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逃出自己的梦境，又会进入萧洋的梦；而当萧洋被打败后，又进入了另一个人的境界。
这个人的法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十分简单。
御妖。
姜玲隔着火幕与这红衣女人对视，目光落在她的掌心处：她的手上，正拿着一只散发微光的灵镯。
这便是那梦貘灵力的来源，是她得以操纵这妖魔的媒介。她的灵力都与这东西连接在了一起，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才能骗过韩江尘的眼睛。
但她没能骗过姜玲。
“你…”女人开口，说话吐字显得有些艰难。
由于她刚刚摄取的灵魂，原本沉睡在这器物中的神识苏醒了。但没想到的是，这神识不仅没有帮助她，反而还完全束缚住了她。
这和此前得到的情报不符，但已经来不及补救了。现在，她无异于砧板鱼肉。
突然被人发现，女人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但接下来她看到了姜玲胸口的徽记，那表情反而又平静下来。
“好啊，又来一个。”声音异乎寻常地平静，“我露出什么破绽了么？”
“所有的幻象都会有破绽，我没有给你解释的必要。”
姜玲同样平静道：“看来你确实是知道情况了，给你两个选择吧：现在出去，主动去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或者，我来让你说。”
那女人有些艰难地挺起身来，玉镯从她身上落下啪嗒落地。她面朝着姜玲，却又露出了那种接客般的职业微笑。
“请问，你想听什么？”她笑着说，“听我的事么？”
那表情看得姜玲微微皱眉，没有回话。
“这样的话，就不必了。”女人笑着说，“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事情。我是肮脏的，你们也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一样拥有着肮脏身体的凡人，没有什么好多打听的。”
姜玲眉毛一挑：“凡人都是肮脏的，那什么是干净的？”
“这个答案不是很明显么？”女人说到这，却咯咯地笑起来，“当然是‘仙’呀！”
第210章 我是比你更毒的东西
“仙？”姜玲神色微变，想起了方才萧洋所说的关于“真仙”的话，“那个妖魔是你的傀儡…他所说的‘真仙’，就是你么？”
“不不不，当然不是。”
女人说着，身边的火焰席卷上身，点燃她外面的衣服，那红色的裘袄率先燃烧起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身体。
那身上伤痕累累。割伤、刺伤、钝击伤、指甲的掐痕、烟头烫出的焦伤...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伤痕的展览柜，很难想象这些伤是如何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
“以我这样肮脏的身体，怎么可能成为仙呢？但就是这么下流的东西，却有那么多人贪求。”
女人笑着说，眼神却突然变得狠辣：“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脏的，说着什么全民修仙，但这些恶心的人，根本没资格接触‘仙’！更不要说成为‘仙’！灵气的出现本该是改变的契机、该净化这个恶心的世界...但这让我失望了。”
姜玲看着她的身影。从那身体显露的一刻，她便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她不打算追问这个女人的故事，而对方也似乎并没有讲述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开一场演讲会。
“原本，你们这所昆仑大学是能成为这样的存在的以仙神的姿态降临、以支配性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回到曾经单纯的样子…但你们却选择了在这样的土壤下生长，你们站在了那些庸俗之辈一边。”
她说到这，脸上的笑意变得诡异：“但没有关系，真正的世界就要显现了。很快，第一波变动的力量就会到来，那可不是之前所面对的小打小闹所能比的。我们会利用这种力量，让这个世界回到它该有的样子…由‘仙’所掌握的样子。”
“你们？”姜玲听到这，表情终于变化了些许，“你们追求真正的仙道，而今却用着妖的力量抽人魂魄？”
“当然，是‘我们’。”女人笑道，“无论是什么力量，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便好。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们会让他们的灵魂脱出肮脏的肉体，一齐迎接真仙的到来这就是我、还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姜玲静静地看着，并不动容。
