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著银针别瞎显摆,也别瞎给人扎,小心扎出事儿来!”刘福昌警告著拿一套银针放在他面前,“甚归甚,这钱你也拿著,这套银针本就是答应下送你的,这么长时间不给你也是怕你小子在外面惹出事来!”
张起峻接过银针包收起了,见刘福昌执意要给他钱,拿了五块大洋:“哥你别再跟我推来推去了,小心让刘叔突然走进来看到,这枪本也就值这么多!”
刘福昌见张起峻不是假意推却,只好收起余下的钱:“得,等你以后有困难了跟哥吱声!”
说完这话他再次打量著张起峻,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起峻,你本家叔叔恐怕……嗯,身份不简单吧?你以后准备……”
“他们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再说我和他们也不搭噶的,以后我只准备在这边老老实实地过我的生活的。”张起峻道。
刘福昌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这就对了,人还是老实本分地活著好!”
两人这么说著,医馆里就进来了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男人脸面浮肿,撩起裤腿来也肿著,一按一个坑,这是全身都浮肿了。
看两人的穿著打扮怎么也是个中等殷实人家,应该不是饿出来的毛病。
自然也不可能是糖尿病,糖尿病主要是因为过食肥甘厚腻造成的,所以也是个富贵病,这个时代出现一个糖尿病是很稀罕的,有也只会出现在上层。
那么,这男人这病多半就是因为劳累过度又加上房事不节制引起的脾肾气虚,湿浊蕴聚了,从而也就导致了全身浮肿。
治当补脾益肾,利尿化瘀。
这是总的治疗方向,具体治疗方案又要分寒热虚实表里来按症施治,比如利尿是该清热利尿还是温阳利水等等。
具体治疗办法最好用内服外敷,用药,针灸甚至拔罐等综合手段进行治疗。
这也没啥神秘难懂的,就像我们平常移动一辆陷进泥沼里的车辆,不外就是里面开外面拉和推,各种方法都用上,多方发力自然会快些见效。
刘福昌四诊合参诊断完后,诊断的结果和张起峻诊断的总体方向相同(今天刘福昌心情好,竟然让张起峻学著给患者号了一下脉),在利尿细节上有些不同,张起峻更偏向于温阳,而刘福昌却更偏向于清热。
这就让张起峻心里很有些别扭和难受了,不说吧?眼看著刘福昌就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诊疗道路,说吧?且不说刘福昌会不会听,他这一张了嘴那就等于是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好在正当他纠结时,刘金换进来了,一番寒暄问候后,刘金换又给患者诊断了一遍,不动声色地就改动了儿子刘福昌的用药和针灸方案,改成了偏向温阳利尿的治疗方案,张起峻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而刘福昌也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诊疗方案出现了偏差,脸稍微有些红,但也没说什么,站在一边仔细思索著。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在场的也就他老爹明白他出了偏差,其他人又不可能看出来。
刘金换给患者配药时,用的不是经方也不是时方,而是多由本地药材组成的偏方,这让张起峻对患者的治疗效果有了期待,他倒要看看刘金换开出的这偏方疗效到底如何了。
这里面医理肯定是没问题的,关键就看对药理的把握部分了。
对本地许多药材的药性,张起峻说起来对这些药材的四性五味、升降浮沉大方面是知道的,但除了这些大方面外,同样四性五味和升降浮沉的两种药材,在功用和禁忌等小的细节方面仍然有著不少的区别,这就会造成疗效的不同了。
在这一方面,张起峻感觉自己要学习和钻研的地方还有很多。
刘金换开完药方就出诊去了,留下刘福昌给患者一边熬药一边教其熬药的方法,同时也给其针灸。
熬药主要是张起峻服其劳了,刘福昌今天还手把手地教他给患者腿上扎了两针。
今生这还是张起峻第一次用他这双嫩手给患者施针,不过他现在通过在其他材料上训练扎针也已经有了一些手感,这两针扎得还比较顺利,刘福昌也比较满意。
“嗯,你小子还是很心灵手巧的,今后说不定也能给人扎扎针!”刘福昌拍著张起峻的肩膀道。
第52章 你家房梁上那块猪肉还没吃完吗
下午上学后,张起峻一走进教室,就遇到了王允卿一道满含著“终于逮到你了”的锐利的眼神。
不过张起峻也没在意,如今教室里八个学生都盯著他被晒黑了的脸蛋呢。
他和善地朝大家笑笑,这经学馆里的学生除了王允卿都比他年龄大,他的同桌十六岁的赵长贵都已经是马上要娶媳妇的人了,好像今年冬天媳妇就要进他家家门了。
“真去口里了?”他一坐下,赵长贵就笑著问他。
“口里”这个词是相对于“走西口”的一个词,主要指三秦省榆树地区,有时也特指那边的神树、谷府两县。
“去了。”张起峻点点头,笑笑忽略了转过头来的王允卿满眼“你捣鬼”的眼神,转进这经馆里她依然坐在他的前排。
“去口里能吃饱饭不?”赵长贵又问道。
他家的老家也在“口里”,但从他爷爷那辈就搬来河套这边了,他本人也从没去过老家,所以对那边很感到好奇。
“还行。”张起峻点头马虎地答道,他又没真回去过老家,哪里知道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但想来应该是真的很穷,靠天吃饭的山梁地带,如今的日子肯定很难过的。
“你家那些亲戚亲你不?”
