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杰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初三学生。就算乔喻说自己身体里有一个四十岁的灵魂，他大概也是信的。哪怕这孩子脸上那笑容还带着些许青涩。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乔喻还是愿意信任老师的，能跟他分享生活中这么多很隐私的事情。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不过等会跟乔喻妈妈谈乔喻未来的时候，可能需要换个方向。
虽然他感觉乔喻这种赚钱方式有那么点不对，但他毕竟不是法律从业者，还真说不清到底是否涉嫌违法。不过即便没有违法，肯定也是在其边缘疯狂试探呢。
说实话，乔喻的经历让兰杰感觉很唏嘘。
还真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了。
步入二十一世纪，年轻人对成功的定义已经跟老一辈截然不同。网络的迅速发展带动了电子竞技、网红经济等新兴产业链的兴起。职业玩家，网红中的顶流在年轻人的群体中似乎更受钦羡。
以乔喻目前的赚钱能力，能不能静下心来学习，兰杰觉得还真要打上个问号。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乔喻的妈妈能稍微老派一些，不过想到这位妈妈能帮乔喻请病假允许他不上课去网吧赚钱，兰杰又觉得很绝望。
不对，乔喻还没成年，按道理说微信收款各方面都是有限制，说不定乔喻的微信都妈妈帮着弄的，金钱有关的实名信息压根就不是乔喻的。
时间就在兰杰的胡思乱想中飞快过去，很快餐馆里送来了打包好的饭菜。
走出餐馆后，有了心事的兰杰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一路上了沉默了许多，好在小区就在餐馆旁边。
三十多年的老小区，处处都是岁月的味道，正值做晚饭的时候，还有股子浓郁的烟火气息。
只是小区里的小汽车让本就狭窄的内部道路显得更为逼仄，就连消防通道都被堵得死死的。
乔喻倒是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拎着打包好的餐盒，轻车熟路的带着兰杰在小区里穿梭，很快便来到了一栋楼前，走进单元的时候，兰杰特别留意了一眼门牌号，铁路新村10栋3单元。
爬到三楼，乔喻在六号门前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眼兰杰，很成熟的说道：“兰老师，你没提前说就要来家访，万一我妈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别介意，我先替她道个歉。”
没等兰杰琢磨出来这句话什么意思，乔喻的拇指已经贴在了指纹锁上。
下一刻，门被打开。
“妈……”乔喻淡定的叫了一声，然后又关上门，还好这小子挡在兰杰的身前，不然他大概真会直接撞到门上。
没等兰杰发问，就听到“砰”的一声，大概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乔喻带着一丝歉意解释了句，小声解释了句：“不好意思啊，兰老师，其实我妈清醒的时候脾气还是很好很温柔的。微醺的时候虽然暴躁了些，但还是讲基本道理的。”
兰杰有些懵，然后隐约听到房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过乔喻没在解释，而是冲着虚掩的房门喊了一声：“妈，还有只鞋先别瞄了，有老师来家访。”
兰杰：“……”
“啊！等等！”房子里发出一声不明含义的尖叫，随后传来一阵乒哩乓啷的声音，兰杰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听到听温柔的一声：“好了，让老师进来吧。”
乔喻再次推开门，扭过头冲着身后的兰杰笑了笑，然后提着袋子走了进去。
一时间这个年轻孩子很平常的笑容竟然兰杰感觉有一丝紧张。
这位经验丰富的数学老师摇了摇头，像是这样能甩掉那荒谬的感觉，再抬头便看到已经迎到门前的女人。
很漂亮……
见到乔喻妈妈的第一眼，兰杰脑子里最先冒出的就是这个很朴实的评价。
毕竟不是语文老师，也不喜欢用那些华丽的辞藻来形容那种美感。
如果一定要让这位数学老师形容的话，大概虽然明显眼前的女人只是素颜，但已经能打败平时看小视频软件里百分之八十把美颜开满的女性了。
也并不是没有缺点。
