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魏泽抹了把汗，“不过咱们是不是该先说说…”
“先待老夫讲完！”颜如玉严肃地一抬手，“道门弟子，学习之地即为规矩之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书籍摆放凌乱，同样令道心烦乱，难以突破…”
“那个什么，这位兄台…”
“不仅书籍如此、字画亦如此。”颜如玉冷峻的嘴皮上下翻飞，“有道是‘书、心画也’。笔墨之间，本足觇人气象，此为字如其人、书如其人、见字如面…”
“……”
魏泽终于败下阵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颜如玉站在那口悬梁河，理论如一泻千里。他从卫生论述到劝学、最后又到了为人之道，讲演中全然是忘我之境，大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明明两人只是面对面而立，硬生生给他就地讲出了学术报告的感觉。
这就是古代文圣么？这讲演的激情、这引经据典的广度，自己那几节试讲课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但是…
这哥们到底啥时候能停啊…魏泽绝望地想。
珍贵的文圣现场教学一晃就讲了数个时辰，等到窗外投进的日光都已经偏西的时候，颜如玉才终于清了清嗓子，语速慢了下来。
“...如老夫刚才所讲的那样，这内务之道内藏乾坤万千、决不可忽视。今日情况不便，只作浅谈，若有疑虑，我再做一番深述…”
“不不不，你讲的够深了，真的够了。”魏泽赶忙一脸诚恳地打断，“你所讲的事情，我已经完全理解。这书阁许多年无人，是有点脏了，后面我会让人打扫的。”
“多年无人么？”颜如玉眼神微微一变，似乎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如此说来，道友，现如今是何年号？”
“公元21世纪。”
“？？？”
借着颜如玉愣住的空档，魏泽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道上：“你说你在此闭关，那你入关时是什么情况？这所大学就是在那时成立的么？”
“老夫初入这大学时，是开元年间。”颜如玉思考一番，“至于闭关悟道之时，应当是中和年。”
开元、中和…唐朝年间！
魏泽尽力控制着表情。如果这颜如玉所说为真的话，那眼前这人不仅是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而且起码活了一百三十岁以上。
怪不得这人自称“老夫”，跟那张高冷男神脸可真是不搭…
这大学里还有这样的人？不，应该说…那些封存的档案都是这样的人？
“道友，这21世纪是何年号？如今圣上是何来头？”
显然这位文圣还没意识到时代变了，一脸问号地开口道。
魏泽吸了口气，拿出他作为文科生的尊严，简单给这颜如玉科普了一下华国近几百年的史地政发展，尽量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民主和谐自由、什么叫新时代核心价值观，也不知道颜如玉听进了多少。
“图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啊。想不到老夫在这山河社稷图中一梦，皇朝都已覆灭。”颜如玉像是听进了他讲的设定，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道友，现如今昆仑大学中讲授文道的是何人？”
“文道？”魏泽没想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问这个，“我这大学里没这门课啊？”
“无人讲授？”颜如玉脸色骤然一变，“怎可能？老夫闭关之前，分明已吩咐同门弟子：这昆仑大学一日存在，便一日将文道传授世人，代代传人皆如此。莫非…我文道一脉断了代？”
魏泽被他说得更迷糊了：“文道一脉？你同门都有些谁啊？”
“老夫因得这昆仑大学指点，方才走上文道。修成之后，便四处云游收徒，将他们引入这大学内。”颜如玉想了想，“有一个叫作李太白的，颇有仙根，可惜他贪恋官场功名、晚年才明悟仙道，实在可惜。唔，对了，还有那王摩诘，很擅山水…”
他自言自语地点着几个名字，全然没注意到魏泽已经石化了。
这文圣以前也讲过课收过弟子？
也是，看他刚才讲演的那功力，一个打扫卫生都能扯出四书五经，的确是个比自己还能扯的狠人。
“文道之人，以文载道，这承载文气的厚德书阁正是为此而建。”颜如玉抬头扫过书架上成列的书籍：“原本，我辈应当自发为师。既然道友说大学中文脉已绝，那么我文道传承恐怕也已断代。此时解封山河社稷图…看来是需要老夫亲自出手了。”
“亲自出手？”魏泽一怔，然后就见面板上突然再度弹出了提示。
【【颜如玉】职位追加：讲师】
第30章 灵气枯竭的时代
