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伏木阳子抚摸着刀身，顿了一会儿，说道：“他这个人啊，平时总是想要逃避责任，但是一旦背负上了责任，那么他就会背负到底……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弥补他造成的过失。你们也许觉得他是疯了，但我了解他，在行动之前，他肯定有着相当缜密的计划。”
“我能想到，他很厉害。”钱小乙倒是同意这一点，如果心思不缜密的话，伏木阴根本找不到纸野神父，也不会在死后还留下了重要的讯息，帮助他们揭露了纸野神父的伪装。
“所以呢？”星场让有些急躁，身体忍不住前倾的问道：“你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星场，冷静点。”琉璃院弘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冲他摇头示意，毕竟伏木阳子还是个刚苏醒的病人，加上她的丈夫也已经离世，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都处于最脆弱的状态。
“抱歉，我太冲动了……请你继续。”星场让深吸一口气，说道。
“没关系，我能理解。”伏木阳子说道：“继续刚刚的话题，阴这个人啊，脑子比我要好用多了，就是怕麻烦。所以如果他发现了纸野神父身份的话，绝对不会就这么一个人冒头冲过去的。”
星场让说道：“所以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叫做大久保的希望教高层，他把大久保给挟持了过去来着。”
“不，我不是说这个。”伏木阳子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发现了纸野神父的真实身份，那么在冲过去之前，他就必定会留下信息给信任的人，而不是在那之后才临时决定。”
星场让和琉璃院弘明一愣，这么一想，伏木阴的死……好像有些蹊跷！
钱小乙这时才说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结论的原因了。伏木阴不是青鬼那种没脑子的傻子，如果他可能在去袭击纸野神父之前就留下了讯息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用自杀来传递一次讯息呢？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那么，是什么导致他做出了这种决断？”
星场让想到了什么，他喃喃道：“因为他确认一开始留下的那道讯息失效了……”
琉璃院弘明的眉头紧皱。
伏木阳子说道：“阴之所以那么激进，就是为了逼迫希望教将我的灵魂还回来，为此，他必须借助除灵师联盟的名号来行事，所以他才选择除灵师联盟对希望教进攻的时机行动。而在查明了对方高层的信息之后，杀死对方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如果能够活捉可能是更好的选择，所以他肯定会在事前联络联盟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钱小乙补充道：“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在进入了教堂后，他要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敌人，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对手，等待着伏木阴踏入陷阱。”
星场让叹气道：“这么梳理的话，一切都变得清楚了，伏木阴在刺杀失败后，逃了出来，但是他已经撑不下去了，于是就选择了通过自杀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钱小乙说道：“接下来，因为纸野神父的身影已经被大久保、甚至是路人所看见，所以他并没有让人来处理尸体，而是直接选择了报警，反正人是自杀的，怎么也没有证据查到他身上。接下来的事情，你还记得吗？阿让。”
星场让摸着下巴想道：“他不仅通知了警察，还通知了芦屋老爷子，芦屋老爷子也没有叫别人，而是把我们两个给叫过去了，你是说……”
“为什么是我们两个？”钱小乙说道：“很可能是因为芦屋老头也没办法确认伏木阴除了把纸野神父的消息发给了他之外，还发给了谁，而我们两个是最有嫌疑的，所以，他就把我们叫到了案发现场，来确认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某一个没有去，或者表现的不自在，那就他可以确定我们知道了那信息。”
第764章 敌在本能寺（3）
“这真是……”琉璃院弘明紧皱眉头，想要找到这个推理中的破绽，但是一时间还真没有找到，除了没有证据之外，这个结论完全可以和事实以及任何一处细节对上。
星场让问道：“你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怀疑芦屋老爷子的？”
钱小乙说道：“不，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了。”
“一开始？”星场让有些不解：“你是指……”
“从我来到日本，并且知道了百鬼的存在以后。”钱小乙说道：“我对每一个除灵师都抱有怀疑，包括你，阿让，换句话说，我并不是找到线索，然后再找出敌人，而是将每一个人都假定为敌人，然后再慢慢排除他们嫌疑，确认能够拉拢的对象。”
星场让吐槽：“你还真是不嫌麻烦啊……这样不累吗？”
钱小乙笑道：“但是不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保证我认识的人不是百鬼呢？”
星场让沉默以对，从百鬼的做法上来看，钱小乙的方式无疑是再正确不过了，毕竟不只是德高望重的纸野神父，连那位大阴阳师的后裔也有可能是百鬼……
“这样的话……可麻烦了啊~”星场让心力憔悴的说道：“如果芦屋老爷子真的是敌人的话，那他建立起的这一整个除灵师联盟，都会随之分崩离析，简直令人绝望。”
钱小乙宽慰道：“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至少不用经历联盟在最顺风顺水的时候遭受到背刺的场景，站的越高，摔得越狠，现在反而给了我们一些机会来处理这件事。”
“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星场让说道。
作为最后才加入的成员，未波只感觉前途一片昏暗，她叹了口气，问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没有证据，就算揭露芦屋吉助的身份，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因为之前开放知识的缘故，他的声望在联盟内部可是如日中天呢。”
