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床了！”男人喊道：“自己穿好衣服去洗漱！然后去吃饭！别磨蹭！”
男人满脸横肉，下巴上的疤痕似乎格外的清晰，令人印象深刻。
孩子们揉着眼睛从床上起身，对于这个高大的男人，他们有些惧怕，他的教鞭打人很疼。
起床的时候，一个十岁的男孩打着哈欠，对下层另一个年龄相仿男孩问道：
“九十九，今天星期几了？我想我妈妈了。”
“应该是星期五，还有两天才到探视日。”
钱小乙的目光锁定在了九十九的身上。
就在他们忙着洗漱的时候，一阵激烈的骂声和哭声传来。
“七十六！我听见了，你刚刚被别人叫原来了名字了吧！不是已经告诉你规则了吗？在这里，你们的名字就是编号！你这种坏孩子必须惩罚，跟我走，去禁闭室！其他人，洗漱完了就去吃早饭！”
那个拿着教鞭的男人扯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强行拖着他往外走去，其他的男孩大气都不敢喘，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没看到一样。
听着哭喊声渐渐远去，钱小乙脸上透着蔑视。
“用编号来代替名字，阻断探视，重新建立孩子们的归属感……”钱小乙冷笑：“这是在为洗脑做准备啊，这帮混蛋……”
画面一转，钱小乙出现在了一间仓库改成的食堂，这里除了男孩们，女孩们也出现了，同时还有几名管教站在一旁巡视，气氛压抑，倒是负责打饭的阿姨笑眯眯的，看起来和蔼可亲。
“一个一个来，今天有巧克力牛奶哦。”打饭的大婶笑着给孩子们发着面包和牛奶。
然而，没有一个孩子敢对她还以笑容。
“笑中带煞，柔而不慈。”钱小乙摇摇头：“又是个恶心的。”
钱小乙仅从这些人身上，就能知道这个组织是什么德性了。
排队的孩子们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饭。
过了一会儿，那个拿着教鞭的刀疤男说道：“都吃完饭了吧？该去上课了，接下来我念一下每个教室的新名单……”
一提到“上课”这个词汇，不少孩子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刀疤男念出编号，让孩子们分成了四组不同的班级。
随着一个个的编号被念出，九十九被分到了D班，最后一个班级。
他们沿着墙皮裸露破败的走廊，被带到了一间教室里，这间教室窗户都被死死的封住，除了桌椅之外，还有一台投影仪，整间教室散发着一股霉味。
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老师来到了讲台，钱小乙站在教室后面，表情似乎不意外，这说明平太郎根本没有记住这个人的样貌，仅仅只是模糊的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事实上，除了某些人身上的一些特征有些突出，比如那个管教的教鞭和刀疤，他们的脸都是有些模糊的。
“孩子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被分到这个班级来吗？”那个老师用雌雄莫辨的声音说道：“有的是因为进来的比较晚，所以学习进度跟不上，而有的孩子……你们根本就没有那个天赋，再这样下去，你们会让你们的父母失望的！想想看，你们父母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们送进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的人生？这里的学习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得不到的，你们的运气很好……”
钱小乙掏了掏耳朵，这种话对于社会老油条来说，和放屁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于这些小孩子，效果很好。至少平太郎现在还记得住这些屁话，这就是证据。
“……我已经说的够多了。”台上的老师说道：“接下来开始放映影像，所有人都要给我认真的看，最好每一个画面都给我看清楚，记下来，这是你们能否开启那股力量的关键，只有能够感悟到这世界那些看不见的存在，你们才有机会更进一步，获得强大的力量，这样才能够实现你们的愿望，同时让你们的父母感到骄傲……”
教室变暗，投影仪开始工作，钱小乙靠着墙壁抱着胸，和孩子们一起观看投影布上的影像。
然后，他看到了……浮世绘的图片，那是描绘尸体腐烂过程的浮世绘，在投影布上不断的变换，其中的细节之清晰，让不少孩子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九相图》？”钱小乙眯起了眼睛。这玩意儿是佛教传到日本后，和尚们为了修行【不净观】而搞出的东西。不净观的意思，一个成语就能够大致概括红粉骷髅。
《九相图》完整的描述了尸体死后随着时间变化的不同过程，本意是为了让僧人看破红尘，消去欲念，清净六根。
但，普通成年人都会觉得恶心恐惧的东西，居然特意让孩童看，恐怕这些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让孩子们进行修行了。
“所以，并不是为了让孩子们克服对于尸体的恐惧……”钱小乙看穿了真相：“而是为了让他们被恐惧感染……如果所谓的圣女和圣徒都是从这些孩子们中挑选出来的话，那么首先，就是要让他们成为通灵者，让他们和那些灵异的认知产生联系，不过……太糙了，这手法太糙了！”
帮人开眼的手法，钱小乙知道好几种，有的谨慎，有的激进，但都有相应的防护和解除的手段。
像这种直接用积累“恐惧”的方法硬来，这样通灵的方法和直接让人被恶灵缠上没有什么区别，搞出精神病的概率可比正常开眼要高多了。
但是如果不谈人性的话，这种方式也有好处，那就是省时省力。
所以这帮人是直接把这些孩子们当做耗材来对待，有通灵天赋的就留下来，而没有天赋的，恐怕下场就是被淘汰出去，至于他们被强行开眼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在这帮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第738章 窄门（9）