“你们都疯了。”最后她低声道，“对现实中的修仙者失望、却寄望于虚无缥缈的‘仙’来改变世界？你难道真觉得，如果所谓的真仙存在，你们就能处在那个支配者的地位上么？”
“无所谓，支配不支配的，我不在乎！”女人突然大喊起来，“唯有那些超脱的存在才有资格凌驾在上，本该就由他们来制定规则！全民修仙不过是空谈罢了，也只有你们这些象牙塔的学生才会被这种幼稚的理想骗住！”
她说到这，喘息片刻，却突然再度露出微笑。
“但既然现在你已经看到了这些，我还有一个另外的提案。”
她一边说着，缓缓朝姜玲伸出手来。
“现在与我们合作的话，还来得及。这也是我愿意跟你说这些的原因。”她说，“一个没有法律、没有人情、没有无聊的凡俗纷扰的社会，那才是真正该属于修仙者的时代，不是么？如果你要追求仙道，我们能给你比大学更多的东西…那会是，真正属于修仙者的理想状态。”
姜玲看着他伸出的手，良久之后，缓缓叹出一口气。
“理想？我可没想过这些远大的东西。”姜玲摇了摇头，“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找个人而已。”
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女人看着她，眼神在一刻间变化。就在同时，姜玲迅速抬起手来，冲着女人的方向一指。
谈话至此，她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与其在这听她胡言乱语地打谜题，不如将人直接绑回去，让更深层次的人来套出需要的情报。
一指之下，无形的灵力顿时封锁住对方全身，让她定立原地，再无法动作。
她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缚魔符来，对准女人的方向就要催发。但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影再次变了。
四周的灯光突然开始忽明忽暗地闪动，接着血色从她的脚底开始飞速扩散上来，漫过小腿、膝盖、胸口…最后淹过了脖颈与眼脸，她的眼睛开始扩大、鼻子开始软下…就像刚才萧洋一样，此时这个失去了媒介的御妖人，也在变成同样的东西。
姜玲同时一皱眉，手上缚魔符不带迟疑地投出，就见那符咒燃烧的火焰在空中一闪而逝，竟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噬般，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幻像！
她心下一凛，立刻运起灵力紧守灵识，就见敌人脚下的血泊蔓延开来，染红了整个地面，一切都像是方才景象的重演，只是构筑幻境的存在换成了眼前的女人。
难怪对方会跟她说这么多…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被拖入到梦境中来了。
“吞噬魂魄的幻境…”姜玲眼睛眯起，“你…在以身饲妖？”
“没错，那又如何？”那沐浴在血色中的人形大笑起来，“就算你修为在我之上、但现在我能创造属于灵魂的境界，在这里一切规则由我掌握！既然你们看到了这些，那么…就在此留下你们的魂魄吧！”
说话的同时，四周的血光已经再度波动，作势就要重演刚才的景象。但在她动作之前，姜玲已然脚下一踏，前冲的同时神识释放，双眼之中露出深邃的光。
“我命令你...”她直视着女人的眼睛，低声默念道，“把这个幻境...解除掉。”
四目对视的瞬间，那深邃之色像是化作实体般从她瞳中流出，冲入敌人的眼里，将那双眼染上同样的色彩。
癫狂的血影登时定在原地，身边血色的虚景像是被撕扯般摇晃起来。
但就在同时，另一番异常发生了。
血色忽然从姜玲的手脚冒起，像是菌群那般在身上蔓延开来，吞噬性的力量开始入侵她的神识。这让她眼神微微颤动，前冲的势头瞬间放缓，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完全定在了原地。
一只手从后伸过来，慢慢地、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她缓缓地回过头去，对上一张灿烂笑着的脸庞一张属于少年、却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庞。
果真是从记忆中编织出来的梦境，这张脸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连那手心的温度都似曾相识。
随着他的出现，四周更多的人影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身影都有些模糊、却都像是记忆中那样笑着，一只又一只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像是泥雕木塑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人能摆脱自己的记忆，你所忘却的，终究会追上你。”
