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下床铺，推开窗户往出望去，黑夜下狰狞的鬼面正在墙上游走，整个校园被以书阁为中心的预警阵法包围，一旦有谁违规进出立刻就能被魏泽察觉。
“...算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她默默地关上了窗户，又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墙上的铜镜。镜中的女孩眼目低垂，只有嘴角依旧固定着那个阳光的、灿烂的笑容。
……
七日之后，云深不知处，全体学生都汇聚到了平台前。护法的魏泽和上官雨凝飘在他们上方，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分散向各个小型平台，踏入心魔牢狱的阵法当中。
第105章 试炼心魔牢狱
“心魔试炼现在开始。全程保持紧守灵台，防止元神被慑。”魏泽震声向他们道，“这就是全部的指示，其余都要靠你们自己，因为没有人比能比你们更了解真正的自我这是筑基前最重要的一步。”
“渡过此劫，便是接纳真正的自我。过去不可改变，但从今往后，那一切再无法对你造成丝毫纷扰。”
他说完，环顾一圈脚下，眼见着学生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站定，这才回过身，对后方的上官雨凝一点头。
“开始吧。”
上官雨凝颔首，手中镜华长剑直至向天，剑身上的青纹节节显现。激荡的灵力波涛在她身侧滚动着，流过剑刃化作无数群青的光团流向脚下的无数平台。一个个符号被那光团点亮，而后他们脚下的阵法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将他们包裹在半透明的灵光牢笼之中。
牢笼之中，学生们的眼神都开始变得迷离起来，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从他们身上渗出，像是什么幽魂伴随在他们身边。
随着这一阵变化，他们一个个地淌下了冷汗，脸上开始出现痛苦的表情。魏泽在上方俯视，能看见有人开始跪地大哭，有些人目光空洞地看天，有些人则摇摇晃晃地走着，语无伦次地大喊着什么。
这都是心魔显现的正常表现，魏泽没有多去插手，只是依旧背着手悬在那里，静静地观察着。
……
北方的平台上，吴皓单膝跪坐在地上，脸上冷汗沁出。
淡淡的黑色薄雾正包围着他。在那一片朦胧之间，他眼前像是走马灯似的回放着十八年来经历过的一切跌宕。
他看见了乡下的那个家，看见了在村里读小学时成绩名列前茅的自己，看见自己拿到安城一中录取通知书时，父母欣喜若狂的脸。
那时候全家、乃至全村人都认准他就是读书出头的希望，父母更是直接卖掉了家里的地来到安城，在学校边租房，方便他上下学。
但当他来到安城这所大城市、来到真正的重点中学以后，才发现一切跟他以前在村里学校学的完全不一样。
课本上的许多基础知识，同学们早就私下补习提前学完了，而老师也默认这一点，一上来就跳过了基础，直接开始做题。
然而他从来没上过课外班，也不可能让家里再另外出钱让他另外补习。于是只能勉强跟着学，越学越听不懂，越不懂差距越大。
全家都对他寄予厚望，他不想辜负父母的期盼，不敢跟父母坦白，问起成绩只能含糊应对。但无论怎么瞒，自己的心是瞒不过去的。
每次大考前辗转反侧的噩梦、做题时缺氧的大脑过速的心跳、看到分数时的晴天霹雳、与城里同学格格不入的生活…
每个少年都曾认为自己是世界的王，最后却亲手摘下了头上的皇冠。
……
……
本该是这样，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他来到了昆仑大学。
在这里，不以资质定成败，不以出身论英雄。他和那些天才站在一起，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了。就像当初军训喊号时那样我们要成为修仙者。
而现在他已经是了。
无论过去的他是谁，现在他是昆仑大学的修仙者。
攥起的拳渐渐放松，弥漫的黑雾开始从他身上脱离，逐渐升上天空散去，依稀能听见那消散的雾气中传出隐隐的哭泣与叹息。
在他四周，几十个同学正经历着相似的一幕。随着黑雾的脱离，他们脚下的“心魔牢狱”法阵也同样黯淡下去，转而敞开了出口，从这里走出的人便已是除去心魔的、真正的修仙之人。