“没错。”星场让附议“而且，真的翻脸的话，凭借我们几个，不一定能够打的过他，芦屋家的底蕴太深厚了，无论是现实中的人脉，还是他在鬼域中的实力，我们都没什么优势。虽说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小乙，我们这些本地人都感到绝望的局面，你这个外来者还有办法吗？”
星场让说完，病房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连除灵师联盟的老大都是敌方的人，他们还怎么玩？本来在联盟组建起来之后，他们还感觉势均力敌，现在却忽然变得势单力薄了，完全没有希望。
犬山平太问道：“既然是那个芦屋道满的后人，那我们能不能让安倍晴明的后人来对付他？”
星场让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两家一千年以前的恩怨，早就随着阴阳师的没落而消散了，不可能说一句要对付芦屋家，土御门家的人就会站出来拼命。”
琉璃院弘明说道：“更何况，我们没有证据来证明芦屋先生就是叛徒，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推测，不会有太多除灵师响应的，反而一旦散播出去这个消息，很可能会被对方反过来倒打一耙，污蔑我们才是百鬼的奸细。”
未波也叹气道：“平太郎小弟弟，你入行时间还太短，不清楚日本东西两边的情况，关东这边出了事，另一边的除灵师只会看热闹，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不可能出来帮忙的。”
犬山平太瞪大了眼睛：“就算知道了有百鬼这个威胁全日本的组织存在，他们也不会出手吗？”
众人看了他一眼，谁也没说话，现实的黑暗可比这个高中生想象中要沉重得多。去找那边帮忙，顶多利用私人关系拉几个关系好的同行，让他们整个行业团结在一起帮忙对抗百鬼，那太难了，毕竟百鬼的势力暂时还没有发展到那边去，他们感受不到威胁。
日本地域之间的隔阂，只能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在房间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时候，钱小乙说道：“别说，我还真有一个思路，能够拉拢到有用的助力。”
“你说什么？”大家抬起头来，看向钱小乙。
“这就不得不提起，十九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了。”钱小乙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贴满封印符纸的铁盒，将其打开，里面躺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锋利剪刀。
琉璃院弘明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下意识的拨动着念珠，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是裂口女？”星场让两眼放光的打量着那把剪刀，好奇的问道：“我之前就一直想要问了，你是怎么把她封印起来的？”
琉璃院弘明的耳朵竖了起来。
钱小乙说道：“利用别的都市传说……详细的算是师门的秘法吧，琉璃院大师，不要心急，你家和裂口女有着渊源，我之后会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你有那个资格。但现在，我要讲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当年发生的事情，是否是有人别有用心，制造出来的一个陷阱？”
啪！琉璃院弘明手中的念珠被他掐断了，一颗颗珠子散落在地上，和地板碰撞，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
“你怀疑芦屋老爷子？”星场让的眼睛眯了起来。
钱小乙说道：“因为当初五个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如果单单只看那一次事情的话，大概只会以“那是一个意外事故”来下结论，但如果再加上现在已知的诸多条件……
现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想到了那种可能。
钱小乙说道：“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一个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责任的推测，毕竟我不是一个专业的侦探……我要说的是，假设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陷阱，那么当时的那五个人，是不是最容易发现百鬼存在的人？又或者他们已经察觉到了百鬼的存在，但是没有选择加入，所以他们才会被聚到一起，通过一场意外消灭掉？”
琉璃院弘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一场意外事故，可以说是他一生的梦魇。
第765章 敌在本能寺（4）
可以说那一战，直接断送了当时东京除灵师之中五个最顶尖的战力，就连唯一活下来的芦屋吉助也选择了隐退，导致之后东京除灵师圈子的顶尖实力出现了断层，青黄不接。
“正因为如此。”钱小乙说道：“百鬼这个组织才能够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默默发展了这么多年，直到变成现在的庞然大物。”
众人闻言，有些不寒而栗，现在百鬼的规模就已经是这样了，如果不是钱小乙揭露了百鬼的存在，那么等到百鬼真正主动出现之时，就是他们这些除灵师的末日，要么归顺，要么被除掉。
恐怕到时候，真正的百鬼夜行就会到来。
“百鬼的布局……居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星场让现在是既愤怒，又无奈。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按照钱小乙的说法，这反而是最合理的情况。
琉璃院弘明不愿意再想起当时他看到的场景，但为了查明这件事的真相，他闭上了眼睛，他父亲死去时噩梦一般的景象再次浮现，他说道：“可是……虽然我父亲也是在那一场委托之中死去的，但那场委托其实是他接下来，然后才去邀请其他人的，他也并没有提及背叛的字样……”
“是吗？”钱小乙问道：“你确定他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琉璃院弘明仔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父亲带回来一缕裂口女的头发，在佛堂供奉好之后，就把他叫过去，开始交代后事，确实没有提起一点关于背叛的事情……
但，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如果他父亲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并且告诉了他的话，以他当年那样不学无术的性格，绝对会第一时间冲出去，去寻找那些蛛丝马迹，来为父亲报仇。