在播放完这些图片之后，孩子们的反应各不相同，大部分都是害怕的和感觉到恶心，但是少部分的却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特别是那些年龄比较大的孩子，他们正是中二的年纪，喜欢一切特立独行的东西。
在一旁的老师拿着笔记本，默默的记下了所有人的反应，时不时的在上面打着圈圈叉叉。
在教室之中，那个身影最清晰的人，九十九。钱小乙从他脸上看到了恐惧，以及咬牙强撑的表情，明明身体在颤抖，却还是在强迫自己观看着那些恐怖的影像。
在结束完这堂课之后，台上的老师又开始播放其他的影像，但是这次不是什么恶心图片了，而是换成了各种文化的神话故事，看起来非常的普通。
不过这些内容暂时还没有牵扯到希望教自身，看来还在铺垫的阶段，兴许等到了这些孩子“升班”了以后，就会展开更详细的“教学”。
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气氛陡然开始放松，孩子们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和一些和蔼的大叔大婶们聊着天，一起做着手工、做饭，玩游戏，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不少孩子在这里才露出了孩童的天性，欢声笑语不断。
钱小乙站在一旁默默的观察着，这些人看起来倒是正常多了，没有那些管教身上残忍和无人性的迹象，不过钱小乙知道，能到这里来接触到这些孩子的，恐怕都是希望教的信徒，这是在进一步建立孩子们与希望教之间的联系。
而且，钱小乙并没有发现“A班”和“B班”的踪影，恐怕那些孩子此时已经在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画面就这么重复变幻了两次，新的场景来了，这一天下午，进来的人变成了这些孩子们的父母，他们涌入了这个秘密据点，怜爱的慰问着孩子们，询问他们进展如何。
钱小乙能听到有的父母在责骂孩子为什么不努力，居然还是在D班，有的则抱着孩子流泪。
不过此时，这些声音都是模糊的，只有九十九与他的父亲是清晰的。
“平太，你过的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爸爸，我想回家，我想去学校……我不想在这里学习，这里的课程好可怕……”
“平太，我也很想你，但是你忘了吗？我们的约定？你难道不想再见到妈妈了吗？”
“我想……爸爸，只要获得那股力量，真的就可以再见到妈妈吗？”
“是的，平太，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我也确实亲眼见过这种奇迹了！只要你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可……求求你，坚持下去吧，就算是为了妈妈，只要你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像从前那样了……”
“嗯~”
钱小乙摇了摇头，看来把孩子送到这里的家庭，都是被希望教榨干到走投无路了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只能希望孩子能够“觉醒”那股奇特的力量。
接下来，钱小乙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D班里面的孩子越来越少，九十九坚持到了升班，他来到了C班，这里的教学环节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课程上播放的画面更加的恐怖还神神叨叨，让孩子们精神越发的崩溃。
现在，九十九的视野中，渐渐出现了现实里看不到的影子，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些影子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他在恐惧之中产生的幻象了。
而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已经完全不怕，甚至已经适应了这些课程的狂热孩子们却被请了出去，被淘汰了，也许这样反而是那些孩子的幸运。
只有他这种因为害怕而出现了幻觉的人留了下来，被合并到了B班之中，而B班，是与最神秘的A班共用某一些课程的。
当他来到B班的时候，他发现这里的氛围与之前的班级截然不同，上课的时候，那些A班的学生总以一种优越的目光看着B班的学生，而那些B班的学生们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九十九这种新转来的学生，就像看着猴子，仿佛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
管教们也不再那么严厉，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对他们任意打骂，似乎只要进到了这里，就变成了这里未来的主人了一样，所有学生都憧憬着想要更进一步。
看着最后一批转到班里的孩子，原先的那些孩子们肆无忌惮的窃窃私语。
“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这里来，真是没用的一些家伙。”
“哈哈，没看到他桌上的编号吗？九十九，是最晚进来的那一批孩子。”
“无论编号如何，他就是最后转来的几个人，这说明他的天赋也只不过是刚刚到这里而已，你看他的表情，那么胆小，肯定撑不过去的。”
“无所谓了，别管那种家伙了，只要能够撑过去，得到那股力量，到了A班就好。”
说是窃窃私语，但他们并没有避着九十九的耳朵，甚至还在当面讨论，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看过太多的人被淘汰了，所以已经显得麻木。
到了B班之后，新的课程终于来了。