“亲。”张起峻道。
心里却道想亲也亲不过来啊,这时代各自都活不过来呢,哪还顾得上照顾别人。
他爹病著时,那边还派过来一个二爹(对父辈排行老二的弟兄的称呼)作为家族代表来看望过,自那以后两边就再没有了走动,也基本断了音讯。
“咋个亲法,给你吃的啥?”赵长贵又问道。
“就平常那些饭吧。”
“给你吃肉了没?”
“吃了。”
“吃的啥肉?猪肉还是羊肉?”
“猪肉。”
“腌猪肉还是现杀的?”
“腌猪肉。”
“有腌猪骨头没?”
……
问到后来,张起峻都开始在沙盘上写字了,这赵长贵还在问,问题那是层出不穷,还每个问题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让张起峻实在有些无语了,这他奶奶的是个马上就要娶媳妇的人?咋看不出来别人的眉眼高低呢?
赵长贵问到后来,连前排的王允卿也不耐烦了,转过头问赵长贵道:“赵长贵,你家今天又吃肉了?”
赵长贵吧唧一下油光光的嘴唇道:“吃了。”
“你家房梁上吊的那块巴掌大的猪肉还没吃完?”王允卿又问道。
“……”,赵长贵顿时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经馆里大家都在传他家房梁上吊著一块生猪肉,家里人谁出门就用那块生猪肉抹一下嘴唇,以示刚在家里吃过肉。
总的来说,他家是一家很小气又很装的人家,就比如这赵长贵,刚念了两个月蒙馆就来念这经馆了,结果连个百家姓都读不下来,写字更是除了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几个字。
但为了在订了婚的媳妇那边装有学问人,他就非要读这经馆,这让塾师李生华也是很无奈,平时对他的检查督促也就马马虎虎能蒙混过去就行了。
赵长贵终于不再对张起峻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张起峻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下来。
但他今天是注定不得安宁的,李生华过来教授和督促过学业后,蒙馆的兔兔江家宁溜过来了,给他献宝似的献上一块白面小烙饼,请他给教完字还不肯离去,就站在他边上依偎著吹著鼻涕泡。
然后额尔敦也跑过来了,在窗子上对他直招手,张起峻只好溜出去跟其见面,兔兔江家宁自然也跟著他,听懂听不懂他们用蒙语交流的在一边傻站著吹鼻涕泡。
而此时王允卿早已站在不远处等得不耐烦了,最后她索性走过来挥手驱赶开额尔敦和兔兔,带头走到一处僻静的墙根下就对张起峻展开“拷问”了。
“你到底跟著我二哥去干啥了?”王允卿又低又急地问道。
“二公子干啥了啊?我去口里了啊,不知道。”张起峻也是低声道,“二公子不可能干啥事吧?他不是一直就在乡下来回巡逻吗?”
“你装啥装?”王允卿气不过就踢了张起峻鞋头一脚,“我二哥可都跟我说了!”她诈道。
“我真去口里了啊?没跟二公子在一起!再说二公子怎么可能带著我干啥?三小姐你一天瞎想些啥啊?”张起峻一脸茫然地道。
“这些天你俩真没在一起?”王允卿动摇了,以为真的是自己瞎想了,“那你俩咋都晒得脸这么黑?”