比如脸色看上去不太健康，很白。但不是那种如玉般温润的乳白，单纯就是那种缺少锻炼、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但要说缺少锻炼却偏偏又跟乔喻一样，身材很纤细。
酗酒、好吃、不运动，还不长肉……天生丽质？
是的，在乔喻推开门前，一直想着该怎么跟乔喻妈妈聊着小子天赋事情的兰杰，也大概在脑子里想过这位妈妈大概是个什么形象。但唯独没想到会是一个看上去温温婉婉的漂亮女人。
如果对方更年轻几岁，兰杰甚至会在脑子里夸一句这妈妈好年轻有气质，像林黛玉……
“对不起啊，老师，我刚刚以为他在外面玩的不知道回家。对了，你是乔喻的……”
“他叫兰杰，我们学校高中部的数学老师。”正在换鞋的乔喻随口答了句。
“你这孩子，要叫老师，兰老师，等等，嗯？高中……那个，乔喻啊，你已经读高中了？”乔喻妈妈下意识的问了句，语气不太确定。
好吧，兰杰确定这位妈妈肯定是喝酒了，虽然看上去还算清醒，但对于不喝酒的人来说，对酒精的味道很敏感，对面说话时，能清楚的闻到那股子酒气。
“那个，乔喻妈妈，孩子还在上初三，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孩子的未来，尤其是关于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兰杰定了定神，说道。
好吧，对于家长搞不清孩子正在读初高中这种事，其实也不算特别新鲜，兰杰见得多了，也习惯了。
社会大环境是家长都在拼命卷孩子，尤其是星城这样的教育强市，为了能让孩子考上四大，许多家长鸡起娃来无所不用其极。但也有许多家长已经不相信教育能逆天改命，对孩子的教育自然也是得过且过的心态毫不关心。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家长，这年头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更别提还是单亲家庭了。
哎……
第7章 你外公说过
7.
“数学天赋？乔喻，你的数学很厉害呀？”
“马马虎虎吧。”正在摆盘外卖的乔喻含糊的回了一句。
“哦，马马虎虎啊。”妈妈迷惑的自语了句，然后一脸迷糊的看向兰杰。
兰杰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感受到了天真，脑子也很混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家长。刚想解释一下乔喻的数学水平不是马马虎虎的水平，乔喻接下来一句话让他瞬间忘了该说点什么。
“妈，你应该先邀请老师进来，这样堵在门口让邻居看到了，还以为人家是来推销产品的呢。”
“哦，对对，老师快请进，啊，对了，老师你姓什么来着？”
“哦，我姓兰，兰杰。”
“咦？乔喻，你班主任好像姓袁吧？”
“说了不是我老师，这位是高中部的数学老师。”
“哦，对对。兰老师好，请坐……嗯，对了，你吃了嘛？”
“我吃过了，不如你跟乔喻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兰杰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正熟练摆盘的乔喻，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哦，那好，我们就先吃饭了啊，不然蛇肉凉了没法吃呢，你随便坐。”
女人也不自我介绍，只是应了一声，兰杰便目送她转过身朝着餐桌位置走去。
路过柜子时，下意识的便抄起了一瓶红酒，但犹豫了下，扭头看了眼他，四目相对，似乎看出了兰杰目光中的愕然情绪，这位迷糊妈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恋恋不舍的把酒放回去了。
兰杰留意了下酒瓶上的标识，呵，还是奔富酒庄的。
虽然不是那种动辄要五位数的高档红酒，但在超市也得卖一千多一瓶，反正兰杰自觉是喝不起的。知道价格还是因为曾经买过两瓶送礼。
目光跟着女人的背影又移了些，然后又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电视柜右边地上还有三排还没开封的酒箱，两排整齐的码着啤酒，另一排则是红酒。差不多近一人高。
哪个好人家这么存酒的？
兰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阳台方向。
