黑眼尤记得他拿着手枪顶住一个印度教商人脑袋的情形,对方唯唯诺诺,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曾经凶神恶煞冲进他家里的印度教徒温顺的像只绵羊,黑眼拿了钱后还顺手摸了一把他老婆鼓鼓的胸脯。
这种滋味很令人沉迷,黑眼并不后悔加入黑帮。
不止是他,他当初居住的那个社区,大多数幕民年轻人都加入了达乌德帮。
他认为自己是被逼的,现在他准备如他们所愿:幕民即将屠杀印度教徒。
黑眼默默计算着时间,前面的维多利火车站已经遥遥在目。他摩托车下面的雷管引爆线是绿色,这代表他一旦按下按钮,两小时后5公斤的黑索金炸药就会被引爆。
上头有专人组装雷管和电子计时器,不同的颜色的电线代表不同的引爆时长。红色表示十五分钟,黄色表示一小时,绿色表示两小时。
黑眼从孟买中部的马丹普尔出发,因为距离南孟买的维多利亚火车站较远,所以用了绿色引爆线。
快了,就快到了,黑眼有点兴奋。
突然,他摩托车前蹿出了一个人影。下意识急刹的黑眼刚要破口大骂,但紧接着的一幕让他和那个冒失鬼都抬起了头。
轰!冲天的火光爆闪,紧接着冲击波横扫过来,黑眼直接被撂翻在地。
罗恩也痛苦的捂住耳朵,他的胸口像被大象踩了一样,闷的生疼。
呼噜呼噜,猛喘了几口气,罗恩才让耳鸣声渐渐消退。
他抬起头,瓦片、砖头、玻璃、金属碎片,哗啦啦的从身边落下。
不远处,就隔了一个街道的地方,有滚滚浓烟升起。
那是曼格尔达斯纺织品市场方向,孟买大多数家庭都在那买过地毯。
妮娅!罗恩猛打了寒颤,又继续往火车站里跑。
砰!一块广告牌在他身边不远处落下,接着翻滚,把一个小小的身影压在了下方。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哭喊声传来,罗恩的世界终于恢复色彩。
他顿了顿,想继续冲向火车站,但广告牌下小小的身影拖住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