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争执与碰撞
眼神碰撞了一会，只见对方律师刘威调整了下坐姿，正襟危坐。
他一脸严肃，看向法官说道：“针对对方以所谓光效效果相似为由，来逆推我方软件的方式，就此指控我方侵权，我方认为此举很不合理。”
说罢，他看向华逸尘和褚英杰道：“各行各业，由某项技术或某个工艺呈现出相似性效果的事物，大行其道。
仅凭一个效果相似性就逆推我方是否侵权，这缺乏事实依据，更缺乏法律依据，简直是无稽之谈。”
华逸尘翘起二郎腿，双手叠放在膝盖，看着对面的律师刘威，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头有些反感。
华夏今典是否侵权，这个叫刘威的律师肯定一清二楚，不然他怎么辩护？
作为律师，明明知道侵权是犯法的，还要为此来辩护，突然让他感觉律师这个行业就有点奇葩。
以往在影视剧中，经常看到些为“恶”辩护的律师，作为观众真的很气。
如今由剧转为现实，自己深处局中，面对这一情况，这才刚一开始，他的内心就翻涌起一阵恶感，是真的气人。
褚英杰眼见刘威不再言语，没了打断对方陈述的顾虑，便说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各行各业确实存在许多不同技术和不同工艺呈现出相似效果的事物。”
他双手合拢交叉，放于桌面之上，直视对面的刘威道：“但问题是，对方说的不同技术也好，不同工艺也罢，申请了专利吗？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事物吗？”
刘威张了张口，想举个例子出来辩驳。
哪想褚英杰不给机会，接着说道：“如果存在类似事物，对于当前我们的论辩也没任何意义，我们核心论点在于华夏今典的光影软件是否侵权，跟别的事物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存在类似事物，那对方更是在偷换概念，拿非专利性质的东西跟专利授权性质的东西做比较，以图混淆法律概念来答辩，这才是无稽之谈。”
华逸尘的眼角轻扬，膝盖上的右手轻轻抬起来拍了下左手，以此小行为给褚英杰点了个赞。
当律师的就是能说会道，针对对方的胡搅蛮缠，直接两头就给对方堵上了。
而华逸尘那眼角含笑的微表情，被对面的何国华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恼羞。
刘威看了眼褚英杰，缓吸了一口气，转换了话题：“光凭一个光效，就逆推硬件的运转规则，所列举的侵权证据全都是猜测。
而且，对方说我们的核心论点是软件，那对方在硬件方面的考究与证据应当无效，不能作为论证的依据。”
褚英杰不动声色，盯着刘威道：“专利法第二条：发明专利在对产品、方法、过程或者其改进所提出的新的技术方案，都在法律保护范围内。
硬件本身虽不属于安华光影软件专利的保护范围，但软件操控硬件的这个技术流程，是专利法中受到保护的发明型专利的具体实施过程。
如果对方不了解专利法，我请求法官拿一本专利法资料给对方参照来答辩，免得对方在这种法律性最具权威的场合中继续说出无视法律的话，来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
华逸尘不禁扬起了眼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那个微表情大了许多，很明显的笑。
法官倒是心理素质强大，面色不改，也不言语。
法官助理和书记员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只觉这番话既侮辱性极强、又伤害性很大。
何国华也满头黑线，因褚英杰这番嘲讽的话，有一种把刘威这个律师换了的冲动。
刘威属实是被气到了，让法官给他一本法律资料，这比直接说他不懂法更损颜面。
他平复下情绪，缓缓开口说话。
“软件控制硬件的技术流程，这是一个宏观的概念，光一句软件控制硬件就作为侵权的证据，这毫无依据。”
“对方是没有看全举证的资料么，这部份法律法规确实是宏观，但举证资料中有细致入微的证据链，烦请对方翻到第3页第4要点再看几眼。”
刘威没有看，他清楚第3页第4要点是什么内容，不由低下眉头思索起来，以图找到应对的说法。
褚英杰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当即就向他开炮。
“2008年1月15日，河南郑州二七广场华夏今典院线旗下新影院开放试营业，以一间150座影厅作为试营业的观察场所。
这间影厅的数字灯光设备一共42组，基础功率和安华影院的数字灯光设备等同。
当时放映的是海外电影《当幸福来敲门》，放映中影厅变光次数32次。
其影院的电表就在廊道上，我们实地调查时无意中发现了电表，并记录了耗电量。
通过对比，中关村安华影院同样150座的厅，同样播放《当幸福来敲门》，抛开其余数字设备的耗电量，其中26组灯光设备经过一场放映的48次变光后，耗电量几乎在一个区间。
如果改变了硬件中芯片的运行规则，高配电脑主机的CPU将高速运转，芯片被改变基本运行规则后的数字设备也将高耗能，耗电量将极大的增加。
但是，华夏今典那家新开业的影院，在一次放映后，耗电量并没有比安华同放映一场增加多少。
这些事实情况都在表明一个问题，双方的软件在控制硬件过程中，其中被操控的硬件的运行规则是雷同甚至是一致的。”
褚英杰停顿了一下，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依旧是专利法第二条，专利产品实行过程中，整个技术方案的形状、构造或者其结合所提出的新的技术方案，皆在专利法的保护范围内。
软件控制硬件运行，硬件核心在于芯片。
如果对方的软件控制硬件过程中，改变了芯片的基本运行规则，那就是改变了专利法提出的技术方案的形状和构造。
如果是，请拿出事实依据。
如果不是……”