魏泽环视全场，挨个看过学生们的情况，就见那些剥去心魔的学生一个个精疲力竭地扑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同大病初愈。
但若在这时看看他们的眼睛，就能看到那瞳仁中前所未有的透亮与清明。
过去仍然存在，但那些纷扰再无法限制他们迈向更高的境界，这一点没人比魏泽更清楚。
【学生【吴皓】提升了心境，灵力值+10】
【学生【宋旭东】提升了心境，灵力值+7】
【学生【薛小璐】提升了心境，灵力值+5】
【……】
魏泽甚为欣慰地看着面板上这滚动的数值，一会的功夫，差不多就已经攒出三四百点，跟上两天的课差不多了。
大家都是和平年代长大的温室花朵，没有什么心智不健康的问题，社会上的险恶他们也都没经历。而且经过了门神墙雕鬼的筛选，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恶人，心魔无非就是学校家庭里的那点事，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些小阴暗并不难克服。
他对照着面板的数值，挨个审视这些勇敢的少年少女。他们战胜了那个世俗的自己，这意义比成人礼更要重大。作为校长和老师，他觉得应当为这一时刻增加些仪式感，或许应该办些庆典什么的…
但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身边的上官雨凝却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魏大人，那是？！”
“…嗯？”
她的声音中有不寻常的震惊，引得魏泽也不由得抬起头来，顺着她的目光往福地的一角看去。
而就是这一看，连魏泽也不由得瞳仁一缩。
在角落的修道台上，正盘踞着一只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可真是大啊。
它立起的脊背像是黑色的小山一样，伏在那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平台。
它的轮廓像是一个扭曲的人，身形飘忽，似乎是和环绕其他人的“黑雾”相同的东西。可那颜色深沉如墨，光是看一眼都让人感觉到窒息般的威压。
而就在那人形的轮廓上，长满了开合的眼睛和蠕动的嘴巴，那些眼睛里全是血丝，那些嘴巴全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真是太糟糕了…”
“像垃圾一样…”
“去死啊…”
“去死吧…”
……
……
魏泽愣在了半空中，连他身边的上官雨凝都一并噤声。
他们定定地看着，看着那怪物在浮岛之上摆动着。它巨大的身体遮去了福地的阳光，身下的整片修道台都被阴影笼罩。
那阴影正包裹着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那，双眼空无一物。
姜玲。
第106章 魔种
阴影扩散，巨大的怪物晃动着黑色的身体，身上无数的嘴巴开合着，像是要进食似的接近了面前的女孩。她愣愣地看着那怪物，好像连躲闪都忘记了，整个人如同泥雕木塑。
“那个是…她的心魔吗？”
直到这时上官雨凝才开了口，都有些控制不住语气：“这…怎么可能？这昆仑大学的学子当中，居然有人有如此心智…”
魏泽被她的声音叫醒过来，死死地盯视着那只笼罩着女孩的怪物。他并没见过这种阵仗，但这情景即使只是看着，也已经能意识到十之八九。
寻常凡人，心魔不过为稀薄幻象；即使是心有不端之人，心魔也不过是略微凝为实体。但姜玲面前的那只黑色怪物狰狞如妖，站在那身影那么清晰。
今天学生们是要来祛除心魔，但这种东西…真的是能除得掉的吗？
思考之间，那怪物唇齿当中吐出凄厉的叫声，身影又向前而去。随着它的前进，姜玲下意识地向后步步退去，竟是一个不稳坐倒在了地上，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似乎是被这一摔摔得清醒了些，她微不可查地颤动了几下嘴唇。看口型，那说的是：“果然是这样…”
而就在她头顶，巨大的怪物正俯下身，伸出那畸形的、黑烟吞吐的手臂，仿佛要将女孩揽入怀中一般，那漆黑的阴影逐渐将她笼罩。
“聚气凝神！坚守神识！”