真要是这样，他早在很多年前，就会被敌人弄死了。
知子莫若父，或许就是因为了解他当时的性格，父亲才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平静的交代让他好好修行，因为只有等到他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他才有资格了解这些事。
“那缕头发。”钱小乙说道：“能够带回来裂口女的头发，就说明，你的父亲其实已经知道了如何对付裂口女的方法，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但是我猜测，那很可能和我封印裂口女的方法是一样的，只不过他领悟的太晚，或者没有完全掌握。”
琉璃院弘明身体震颤了起来，他喃喃道：“封印裂口女的方法，一直都在我身边？！”
他以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消灭裂口女，父亲带回的那缕头发，他也只以为是为了让他不要忘记敌人的气息，但现在……恐怕他父亲之所以将那东西给带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在成长后，拥有对抗敌人的能力，他却误解了父亲的意思。
琉璃院弘明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
星场让指着自己问道：“所以呢？你想要做什么？拉拢我们这些受害者的子孙，让我们去对付那个芦屋吉助？你知道他有多强吗？”
“我不知道。”钱小乙脸上看不出一点害怕，反而疑惑的问道：“他有多强？”
“他……”星场让支支吾吾的说道：“作为芦屋道满的后裔，芦屋家的继承人，大阴阳师，而且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关东最强的除灵师……现在也只会更强吧？更别提，他的黄泉屋里还有那么多的……”
钱小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样是挺强的。那么……如果让他和裂口女打一场，谁更强呢？”
“当然是……”星场让哑口无言，他刚想说谁都没办法说绝对可以打败芦屋老爷子，但他忽然想起，对方可是在那场委托之中落败了啊……
钱小乙指着自己，又问道：“那我又把裂口女给打败了，是不是我比芦屋吉助更强？为什么你不为他担心，反而为我们担忧起来了？”
“不是这么算的！”星场让摇头道：“这又不是什么热血少年漫画，有明确的实力划分。他在裂口女那个委托上栽了跟头，不代表他实力弱，有可能是他本身就是奸细，又有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并不知道都市传说的特性。有太多因素能够影响战斗结果了。”
“正是如此。”钱小乙说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就说我们一定无法战胜那个老家伙？”
“我……”被钱小乙的话惊醒，星场让沉思了起来。
因为对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前辈，加上深不可测的实力，星场让发觉自己就像是寓言故事里，那只从小就被锁链绑着腿的大象，因为小时候无法挣脱锁链，于是在潜意识之中就认为锁链是无法挣脱的，即使长大之后也不再尝试。
钱小乙拍了拍星场让的肩膀，说道：“别被对方的名声所迷惑了，别忘了，对我们这种类型的除灵师来说，无论是什么敌人，都不是无法打败的。就这么说吧，就算我只有一个人，我也会去会会那个老爷子，你们来不来都没关系。”
“请务必带上我。”伏木阳子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正面对敌的能力可比阴强的多，只需要让我的身体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
琉璃院弘明认真的说道：“我也是，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都必须弄清楚。”
未波叹气道：“感觉被你们卷进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呢，虽然我不擅长战斗，但是我也能够在其他方面起到一些作用。”
众人看向星场让。
“哈~激将法。”星场让忽然笑了：“如果是金刚那个家伙在的话，绝对会激动到叫唤起来~不过确实很有用，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你们小瞧的，毕竟我也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呢，别忘了，当年参加那个委托的人当中，还有我的爷爷。”
“很好，目前就这样决定了。”钱小乙说道：“不过我们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准备和调查，芦屋吉助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或者，他没有证据证明我们知道了什么，这是我们的一大优势，所以在正式作战开始之前，大家尽量别露出什么破绽，就算是演戏，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明白。”
“了解！”
士气上升了！
病房门忽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夜班护士的声音：“……那个，请小声一点好吗？别的病人都在休息……”
众人缩着脑袋：“抱歉抱歉。”
“……我们知道了。”
第766章 敌在本能寺（5）
关于正式作战什么时候开始，又要做那些准备工作，钱小乙并没有告诉众人，又或者说，他也没有完全制定好，毕竟在了解敌人的情况之前就制定作战计划，是一厢情愿且愚蠢的。
所以一切还要等到钱小乙和其他人摸清楚状况之后，才能做决定。
“但，我们怎么确定他就是叛徒呢？”在解散之前，星场让发出了疑问，虽然已经确定了目标，但星场让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那个从小看自己到大的老人，会是他们的敌人。
在他爷爷死后，自己的不少除灵技巧都还是向对方讨教的呢，都可以说是半个师父了。
不只是他，他们这些当年受害者的后代都挺受芦屋吉助照顾的，在他们的印象中，芦屋吉助就是一个和蔼可靠的长辈，所以在感情上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潜意识的想要推翻这个推论。
“很简单。”钱小乙说道：“打爆这老头的黄泉屋，看看是不是和他说的那样，这玩意儿是他祖传下来的。”
“……”星场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钱小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