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播间确实已经关闭。
屏幕一片漆黑，看起来也不像是断网断电的样子。
大家有槽无处吐，一个个恶心的跟便秘了半个月似的，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又有一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林骁刚才的旋律中。
虽然只有简单的吉他自弹伴奏。
但林骁声音稳健，吐字清晰，再配合他前面那一通爱祖国爱家乡的正义发言，莫名和这首《千山万水》的意境十分吻合。
那代入感和体验感，杠杠的！
然而这代入和体验，却在刚入佳境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这可把所有人给憋坏了。
于是正值中午，上千万网民却根本无心吃饭。
大家瞬间从抖音平台扩散到各大互联网，吐槽、议论甚至谩骂，手机屏幕敲打得几乎冒烟，狂躁的情绪以病毒扩散般的速度，将“林骁发布会”“林骁新歌”“林骁辞职并告别音乐创作事业”等词条输出并占领全网。
所有公共资源均被挤占，全部社交视线均被垄断。
而这一切的发生，才仅仅在新闻发布会结束十分钟后。
林骁和韩希熙的热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甚至远超一周前热搜刚爆发的时候。
这正是林骁召开这场新闻发布会的目的对试图道德绑架他的网友，实施反绑架。
林骁：绑架嘛，要么不绑，要绑就绑一票大的！
他直接把全体网友都给绑架了。
甚至，还不止网友！
此时此刻，那个神秘的会议室。
一众中年领导看着屏幕上“直播已结束”的字样，一个个面色吃惊，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基本原则都维持不住了。
会议室里沉默良久。
好半天，刘部长才恍然一笑：“好家伙！我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这是将了我们一军啊！”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立马有人点头会意。
但多数人都是皱着眉头，满脸不解。
那方脸领导疑惑道：“刘部长，这话怎么说？我看这整场新闻发布会下来，林骁全程态度端正，感谢组织信任，感谢领导培养，而且一点都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说假话，看得出来是发自肺腑的。”
“是啊，我都被感动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干部道，“而且，林骁也全程没有就他岳父岳母被处分的事，对组织有什么怨怼。这场新闻发布会，他完全做到了前期向咱们承诺的，没有发表任何负面言论，甚至最后还给南州省的文旅事业写了一首歌，多用心啊！刘部长，您说他将了我们一军，这何出此言呢？”
几人均十分疑惑地看着上首的刘部长。
刘部长不说话，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既欣赏又刺激的神采，显然被林骁的招数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又莫名觉得趣味横生。
有种“新手村蹦出个满级王者”的新奇感。
他淡然笑道：“就是因为他一句坏话没说，全程感恩，这事才难办呢！”
这话愈发说得几人莫名其妙。
刘部长摇了摇头，突然问：“刚才那半首《千山万水》，你们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几个男人皱起眉头。
“还行。”
“我觉得一般！”
“流行音乐我不太懂，但听歌词的话，跟林骁说的南州省山山水水，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小张，你年轻，你说说？”
话题抛到全场唯一的青年干部头上。
小张心思已经迅速转了起来。
这种场合，自己的见解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揣摩领导的意图。
但这一屋子都是领导，该怎么说话，就很考验个人能力和反应力了。
好在，小张早已修炼到位，张嘴就道：“从流行音乐的角度，这首歌的词曲都是非常不错的，林骁作为近两年最受关注的神秘天才音乐人，实力确实是有。
“但王处刚才说的也对，这首歌的歌词的确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和林骁说的南州省山山水水没什么关系。但是吧，流行音乐嘛，想要讲究信雅达是很难的，尤其还是在这个过分追求热度和流量的年代。
“就好比林骁上一首歌《爱如潮水》，其实也和潮水河、潮白镇、安阳县没什么关系，但因为营销到位，再加上歌曲质量不错，就是火得一塌糊涂。
“而这首《千山万水》现在已经具备了爆火的所有元素马尧创作，质量中上，重点是在这个上百万人的直播间现场初唱，论流量、热度、话题度，已经是顶峰中的顶峰。
“这种情况下，歌曲质量好不好，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歌只要发布，绝对会爆火，然后带动咱们南州省全省的旅游业迎来大爆发……这是我的一点浅薄的看法，还不成熟，请领导们指正！”
一番话说完，几个上了年纪的领导均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会议室里除了小张以外，平均年龄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有家有业，儿女成年。
这二十多年，他们都是和自家孩子针锋相对走过来的，在孩子小的时候，他们不理解小孩为什么会喜欢那些浮夸、幼稚甚至疯疯癫癫的明星和影视作品。
正如他们现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首歌就能带火全省旅游业，做成全省文旅战线数万人辛苦十余年也做不成的事情？
他们真的不懂。
但《爱如潮水》和潮白镇大火的事实摆在眼前，小张一番分析又论据论点环环相扣、毫无破绽。
他们不信也得信！
于是便对刘部长刚才那句话，有些理解了。
刘部长对小张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首《千山万水》好不好听，我也没办法评价！”