讲师？魏泽吃了一惊，果然就看【颜如玉】被追加到了职工系统里，显示出一系列信息。
【颜如玉】
【职位1：书阁管理人】
【当前状态：【厚德书阁】已绑定】
【灵力值剩余：9998/？？？】
【职位2：讲师】
【当前职称：讲师】
【学生数：0】
【主讲课程：文道概论】
【……】
不是他亲自招聘、而是书阁升级后主动送来的。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这也算是开学以来招到的第一个老师！
但本着谨慎原则，魏泽也不敢直接就让这个不明不白的古人上讲台，只追问道：“既然你以前云游四方，那为什么会在这书阁当中闭关？”
仪式、封印、灵力提供…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放出了被封印此处的大妖魔啊！
“老夫闭关之地，并非是书阁，而是这山河社稷图之中。”颜如玉指了指那已经黯淡下去的一片片金色山水，“至于闭关此地，这可就说来话长…”
“等等等等！”魏泽赶忙喊停，他已经被刚才那一番唠叨给整怕了，“背景不用说了，你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就好。”
“道友，说乃不敬之举，不应为昆仑学子所为。”
颜如玉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仍是答道：“老夫因得昆仑大学指点方才悟道。在成圣之时，便与昆仑之主立下誓约：要在这大学中延续我所学、以文载道，助后辈弟子沉淀心性，保昆仑之学永世不断老夫曾得昆仑教导，自然要回馈昆仑大学育人之恩，此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听这意思，眼前这“文圣”是个毕业后留校工作的典型？空间里的档案倒确实能证明这一点。
报答教育之恩，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看这文圣的样态，似乎也没有威胁学院的意思，收入麾下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一届学生刚刚迈入炼气，正是需要沉淀修心的时候，有文道儒术的帮助，对他们后期的修炼帮助无穷。
魏泽在心里清点完，而后不由得心中翻涌起来。
他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而且这是真正的文圣给这帮学生上文道课啊！
尽管还有些疑点，但可以留待后面再去询问。
颜如玉的功力，刚才他已经亲眼见识过。虽然是唠叨了点，但文圣的能力到底还是摆在那。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请李白来教诗词、王勃来教骈文！
这要是培养出几个文道的亲传弟子，那自己这灵力值不当场上天？
“既然是老师，那我先带你去校园里看看吧。”魏泽拿定了主意，立起身来，“如今的校园和学生，和你那时应该有些区别，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
“要出这书阁之外么？”方才还气场强横的颜如玉听到这话，竟显出了几分犹豫，“依老夫看，还是将学子们引入这书阁中听讲最为妥当。”
“在我们现代的大学中，图书馆…书阁是供个人学习使用的，讲课有专用的教学楼。如果在这里讲课，会占用自习空间，以后有很多不方便。”魏泽说，“而且，你既然是刚出关，也应当先看看这个时代才是。”
始终唠唠叨叨颜如玉此时却是沉默了一下，像是思索了些什么，半晌才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道友带路了。”
魏泽答应下来，上前推开书阁的大门，走出书阁外，正对面是夕阳下矗立的教学楼，橙红残光从勾栏间渗透出来，洋洋洒洒地泼在门前的地面上。
这文圣刚才讲经居然讲了这么久…魏泽心里嘟囔着，听着后面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回身准备给他介绍一下校园设施。然而就是这一扭头，他登时愣在原地。
站在他背后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面庞冷峻的年轻男子，而是一名黄干黑瘦的老者。
就在走出书阁大门的一瞬间，他那年轻的样貌瞬间变得白发苍苍，连身体都干瘪下去，像是瞬间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
若不是那身衣服和脸上相似的线条，他险些都认不出这是方才和自己谈话的那个冷峻男子。
“你…”
“果然如我所料。”颜如玉抬起那枯槁的手来，“早在封印之日，老夫灵力便已消耗殆尽。在封印之中，是靠山河社稷图维持。而在这现实当中，便只能依靠书阁注入的灵力。一旦远离，便会如此。”
说话间，他周身浩瀚的文气也随之衰弱，再也没了刚才的压迫力。凭气场，魏泽感觉此时他也不过是和自己相仿的境界，甚至还有不及之处。