褚英杰拍了下桌子，狠历地道：“那就是侵权！”
“肃静！”法官拿着榔头敲打了下，看褚英杰都拍桌子了，他当即表示了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华逸尘看了一眼法官，不以为意。
他在心里头给褚英杰点了个大大的赞，太特么帅了！
刘威被这拍桌子的动静震了下，缓过神来后暂时无言以对，主要是对方的举证太令人想象不到了。
从光效的变化论证硬件运行的方式雷同，又从耗电量来作证硬件运行规则的一致。
在这样细致入微的证据下，只要去线下播放一场电影核实一下，就能证实这一点。
只要证实了这一点，按褚英杰提出的专利法第二条，这件事实就会彻底成为侵权证据链中的一环。
何国华的内心也很震惊，万没想到就一个电表还能暴露出这么多东西。
他在心里头大骂建筑方，谁特么把电表放在廊道上的，不会藏起来吗？
建筑方就是今典集团，他算是把自己的靠山骂了一顿。
刘威镇定下来，说道：“安华软件专利核心在于软件……”
看对方的起势明显弱了下来，褚英杰强势插话道：“那请对方证明华夏今典院线的放映光影技术，不是通过软件来操控硬件的，如若不然仅凭硬件运行的一致性也可作为侵权的依据让官司开庭。”
“原告方，警告一次。”法官出言，对于褚英杰打断被告发言的行为发出警告。
褚英杰闭嘴，不以为意。
对法庭他可太熟了，懂得什么情况打断无事，什么情况打断要坏事。
鉴于对方弱势了下来，从心理的博弈上来看，他有必要更加强势一点给对方压力。
刘威看向法官，说道：“法官，对于对方在硬件运行上一致造成侵权的控诉，我方保留意见。但我方坚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在核心的软件上，我方和安华的专利不是一个东西，并不会构成侵权。”
话落，褚英杰雷霆出击般，说道：“法官，我方请求法院调查华夏今典院线软件的源代码，以此来跟安华院线的软件代码模块做比对，是否侵权一目了然。”
“不可能！”何国华呵斥道，“这属于侵犯商业机密，如果在调查中让我们的软件泄密，让我们的技术方案泄密，致使我华夏今典院线数十亿规模的产业版图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谁来承担？！”
看何国华如此言语，华逸尘也就开口反击：“我安华也把软件拿了出来，就你院线怕损失，我安华就不怕？”
“你安华值几个钱？和我华夏今典能一样吗？”何国华怼道。
华逸尘无言，和何国华隔空对视，各自凌厉的目光都不服对方半点。
这话说的，真把华逸尘气到了，有一种把何国华打一顿的冲动，太特么装逼了！
华逸尘拿着手，不断轻轻拍打桌面。
“是非黑白，把软件拿出来让法院对比，是否侵权一目了然！”
“你想得好，你有专利法保护，不怕泄露机密……”
“那你也申请专利啊，专利局但凡给你的软件授权专利，我们的争执立马烟消云散，你有本事就去申请啊，在这里叫什么叫？”
华逸尘含着一丝愠怒，打断了何国华的话。
法官这次没有警告，好似对于两个大资本吵架感到新鲜，在审判席上看得津津有味。
褚英杰心里感到些乐趣，一如03年他帮朗科打官司的时候，朗科的董事长也是破口大骂、舌战一群资本，和私底下的衣冠楚楚很是不同。
这次也一样，但又有所不同。
华逸尘这个资本才24岁，怼一个背靠数百亿资本的40岁出头的老总，这个局面在他的认知中是从未有过的。
何国华肺都要被气炸了，在这里叫什么叫？
多少年了，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这类词句这么对他说过话。
华逸尘是第一人，差点让他破防。
华逸尘也是被“安华值几个钱”这句话激到了，在法庭上如此看不起他，那他也就暂且抛开这是一盘棋的事，该怼的还是要怼，面子还是要挽回的。
双方暂时无话，以目光来进行对峙。
法官适时发言：“现在很清晰了，争执的点在于硬件上的运行规则是否明确能作为侵权证据链，还有一个核心论点就是作为商业机密的软件代码，双方是否都同意交给法院来对比取证。”
法官看了看双方，问道：“是否有异议？”
“没有。”褚英杰道。
“没有。”刘威道。
两大专业的律师如此表态，华逸尘和何国华自是没异议，没有言语，默认了各自律师的答复。
“那好。”法官继续说道，“涉及商业机密的事，如果双方有争议，那需要在开庭后视情况启动特殊法案来做这方面的取证。
在此之前，由原告方提供的硬件方面的实地取证，这是能够被证实的，本法院将会派专人到两个院线去进一步调查、核实证据材料。
一旦确认了硬件方面的侵权证据链，确实符合法律保护的范畴，那这就已经能够作为开庭的依据，届时会在公开的审判中深入审理侵权一案。
而在此之前，若确立了硬件方面的侵权证据链，本法院会给予一次双方私下调解的机会。
原告方可提出任何诉求，包括赔偿款，被告方若无异议，本法院将会以双方调解的协议结案。
若依旧有争议和矛盾，致使调解无效，那便择日开庭。
此次对证到此结束，接下来我法院的线下工作请双方积极配合，若原告方撤诉，本案会及时终止。”
这场对证环节耗时不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这一趴。
主要是准备充分，褚英杰这位大律也很给力，怼得对面的那个刘威没话说。
当然，起诉流程走得太快了。
从初八到今天也才一个星期，对面的律师团队准备不充分。
或许有了充足准备后，到了正式开庭就是一场激战。
至于法官说的私下调解，华逸尘认为这调解不可能达成。
想要维权，就要让华夏今典不使用侵权软件，但何国华怎么可能答应？
如果何国华有答应的想法，那他今天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何国华也是这般想的，对法官说的私下调解嗤之以鼻，也预料到华逸尘会提出他们不能使用软件的条件，但这就是不可能同意的事。
一个月就能赚上亿的东西，你说不用就不用？
双方各有心思，一前一后走出海淀的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