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希倒是默了默，似乎在组织语言。
好片刻，她才努着脸郑重开口：“我问你，昨天在晚宴上，你为什么要帮我挡那杯红酒？”
林骁一愣，眼珠子往外鼓凸了两公分。
他知道老婆尚有余愠，想过是因为“包养照”的事，想过是因为前女友的事，可万万没想到，会是昨天晚上自己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事。
不是，那不是偶像剧惯用桥段吗？
怎么到自己和老婆身上，就失灵了？！
林骁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只能老实应答：“没有哪个男人，看到自己老婆被人欺负，能做到视若无睹、冷眼旁观吧？那还是男人吗？”
韩希希默了默，对这个回答倒也没有异议。
“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生气？”林骁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逻辑。
韩希希不置可否。
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替我挡下那杯红酒后，为什么要向那个蒋太太赔礼道歉？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林骁顿了一顿。
“那只是化解危机的手段而已，很重要吗？”
“当然！”
韩希希正色道，“你向蒋太太道歉，就等于在说，不喝那杯红酒是我不对！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她找我代言，我礼貌拒绝了，她敬我酒，我也好言好语说明了原因，当时是我身体不舒服才不喝的，不是看不起她！”
韩希希越说越生气：“我觉得，我自始至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她要泼我酒，为什么你要替我向她道歉？”
小妮子越说越气愤。
林骁在对面看着，不由得苦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现在又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不是？！”
“不是不是！”
林骁连忙摆手，“你不是无理取闹，你只是……太天真！”
韩希希眉头一拧，被这两个字给激到了。
她顿了顿，然后身体往后一靠，两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公对公、非要掰扯出个东南西北的架势。
“你说说，我哪儿天真了？”
“你让我说的啊！”
“我让的！”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绝对不生气！”
“……”
林骁已经知道，这份口头协议属于单方面承诺，不具备法律效益。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自己已经没有退步之身了，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咳咳！”
他豁出去了，正色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和蒋太太素昧平生，谁也不欠谁的。她请你代言、跟你喝酒，你只要不愿意，都可以拒绝。
“只要你的言辞没有失礼，就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她生气、朝你泼酒，都没有任何道理，她是泼妇，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吗？”
韩希希拧着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林骁嗤然一笑，随后又面色一沉。
“问题大了！”
他正经道，“我问你，你昨晚是以什么身份出席卡利亚的时尚晚宴的？”
韩希希顿了顿，如实回答。
“卡利亚魔法系列的代言人！”
“那蒋太太呢？”
“卡利亚的高级会员！昨晚出席的人里，除了艺人，基本上都是卡利亚的高级会员，年消费数百万的那种！”
韩希希如实道。
林骁两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是客人，你是代言人。你现在还要说，你们俩是陌生人，关系平等吗？”
“……”
韩希希一下怔住，哑口无言。
明知自己无理，可她还是倔强回应：“可是，我代言的是魔法系列，受众是都市年轻女性。蒋太太那么有钱，买的都是卡利亚的高奢系列，都不对外发售的那种。她就算是高级会员，也跟我没关系啊！”
林骁大笑起来：“你这么说可就是瞎扯了！蒋太太不是你代言系列的受众，这不假，可你的代言费是谁给的？卡利亚！卡利亚的利润是谁贡献的，成百上千个像蒋太太这样的贵妇、富婆！
“蒋太太不会买你代言的产品，但她养活了卡利亚，撑起了卡利亚这块金灿灿的招牌。要没有这个招牌，你代言的那个魔法系列，几十块钱的成本凭什么能卖出上千块的高价？义务小商品城多的是这种玩意，揣一千块钱能进一麻袋来！
“为什么大家不去地摊买，而选择卡利亚的魔法系列，难道是冲你韩希希的名头吗？你也知道不是的！大家冲的，还是卡利亚的logo，要不然傻子才会去买那些东西！你现在还说，你和蒋太太的关系是平等的吗？”
韩希希哑口无言。
林骁也知道有些事情，掰开来说很残酷。
但老婆毕竟身在娱乐圈，总要面对这些东西，与其一直懵懵懂懂、抱有幻想，不如借此机会一次性给她说清楚了，也省得以后再栽跟头。
“所谓代言人，听着光鲜亮丽，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你要知道，代言人的本质其实就是销售！”
林骁苦口婆心，耐着性子道，“你出席昨天的时尚晚宴，本职工作就是给客户推销产品，卖货拿提成。当然，你瞧不上那点提成，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干，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客户找上门来了，要跟你喝酒。你说我不舒服，我不喝，一点面子都不给客户，那就是你的不对了！销售和金主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是对等的，无论你有多正当的理由，让金主生气了，那都是你的不对！