“三小姐,天下哪里的日头不晒人?我几天跟著人赶路,肯定会晒黑脸啊。”张起峻一脸无语道。
“跟谁?”
“跟两个要回口里的人。他们以前和我爹的关系挺好的。”张起峻说到这里转了话题,“对了,三小姐,最近有一户租了我的房子,是这么回事……”
他把租他房子那户人家的情况说了一遍,问王允卿道:“你家那边还有没有营生让这家人也干点儿?”
“你这给人租房还管这些事啊?”王允卿翻白眼道。
“不是,以前不是不知道他们家这种情况吗,可现在住都住进我房子里了,我怕万一在我房子里饿出个好歹来也不太好,再说就算行善积德了。”张起峻道。
“我回去问问看有没有适合他家的营生。”王允卿应下了,然后她失望地返回了教室。
她本以为能从张起峻这里挖到他和她二哥搞的什么行动的大秘密,后面她也能以知情者的角色加入这些行动中,现在却感觉他们应该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事,张起峻应该真的只是回老家了一趟,而她二哥应该真的只是辛苦地在乡下来回巡逻去了。
“真没意思,他们竟然没想著去偷偷打一顿那个可恶的杨英,打得他满头包!真是没有出息!而爹也还是只想著开渠种地,任凭杨家那么欺负到头上来!”
王允卿越想越气,“哼,看等我长大以后怎么训练出一支队伍来收拾杨家,让他家再也不敢小看我王家!”
同一时间,王家院落里的一间僻静的客房里,王允华正跪在老爹王来春的面前,坦然承认了这次杨家的事是他带人去干的。
他除了没讲张起峻在这场行动中的表现,把他们是如何行动的一五一十地都讲了,讲完了他也表达了今后杨家依托三晋那边很可能会更强大,也可能还会继续逼迫勒索他们王家的忧虑。
“所以,爹,我觉得我们真得训练出一支精干强悍的队伍来以防万一,现在这世道是真的不一样了!”
王来春静静地听著,听完他也没有惩罚王允华,只是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著步。
第53章 心事重重的王来春
“你也算长大了,这次不管咋说,做事还算有点儿头脑。”
踱了一阵步,王来春站在王允华面前道。
“只是这一连串的主意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不要说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再糊弄我真不能再相信你了。”
王允华跪著道:“是我们那些人一起想出来的,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查漏补缺,就把行动计划给一点儿一点儿补全了。”
“主要是谁的主意?”王来春又问道。
“也谈不上谁出的主意更多,吕喜则、齐德义、柳虎他们三人出的主意稍微多一点儿。”王允华道。
“这些人你以后也得多注意点儿,防止他们反水。”
“爹,我知道,不过……,其实他们也没有啥大追求。”
“不是有没有大追求的事,要小心这些人被别人煽动起来跟我们干,人是会变的,不是自家的人甚时候也得提防著点儿。”
“爹,我会注意的。”王允华点头。
王来春叹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杨家对我们王家的狼子野心吗?问题是想图谋我们王家的又哪里只是杨家这一家,但凡有点儿势力的,谁不想在我们身上啃一口!教堂,旗府,最主要是还在他们上面的那些人!
以前杨家在这些势力面前都排不上号的,不过这次杨家如果真的挂上了三晋那边,这的确是得小心了。”
他说著又踱起步来:“你说的要训练出一支精干强悍的队伍来,这件事爹也同意,需要用钱你跟爹说。
但千万不要乱传出去,只能在下面找个地方悄悄地训练。
一旦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我们会倒台得更快,在上面那些大势力面前,我们就像蚂蚁一样,随便就能被人给捏死,所以根本的解决途径,还得依托个大势力。
以前爹想依托的是北平那边,那边有一个农商部长跟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可是现在看来单单凭借这点关系已经靠不住了,现在连北平那个政权好像也坐不住江山了……
所以下一步该依托谁,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王来春说著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他才对王允华挥挥手。
“行了,就这样……,嗯,等等,我咋听你江叔说,这段时间他家那个兔兔没有那个张家娃辅导,记字很不容易,那个张家娃这段时间好像也不在团馆里?听你江叔说是去口里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允华愣一愣,这事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老爹问他张起峻的事,自然是已经起了疑心了,因为这两件事的时间段都凑到一起了,而且张起峻向塾师请假的借口又是去口里,这道路又有重合的地方,而且老爹又深觉张起峻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聪明得有些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