上官雨凝在这时出了声，按下身形朝她大喊：“抱守灵台！不要分神！否则，你会被心魔吞噬的！”
这一喊也不知道起到了多少作用，但地上的姜玲听罢却是全身一震。
她伸出手，颤抖着抓起了一边的长剑、又颤抖地指向了那怪物，似乎是想要与之对抗，但却抖得根本发挥不出她平时的剑术。
而就在她抬剑的同时，那怪物身上的嘴齐齐尖叫出声，原本缓慢的身形突然动了起来，那畸形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出，直奔女孩的胸口而去！
“不好！”魏泽大喊，“切断阵法！”
但其实用不着他说，上官雨凝就已经动了。她直接从空中飞扑而下，探向平台上那【妖魔牢狱】的术式。魏泽在同时调起了龙泉剑，剑刃如流星般直飞而下，刺向那怪物的头颅。
但龙泉剑却从那黑影上一穿而过，没有一点实感，仿佛那骇人的怪物根本就不存在。
那是她的心魔，只有她自己的灵力才能对其造成伤害。这心魔之劫，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渡劫人。
而就在魏泽一剑落空的同时，那怪物的一击却命中了。
它伸出的手臂像是一道黑色的惊雷劈下，虚幻的黑芒从姜玲的胸口处一穿而过。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只是女孩的眼睛霎时间紧缩如针，手上长剑当啷落地，整个人向前扑倒当场。
那怪物似乎还想有什么动作，但这时上官雨凝已经摸到了那个连接【妖魔牢狱】的术式，一手按上切断了灵力供应。青色的符号黯淡，四处的薄雾消散，连带着那巨大的黑影也一并散去，只在几秒之间所有痕迹消失，仿佛从未有什么事发生。
唯一留下的，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
落空的龙泉剑飞回手中，魏泽收剑落地，与上官雨凝并肩奔到姜玲身边。
倒地的女孩还大睁着眼睛，只是那瞳仁完全没有焦点，就那么直愣愣地注视着天空。半晌后，那张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青色的血管从脖颈间条条绷起，她掐着自己的脖子、挠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要从中扯出什么东西一般，连带着全身都开始抽搐起来。
“遭了！要走火入魔了！”
上官雨凝惊喊一声，身形闪电般前探，一记手刀劈在姜玲后脖处，当即便让她晕厥了过去。魏泽近前查看，就见那昏迷的女孩仍在痉挛，淡淡的黑气流转在她身边，像是不祥的幽灵。
“这是…心种魔根！她涉及过邪术！”
这一句话让魏泽一个激灵。邪派修者？开学的时候，墙雕鬼不是专门看过心性么，怎么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决定：“带她回校内书阁，先把这股气息压下去！”
“大人，这…”
上官雨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魏泽的话在先，她也只能领命抱起姜玲，两人并肩飞速通过通道回到校园内，又进入书阁之中，阵仗把驻守阁内的颜如玉都吓了一跳。
“不是说，今日要让学子们祛除心魔么，这是怎么…”
他话说出一半，便看见了上官雨凝怀中的姜玲，瞬间面色大变：“魔种邪术？！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按理说门神是不会放进这种人当学生的…总之先把这心魔压下来再说，用文道中的心经类法术应该能办到。”魏泽断然道，“现在她还是昆仑大学的学生。其它的事，留待之后再去问。”
有他这一句话，面前的二人也只能照办。
上官雨凝将姜玲放在中央的地毯上，两指并拢定于额前，颜如玉则挥手召来金色的文气海洋，数不清的字符拆解开来、组合为旋转的金色阵法，以姜玲为中心将她置于中央。
随后，包括魏泽在内，三人齐齐举手指向阵法术式，澎湃的灵力注入，整个法阵金光大亮，一个个符号像是锁链般缚上女孩的身体，凶猛地撕咬着缠绕她周围的黑芒。
法阵中的女孩尖叫起来，声嘶力竭，如在地狱。
但这并没有让在场的圣人们有任何动摇。金光愈加强盛，那嘶喊也一声高过一声。当光芒最终黯淡下来的时候，喊声也一并低落。终于所有的动静消失，书阁内重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