颜如玉对此倒像是早有预料，并无多言，只是随他走上前，迎光环视着这变化之后的校园。
魏泽在他身边看着，那穿着道袍的身影正立在傍晚的天空下，轮廓淹没在夕阳的光影之中。他混浊的双目注视着校园中的红墙碧瓦，恍惚间眼中像是映出了百年前的绣闼雕甍。
“呵呵，真不错。这便是，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只盼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处啊…”
颜如玉凭栏吟诗数首，表情却冷硬起来，“道友，这世间可曾遭遇了什么大灾大祸？”
“大灾大祸？”魏泽疑惑，“并无此事，何出此言？”
颜如玉望着远方：“老夫能感受到，除却这昆仑大学内尚有灵力，外界灵气已是稀薄至极、近乎枯竭之态。如此态势，仙道各派必难以生存。恐怕如今，这昆仑大学便是仅存的福地。”
“灵气枯竭，诸仙陨落…莫非这就是昆仑之主曾提过的‘死而苏生、破而后立’？”颜如玉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喃喃。提起“昆仑之主”时，他那张老脸上竟有着出奇的敬意。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让魏泽也是心头震动，灵气枯竭？仙道各派？听这么说，难不成如今这个没有仙神的世界是衰落过的结果，许多仙门事物已经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毁灭？
这倒是和之前无忻所说的话对上了，他想着想着竟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看来关于这修仙一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探索。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提升这所学校的等级，获得更强的实力、更多的信息和更多的法宝，否则就算真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也不是啥好事。
正思考间，旁边颜如玉倒是先出声了：“那便是如今的昆仑学子？”
第31章 来自千年前的老师
魏泽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两个身影向书阁这边走过来，是袁清清和结伴的舍友姜玲。
“魏老师好！我陪清清过来借两本草药书！”
姜玲看见他，很直接地上来打了个招呼，随后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老人，眼里露出了几分惊讶：“诶？这位是…”
“这是你们的新老师，刚刚结束闭关，以后会教授你们文道。”魏泽介绍道。
“哇！闭关诶？！难怪之前没见过这位老师！”
姜玲一下睁大了眼，袁清清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之前魏泽虽跟他们说过昆仑大学之中的高人往往闭关云游、不现于世人眼前，但没想到如今真的见到了实例。
不等魏泽接着说，那颜如玉却是先开口了：“老夫名为颜如玉，自开元盛世而来，乃文道之人。”
文圣兄弟…哦不，文圣老爷子，你能不能自重一下…连普通人都知道不说话装高手的道理，你这自从解除封印嘴就没停过，我想替你介绍拉高逼格都不给个机会…
魏泽在心里吐槽着，但眼前两名少女听了这话，似乎还是被吓到了。
“开、开元？！”她们显然也都学过历史，看向了魏泽，“魏老师，这个开元难道是…”
“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魏泽神棍般微笑，“这位老师闭关之时，距今已有一千多年。”
这话一出，直接坐实了两名少女的震惊。袁清清张着嘴说不出话，姜玲则直接怪叫起来。
“那这么说颜如玉老师就是唐朝来的了？！这昆仑大学里有一千多年前的修仙者？！这这…”
她惊叹了好几句，才想起来这似乎对古人不敬，赶紧立正站好：“对、对不起老师，我太激动了，真没想到…”
“你们方才说要来书阁借书。”颜如玉这时却插了一句，“借什么书？”
“…额？”姜玲估计是被他这一个急转弯给整懵了，半晌才想起来这的目的，拽了拽身边的袁清清：“清清，你想借什么来着？”
袁清清眼睛瞟着突然出现的颜如玉，也显出了几分犹豫：“那个…《本草纲目》、还有《黄帝内经》…”
话音未落，那颜如玉已是并指一挥，就见两本书自动从书阁中飞出，在两名少女惊讶的注视下，落在袁清清手中。
“去吧。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颜如玉收回手，“既入这昆仑大学，便莫要荒废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