好家伙，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酒罐子胡乱堆砌在一起，还好大都是铝罐的那种啤酒，起码不会砸伤了人。兰杰扭头看了眼餐桌上的母子俩，乔喻正津津有味的大口扒着饭，看上去不像是有喝酒习惯的样子。
这也让兰杰松了口气。
喝酒也许能让人快乐，但酒精伤脑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对一位有数学天赋的孩子而言，酒精可不是好东西。
放下了心，又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妈妈。
没办法，美女不管在哪里都挺吸引眼球。
女人正好夹起一块蛇肉，很优雅的送入口中，嘴巴动了两下后，肉便跟骨头分离吐了出来，动作很流畅，一看的确就是经常吃练出来的，甚至给人一种很是优雅的感觉。
当女人一脸享受将口中的肉咽下，手下意识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空杯子，大概是发现里面没有酒，又下意识扭头朝这边看了眼，两双眼睛又碰上了……
兰杰连忙挪开了目光。
总不能说一句，您随便喝吧？真要喝多了，等会还怎么聊？
……
终于吃完了饭，乔喻端了张凳子，让妈妈坐到客厅的沙发对面，他则默默的坐到了两人沙发的另一边。
“乔喻妈妈……”
“兰老师，我妈叫乔曦，特别难写的那个晨曦的曦。”乔喻在旁边介绍了句。
兰杰点了点头，看来乔喻是跟母姓了，再次开口道：“乔女士，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关于乔喻的未来。”神色很严肃。
刚才的见闻让兰杰知道，不能用跟其他家长沟通的方式来跟这位母亲沟通。
“嗯，你说，我听着呢。”乔曦点了点头，只是在兰杰看来，这位妈妈的神色依然很茫然。
“你大概还不知道，乔喻的数学水平很高。在中学生这块是全国都能排到前十的优秀，虽然他其他科目可能成绩不太好，但不要紧，乔喻只要努把力，肯定有机会进国家集训队。只要进去了不用参加高考就能保送华清、燕北这样的华夏顶级大学。”
兰杰用言简意赅的风格，还带了些主观夸张的情绪说道。
不过以乔喻目前表现出的水平，兰杰是真有信心让乔喻搏一把国内的顶级高校。
即便是今年考试失手了也不要紧，反正以乔喻现在表现出的水平，只要把字稍微练练，哪怕只是写的认真些，进入全国赛肯定不成问题。
只要进入了全国赛，明年到了高中阶段，燕北大学的数学金秋营，华清的数学夏令营，他总有办法能让那些顶级高校注意到乔喻的天赋。
而且那时候休学一年的乔喻差不多也能上高中了，高一再参加一届奥林匹克竞赛，进入国集问题肯定不大。
亲手挖掘一个燕北保送生，甚至可能代表华夏去奥林匹克竞赛上拿金牌争冠军，想想兰杰还真有些小激动。
要知道在星城四大高中，竞赛辅导老师都是名师，甚至许多曾经的国际奥赛金牌获得者还会师从某位大学数学教授，而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高中数学老师而已，真能发现并培养一个好苗子，他在教育界大概也能小有名气了。
教育事业本就是这样，优秀的老师跟优秀的学生往往是相互成就的。
尤其是铁高这样的普通高中，能挖掘出这么一个好苗子可太难了！
“啊？乔喻？上华清、燕北？”乔曦看兰杰的目光更迷糊了。
“是！”兰杰态度坚决，很肯定的说道。
“乔喻，你不是说高中肯定考不上了吗？”乔曦苦恼的侧头目光看向她的儿子。
信息太多，太爆炸，她是真感觉自己脑子要爆炸了。
“不知道，本来应该是上不了的。”乔喻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如果能去上华清、燕北还是应该要去上的对吧？那个，兰老师，你刚才说的什么竞赛来着？”
“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女人拿出手机现查起来……
片刻后，乔曦抬起头，瞅了兰杰一眼，然后看向乔喻，突然冒出一口流利的英文：“我记得你外公过世前说过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把你培养成大学生。我觉得如果你真能上个好大学，还是应该去上的吧？”
乔喻耸了耸肩，也用英文回答道：“是啊，但他上一句是要你把酒戒了，好好照顾我呢。”
兰杰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即便乔曦说英语时有种知性女人的美感，但他依然觉得被羞辱了，于是干咳了两声，很认真的说了句：“咳咳，那个，我虽然英语的确不算太好，但也是能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