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面对周书泉的咄咄逼人,他虽然觉得刺耳,却也只能耐心道:“外公,您刚才让我要为全镇百姓谋福利、谋实惠,周家村也是潮白镇的范畴,我当然想着念着……”
他耐心解释,可周书泉却根本不听,不耐烦地打断:“你小子不要跟我打官腔,就说什么时候能给周家来一笔资金!现在就给我个准话!!”
林骁哑口无言。
要知道,面前的人自带“老头食古不化”“长辈沾亲带故”“乡贤酩酊大醉”多重buff,他是道理也说不通、桌子也拍不得,对付企业和领导的一身本事,现在完全施展不开。
一时竟无能为力。
这时,在旁边桌的老妈看不下去了,风风火火冲了上来。
“三叔,你现在已经不是村主任了,管这么多干嘛?”周秀萍语气也是不善。
“啪!”
周书泉直接不悦地拍了桌子,“男人说话,有你女人家什么事!”
周秀萍却是一点不怯,嚷道:“哦,刚才跟我儿子论血脉,还说他身上一半周家的血是从我这来的,现在又成没我什么事了是吧?”
周书泉直接被噎住,一时无法反驳,便只能烦躁地摆摆手。
“去,去,你别捣乱!”
“我没捣乱,是你别仗着辈分发酒疯才对!”
周秀萍的生气不是演的,而是真的动了怒,直接把上来拉架的几个嫂子都一把推开。
她憋着火气道:“三叔,是你先讲究的,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你凭什么说林骁?他姓林,又不姓周,你想靠后生帮扶周家,去栽培你们姓周的,往我一个外嫁女的儿子身上扯什么?”
掷地有声两句话,把周书泉噎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第219章迟到的英雄奖章
周秀萍这提高音调的一嗓子,立马吸引了方圆五六桌的注意力。
不远处。
梁甜正在沉浸式享受农村大席的乐趣,慢了三拍才跟上同桌的节奏,一起往主桌方向看过去。
“他们在干嘛?”
梁甜用筷子插着一个肉丸子,一嘴油问。
林宇脸色微阴回答:“聊天呢。”
梁甜不解:“聊天声音这么大啊?”
林宇道:“农村人声音都大。”
梁甜有点诧异,本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原则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干饭。
主桌方向。
周书泉在村里被人尊重惯了,猛不丁地被一个外嫁女当众顶撞,顿时有点下不来台,脸红脖子粗的。
旁边人开始打圆场、说好话,把这场不大不小的纷争往“大喜日子”“都是亲戚”“都少说两句”上引。
周秀萍也没有砸场子的意思,准备偃旗息鼓。
周书泉却挽尊似的来了一句:“真是没大没小,这么瞧不起娘家,还回来干什么?”
周秀萍本来都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听到这句,立马就炸了。
战局瞬间开启第二轮,而这一轮,就和林骁没关系了。
周秀萍又“豁”地站起来,嚷道:“三叔,我回娘家是回我自己哥哥家、侄子家,又不是去你家,真以为你当了几年村主任,整个周家都你说了算啊?”
林建平在旁边,伸手拽妻子的胳膊,示意她少说两句。
却根本拉不住。
现下的周秀萍就跟个女战士似的,继续激情开麦:“说实在的,三叔,我也就是看着我死去老爹的面子,还叫你一句三叔。就你们家之前干的那些事,论我自己的脾气,早八百年不跟你往来了!”
这话说得已经极其难听,旁人连打圆场都无从下嘴了。
周书泉这下彻底没了脸,也顾不得老来体面,红着脖子喊:“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家做什么了?我们全家上上下下,哪有一点对不起你,你出嫁那年,我还给你添了50块钱嫁妆呢!现在你亲叔叔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就冲我喊,果然是外嫁女,白眼狼!!”
周秀萍反倒不急了,冷笑道:“哎哟,你给我添50块嫁妆,三叔你好大方哦。当年我爸刚过世,你就把爷爷留下来的宅基地全占了,转手给了我娘200块钱,你好大方哦!”
“你……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你真以为我爹我娘都死了,当年的事没人记得了?”
周秀萍脸色微红,但底气十足,声调反倒没有刚才那么高亢。
她镇定且从容道:“今天这么多叔叔伯伯都在,我们现在坐下来理论理论,把当年的事情讲讲清楚?”
这话一出,周书泉反倒有些慌乱。
“当年的事,都是有政策的,你那时候才是个小娃子,懂什么?”
“我不懂但有人懂,我们家都记着呢!你做了就别怕人家说!”
“我……我懒得跟你一个妇道人家扯这些!”
周书泉气得吹胡子瞪眼,捡起地上的拐棍就要走。
周秀萍却不依不饶,又道:“以前的老黄历不说了,就说我们家林骁!这周家谁都可以说他,就你不行!”
“我凭什么不能说他?!”
周书泉梗着脖子喊,“当了副镇长,尾巴翘到天上去了,长辈还说不得两句了?”