刘部长有些沉重道，“但就像小张刚才说的，这歌好不好听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肯定会火，而且一定会带动全省文旅产业发展。
“因为即使歌词和南州省没关系，但经过刚才的新闻发布会，林骁已经强行把这首歌和南州省捆绑在了一起！
“更恐怖的是，几百万网友已经在无形中接受了，毕竟这位小同志一番热爱故土、感恩家乡的言论，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感天动地！”
刘部长说着说着，眼神里对林骁的欣赏又浓厚起来，藏都藏不住。
方脸领导忙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让林骁赶紧把这首歌写出来，然后作为咱们南州省文旅事业的官方推广曲啊，我看这歌词也挺正能量的，当官方推广曲没问题！”
这话一出，一桌人都笑了。
王处长这时已经读懂了林骁的阴招，笑道：“还让人林骁写歌？刚才没听见吗，林骁同志都当着全网的面公开表示要辞职了，而且以后都不再进行音乐创作了。怕是这会儿，他的辞职报告已经出现在了安阳县组织部部长的办公桌上，咱们用什么身份让他把这首歌写完？”
“搞笑！”
方脸领导十分气愤，“他也说了自己是组织培养出来的干部，作为公职人员，不讲规矩不讲纪律吗？辞职报告只要一天没批，他就一天还是国家干部……”
“就算他是国家干部！可音乐创作，又不属于人家工作范畴，你还能强逼着他把这首歌写完不成？”
“……”
方脸干部哑口无言。
一屋子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哑口无言。
好半天，刘部长笑道：“这林骁，果然是有勇有谋，是个人才，难怪能以区区副镇长的位置，让潮白镇的乡村旅游事业在一年间从无到有，甚至带动整个宜州文旅产业火遍全国！”
刘部长摇了摇头，对林骁的欣赏已经压都压不住了。
“就好比这次的事。调查组的调查结果前天才刚刚发布，昨天，这家娱乐公司就发出了新闻发布会的公告，然后今天，我们林骁同志就准备好了措辞，准备好了半首歌，准备好了一个无解的死局，把咱们都给绑架了，实实在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部长的语气又狠硬，又兴奋，“现在的情况是，全网都在等《千山万水》的完整版，我们南州文旅迎来了一炮而红的千载良机，但林骁又公开说了要辞职，这首歌肯定没有后续……好一招请君入瓮！”
方脸领导已经明白了，刚才直播界面那个满口“感恩”的小同志，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这场新闻发布会，林骁看似是在回应网络关切，可实际上，他自始至终没有把网友的谩骂和议论放在眼里。
他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方脸领导越想越觉得气愤，感觉自己被耍了。
“好笑，他一个小小副科级干部，耍心机耍到咱们头上来了！反了天了！”
“呃……”
小张尴尬开口，“孙处，就刚才直播间里林骁的表现来看，应该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耍心机。而且以我的经验，这发布会结束之后，他在网上的风评肯定会迅速好转他之前风评就很好，只是被扒出真实身份又是在岳父岳母的帮助下破格提拔，才产生了很多质疑。
“经过今天这么一出，这点质疑也烟消云散，毕竟人家又辞职又退圈的，姿态摆得很足，陈词也很走心。
“这个结果很符合网友的期待，甚至远远超过了，我看大众很快就会催他回到音乐圈。
“如果他不肯回，那这压力就会转移到我们这边，让组织对这种有情怀有能力的干部公正对待……这情况确实很难办！”
一番话，说得一众领导又都沉默了。
方脸领导把方脸都气成大红脸了，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半天，王处蹙着眉头道：“局势我看明白了！林骁搞了这么一通，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毕竟组织从未对他的破格提拔作出任何处罚。
“所以闹了半天，不过就是因为组织上对韩海军、刘丽芸作出了处分，他不满意，觉得岳父岳母是被他牵连的！
“说实话，我很欣赏他这个态度，但我完全不赞成对他作出妥协。这种工于心计、城府太深的干部，留在体制内才是大患，辞职离开完全不是坏事，反而是肃清了整个队伍！
“再者说，现在韩海军刘丽芸的处分决定虽然没下，但处分的消息已经随着调查组的情况报告在网上公开了，就算要撤销也撤销不了了。
“如果因为他开了个发布会，网友在我们官微底下刷点留言，我们就随意更改处分决定，那也太儿戏了，政府哪还有公信力？”
这话说得也在情在理，几人又无话了。
片刻后，刘部长才笑道：“林骁工于心计还是聪明机智，是城府太深还是正义凛然，这个暂时没办法下结论，也轮不到我们来下结论。
“说回正题如果要更改调查组的调查结果和对海军、丽芸两位同志的处分决定，并不是不可以，毕竟林骁同志都给我们准备好台阶了，我们顺着下就行！”
“什么台阶？”方脸领导问。
“大家回忆回忆，林骁唱歌之前说什么来着？”
刘部长这一说，几人还真都认真回想起来。
最终小张道：“我记得他当时说的是，他报名参加‘青苗计划’下乡，岳父岳母开始是不支持的，后来才同意了！”
刘部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韩海军要想给他女婿走后门、弄前程，完全没必要把林骁弄到乡下去，宁海有的是路子和机会。
“而林骁最终还是下乡了，这就足以证明，海军两口子根本没有必要在林骁提拔的事情上徇私舞弊，林骁的两次提拔都是合情合理的……”
“呵，他倒好意思！”方脸领导怒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骁的成绩在这摆着，全体网友都亲眼看见了！”
“……”
方脸领导无话了。
刘部长继续道：“也就是说，咱们完全可以顺着林骁的话，再发一个调查公告，判定他的提拔程序公平公正公开，虽然程序上有些细节不够规整，但只能算失误，不能算徇私。由此，免除对韩海军和刘丽芸的处理，网友也能接受，不至于影响政府公信力！”
这话一说，众人一时无话。
大家虽然都认可刘部长的说法，可是从头到尾听下来，赫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被林骁计划好了，他们除了往他的套子里钻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让几位身居高位的领导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