九十九和其他孩子被领到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文化的象征物，显得杂乱而又压抑。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大叔大婶，此时的那些大叔大婶，身上都披着黑色的兜帽，脸上带着平时看不到的奇怪表情。
他们让九十九坐在了房间中央，而那些平时和蔼的大叔大婶们则将他团团围住，开始对他叨叨絮絮的述说着家常，无非就是抱怨各种小事，以及自己的烦恼，没有任何越矩之举。
但是在这种平凡的交谈之中，九十九恍惚看见了，周围这些人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了一些黑色的影子，那些平凡的话语如同咒文一样涌入他的大脑……
“原来如此……”钱小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这些人……都是宝瓶使，这个仪式是在让宝瓶使将绝望的认知灌输给这些孩子，让他们成为承受绝望认知的容器。”
之后的每一天，九十九都会经历这种环节，在宿舍里，他甚至能听见有的孩子半夜忽然崩溃的惨叫起来，就像是被噩梦所侵扰了一样，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现在他住在B班的宿舍之中，而A班，听说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
那些在睡梦中崩溃的孩子被外面的管教直接给拖走了，很明显，他们被淘汰了，送回了家里，而其他孩子们不管不问，接着睡。
这些半夜崩溃的孩子还算好的，更悲惨的是那些在仪式中崩溃的孩子们，他们的精神会在仪式之中彻底的崩塌，可能很久才能恢复过来，甚至根本无法恢复。
而这种现象发生过很多次，B班里的人在不断减少，只有寥寥一两个人能够继续升班的，其他孩子们已经完全麻木了，安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崩溃，甚至连恐惧都感受不到了，除了九十九。
九十九身边认识的人早就消失殆尽，他亲眼目睹了那些一起升班的同学们一个个崩溃，这让他越发的恐惧，因为他明白了，马上就要到他了。
直到他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只能仰望的，A班的学生。
她。
第739章 窄门（10）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当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却依旧在孩子们间建立了起来。
这些孩子们最小的不过十岁，最大的已经十六七岁，按理来说，年龄越大的，在群体中的等级应该越高才对，但在这里却并不是这样。
因为这些大孩子们上面，还有大人，也就是一直在周围的那些管教们。
他们对于孩子们的态度并不是一视同仁，而是更偏好那些在仪式之中表现良好的孩子，这些孩子们就算受到了更大年龄孩子们的欺负，只要到管教那里告上一状，那么管教们就会让欺负人的孩子们知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而与之相反，如果被欺负的人的表现不如欺凌者，那么管教们不仅不会管，还会发出嘲笑。
就这样，等级在潜移默化之中确定了下来。
就算到了“课程”的最后一阶段，剩下的人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班级也只有AB两个，但这种规则却已经焊死在孩子们的内心了。
而站在最顶端的，便是一个A班的孩子。
【一】。
一，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看着有些不起眼，却有着能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她没有欺凌过任何人，相反，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但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即使连那些管教们也不行，他们敬畏着这位少女。
在一直努力想要获得“资格”的九十九眼中，一是这个压抑的环境中，唯一亮眼的存在，仿佛闪耀着光芒。
作为孩子中表现最出色的人，她在仪式当中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全程坚持到最后，并且还能保持微笑的人。
九十九曾经有幸亲眼看见，在仪式中，她被那些大叔大妈围在中央，众星捧月一般的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哀怨和苦痛。
那些黑气就像是魔鬼的手一样从这些人身上散发而出，袭向了她，不断涌入她的体内。
而一就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倾听着他们的烦恼，偶尔回答两句，如同这不是一个仪式，反而只是一场茶话会。
那些黑气的侵扰是孩子们共同感受过的东西，所以他们能够知晓一有多么的强大，就算是最恶劣的孩子，在她的面前，也会不自觉的低下头来，不敢，或者不想表露出令人讨厌的那一面。
一是孩子们当中绝对的女王，也是所有人的目标。
所以，作为最底层的九十九，这个十岁孩子的心中，那就是他的榜样，是他的学习对象。
他想要学习一那样，露出笑容，但这几个月下来，他发现他已经不会笑了，就算对着镜子练习，也只能让嘴角弯起，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有些滑稽。
于是在某天课程结束的时候，九十九找到了她，鼓起勇气，问她，要怎么做才能像她一样？
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没有必要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