周秀萍冷笑道:“凭什么?那年发大水,你孙子掉河里差点淹死,是我正好带林骁回娘家,给老娘送肉吃,我家骁骁看见了跳到河里把你孙子捞起来的……”
说起这桩十一年前的往事,在座很多老人都记忆犹新,年轻人则是一头雾水。
梁甜早被这里的战火吸引了注意力,连丰盛的喜宴都不香了。
“我姐夫还干过这么伟岸的事呢?”她一脸震惊地问林宇。
林宇脸色有些傲娇,却似乎又觉得这时候不方便太过兴奋。
于是冷声道:“你不知道的多呢!”
梁甜脸色惊讶,看向林骁的眼神顿时满是崇拜。
那头,周书泉眼神躲闪。
周秀萍这口恶气憋了好多年,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发动机似的输出:“当时你孙子从水里捞出来,没一会儿就醒了,可怜我崽才17岁,也是小孩子一个,被水呛得整张脸都是紫的,上岸后就倒在地上没了气……”
说到这里,周秀萍的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掉。
“那时候正是涨大水,路又不好走,打120救护车都叫不出来。最后还是光华家大儿子骑着摩托车,一路水把林骁送到了卫生所,医生护士抢救了半个钟头才捡回一条命来……”
周秀萍声音发抖,此刻眼神里只有母豹子护崽一般的勇猛,完全没有了半点面对长辈的怯懦。
“要没有我家林骁,你们家早就绝后了!这算救命之恩吧?正常人好歹会说句谢吧?”
“可你们家呢?骁骁在医院住了三天,你们家一个鬼都没来过,后来我回娘家,还听你那个畜生媳妇说,是我家林骁把你孙子推下河的……”
“这是人说的话?我儿子17岁,你孙子9岁,两个人连话都说不上,我儿子把你孙子推河里去?”
“要说有这种畜生,我信,可我儿子从小听话懂事,成绩什么时候都是班里前几,他会做这种缺德事?”
“要是他做的,还豁出自己的命救你孙子做什么,让他淹死好了……”
周秀萍越说底气越足,只叫周书泉躲无可躲,去无可去。
最后她冷笑:“三叔,我看你一把年纪,叫你一句三叔。你不找事,这过去的事我也不想提了,但你记到,以后莫到我儿子面前摆长辈的谱,你们一家欠我儿的,这一世都还不清!!”
周秀萍战斗至此,丈夫和两个儿子都站到了她背后,她娘家的哥哥和侄子,也都站在旁边。
周书泉一家老小也都在对面,但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11年前可不是这场面。
当时林骁刚从卫生院出院回家,周秀萍转过头就回娘家来要说法了,结果跟三叔一家子对峙,对面是个顶个的嗓门嘹亮,不但抵死不肯为林骁呛水差点丢命的事负责,还倒打一耙,说是林骁把他们家的独苗小孙子推下的河。
周秀萍本就是火爆脾气,这还忍得了,当场就跟对面打了起来。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自家几个哥哥又一味当和事佬,所以最后落了一身抓痕,半点好处也没讨到。
打那以后,周秀萍就和三叔一家彻底断了往来,回娘家碰见也一声招呼不打,一句话不带说的。
同样的事情,当年都讨不到公道。
可却在11年后的如今,却仍是周秀萍一个人,把对方一家子说得哑口无言。
林骁站在旁边,不由感慨。
不是真相查明白了,因为真相很多时候不重要。
这一家如今一言不发,只因周秀萍这个外嫁女,身后站着一座他们一家撼不动的大山。
人嘛,都是审时度势、吃软怕硬。
吃不动你了,自然就服软低头,不敢再逞蛮了。
林骁站在那里,见对方这副神态却丝毫不觉得解气,甚至觉得老娘闹这么一通没有必要。
但他没办法阻止。
因为周秀萍女士,是在为她17岁的儿子讨回公道,为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争回他应得的荣誉。
这件事甚至和28岁的林骁都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站到老妈身后,第一次顶着副镇长的名头,脸色平静地告诉对面这一大家子:哪个敢动我妈一下!!
对面果然一动不敢动。
最终,周书泉步履蹒跚地转过头,带着儿子孙子讪讪地离开了婚宴现场。
剩余宾客连忙打圆场,现场立马恢复热闹,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梁甜目睹了全过程,眼神震撼。
林宇刚回到她旁边坐下,她便忍不住感叹:“你妈妈好厉害,跟个母老虎一样!”
林宇:“???”
梁甜忙笑道:“你别误会,我是在夸你妈妈!”
林宇眯着眼,一副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的样子。
梁甜忙道:“我是认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你妈妈刚才的样子,特别像一只护崽的老虎,又霸气又勇猛。我小时候在外面受欺负了,我妈也是给我撑腰的,我爸知道了就夸我妈是一只可爱的母老虎……所以在我们家,母老虎是夸人的话,不是骂人的!”
林宇听了她的解释,眯起的眼睛才慢慢睁开了。
倒是觉得很另类。
没想到,这世上有一对夫妻是这样相处的,丈夫把“母老虎”三个字当作对妻子的爱称。
林宇突然对梁甜和她的家庭,有了一点点好奇。
……
婚宴上,周秀萍引发的插曲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后果。
事实上,在农村的任何大场合上,发生点口角甚至动起手来,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