“所以，蒋太太泼你红酒虽然霸道了一点，但人家生气是没问题的。要想让她消气，要么你受了那杯红酒，要么我出面向人家赔礼道歉！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多管闲事，损害了你大明星的气质和形象吗？”
话到此处，韩希希茅塞顿开，刚才那副盛气凌人、梗着脖子算账的气势全然消失不见。
林骁却不敢瑟。
现在话是说明白了，可一番话也把老婆的自尊心给按到了水泥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
他赶紧安抚：“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胖大姐也是过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怎么生气，也不应该做出当面泼红酒的事来。这事闹大了，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顾忌着你艺人的身份，才想着赶紧息事宁人，省得让你在那么多同行面前被看了笑话，也不想卡利亚高层对你有什么意见……”
说着，从桌子底下去拉老婆的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韩希希这才抬头看他。
眼底满是委屈，又有些倔强，把柔嫩的小手从他宽大的粗糙里退了出来。
“怎么了，还生气呢？”
林骁只当她丢脸了，一时抹不开面子。
韩希希却愈发冷清，压抑着嗓音道：“所以，你也觉得我很没用，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一直要靠你，是不是？”
林骁双眼一夹。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好不疑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也？”
他不解，“还有谁这么说你了？”
韩希希不答，只是两行委屈的清泪落下来：“是，这次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拂蒋太太的面子，我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我就是没用，好几次塌房，都是靠你给我写歌才走出困境，这次跟客户发生冲突，也是你神兵天降给我解围，甚至连我参加《华夏好声音》走红，也是唱的你写的《后来》，要不然根本不会被人看到。
“我之所以事业发展这么顺遂，人生这么成功，都是因为我命好，遇到了你！要不然，我什么都不是，早就淹没在人海谁也不认识了。还谈什么音乐梦，当什么歌手，趁早如我爸妈安排，考个公务员平庸一辈子最好！”
这番抱怨来得莫名其妙。
林骁一开始还在想怎么宽慰她，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急了，“豁”的一下站了起来。
“公务员怎么了，公务员招你惹你了？”
“……”
韩希希也自觉失言，不说话了。
林骁憋了这阵子，心里也是一股无名火。
不明白之前那个通情达理、软萌可爱的老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龟毛、无理取闹。
“所以你一直不肯听你爸妈的安排去考公务员，是因为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份工作呗，觉得你爸你妈，还有我，都是在浪费生命、消耗光阴，我们都是平庸无能之辈，没有你这个大明星光彩照人、明艳璀璨呗？”
韩希希急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希希见他大怒，心里又后悔又委屈，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出口便是：“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
撇开头，垂下眼，一副倔强又让人生气的死样子。
林骁这下算是共情蒋太太了。
别说是人家富婆寻消遣，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他这个当老公的现在都看不下去了，只想一杯水泼过去。
原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大小姐脾气啊，老这样，谁能受得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言毕，进了房间。
快速换衣服，收拾简单的行李，然后摔门而去。
……
韩希希坐在阳台，眼睁睁看着林骁收拾东西离开。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知道只要自己进去，随便服个软、撒个娇，这次纷争就过去了。
可她却莫名其妙的，就是没起身。
也不知道是抹不开面子，还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好像非要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有她的骄傲和自尊似的。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骁走人。
十分钟后。
小姨刘丽霞敲门进来，试探问：“小林说单位有急事，着急忙慌就走了……没事吧？”
韩希希也是要强。
明明心里委屈，可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脸：“没事小姨，他们单位也是刚来的电话，挺着急的！”
刘丽霞半信半疑，也就没再多问，招呼她下去吃早饭。
梁斌和梁甜都起床了，表弟梁骏还没下来。
四口人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