面前的女人的眼中浮起血丝，却在同时媚笑出声。
要释放神识，那施法的时候就必然要露出破绽。到底还是没见过世面的学生，还是让她抓到了机会。
“真遗憾啊，小姑娘。”女人的声音再度变得清丽起来，她再次开口，声音和刚才的广播声一模一样，“那么，就请尝试一下，你自己的噩梦吧。”
她的语气低沉，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着贪婪渴求的光：一个筑基期修者的神识，在如今的世界上是绝对珍贵的宝藏，更不要说，这还属于一个魂修修者。
这个女孩，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在此我向你的学校道谢，养出了你这样送上门的好学生。”女人感受到了那一缕魂魄的鼓动，嘴角不自觉地咧开笑容，“等我吞噬了你的神识，你也算是为仙界的回归做出贡献了…”
但这时她脸色突然僵住了。眼前的姜玲翕动嘴唇，吐出了一个字。
“破。”
无形的神识灵压自她身上扩散开来，四周的人影烟消云散，包括在她身后抚摸她的少年也一并消失。只几次眨眼的时间，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只一瞬间，她打碎了自己的噩梦。
而在她挣脱的同时，另一股力量却从她身上升了起来。强烈的黑气自她身上流出，如同无数手脚延伸向四周，将一切幻境撕裂开来。
女人突然打了个寒战，只觉面前像是突然换了个人。那张脸上的表情让她都有些胆寒这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学生脸上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
女人咬住唇，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姜玲还处于她的幻境内，只要加紧吞噬了她的魂魄，无论什么怪异都…
但就在这时，她看到姜玲缓缓抬起了头，嘴角还流露着一股笑意。
“你确定…要吞噬我的魂魄？”
女人感受到了姜玲突然释放的气息，这让她原地一愣，下一刻她眼瞳骤然缩紧：只见眼前那一缕魂魄当中，骤然爆发出邪性的气息，狰狞的身姿在其中迅速成型，形状如同一个黑色的巨人。
伴随着他的吞噬，那黑影受到牵扯，急剧冲入他识海当中！
她并非是失守...而是故意露出了破绽让对手侵入！
那吞进来的...到底是什么？！
“你…？！”
话没说完就扭曲成了凄厉的嘶吼，女人睁大眼张大嘴，两只眼睛仿佛要从中生生地鼓出来，他开始撕拉自己的肉身，指甲在脖子上抓出一道道的血痕，七窍之中同时渗出血来。
而在她对面，站在面前的姜玲缓缓地扶着额头站直身子，看着那地上的血肉，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可是比你更毒的东西啊。”
第211章 天亮了
蔓延在大厅内的血色瞬间崩溃，明亮的后台空间重又黯了下来。就像一阵无形的风扫过这座设施，四处的弥漫的灵力顿时消散，重又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在一片设施当中，红衣的女人正躺在那，双目空洞地看着天空在现实当中，她依旧穿着那身完整的红色夹袄，而就在她身边，那个发着微光的玉镯正掉在旁边。
最后的宿主也完蛋了。这下子，这里的妖力是真的消散了。
只可惜，没想到这家伙会不惜自裁来拖住她，没法抓活的了。
姜玲环视四周场景，确认敌人已死，这才脚下一软，一下坐倒在了地上。
魂修的攻击消耗元神，而从进场开始，破幻境、面对萧洋、再加上最后这个女人…哪怕是筑基期的修为，此时她也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她一手撑着脑袋，急促地喘息调整着。晕眩的脑内，却依旧在回荡刚才所听到的话。
真仙回归…凡人的魂魄做祭品…以肉体为承载献祭的仪式…
每个词都在勾起她记忆中最疼痛的部分。更不要说，她还刚从过去的噩梦中走出。
这件事必须得告诉学校才行。
不过，在这之前…
她使劲揉了揉脸，将脸上阴沉的表情揉碎，重新换上和平时无异的神色。
自己这个样子，可不能给其他人看到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要笑着面对才可以。
要笑啊。
她长出一口气，散掉神识的灵力，撑着身站起，捡起了地上的玉镯。
那镯子在她手里发着微微的光，透过冰凉的器身，似乎能感觉到那里面传出什么东西的气息。
这意识原本沉睡在这镯当中，但随着被收集的魂魄的注入，原本沉睡其中的灵魂已经苏醒了。
但是，这仅仅苏醒便压制得女人动弹不得的神识，此时放在姜玲手里，却丝毫没有压迫力。那里面，只存在温润如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