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候，陈光侠对这些海归、港台出身的总监还有些敬畏，对他们提出的各种要求都尽量照办。
但是一个星期下来，陈光侠整个人都懵逼了。
原以为自己公司从不起眼的华夏公司，跨越升级到国际范的公司，结果事情和陈光侠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些看起来特别专业，特别有职场精英范的总监们，除了互相怼以外，就是各种刁难歧视本地的员工。
陈光侠黑着脸向秦少言诉苦，“说好我做CEO，全权负责整个网站的运作，结果戴维斯给我空降过来一个副总，天天什么事也不干。”
“企划部总监是弯弯来的，设计及创意总监是港岛的，财务总监是港岛的，产品总监是法国的。”
“每天日常工作就是各干各的，互不交流，但是有什么项目要执行，他们挨个推一圈，愣是一个月都扯不完。”
“港岛的创意总监设计的东西，法国产品总监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交给企划部审核，企划部审核之后又踢给设计和创意部，说法国佬不喜欢，让他们重新设计。”
“每天开会他们三方就这么互相扯皮玩。”
“那个港岛来的财务总监，天天跟防贼一样盯着我们，生怕我们花一分钱，我们连报销个打车费都要盘问好几天。”
秦少言面色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这……不会吧？”
“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在大公司工作过的，都是职场精英啊，天天这么干，还怎么干活啊？”
陈光侠苦笑道：“我之前也质疑过，但是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他们之前在别的跨国公司都是这么做的。”
“最可气的是那个港岛总监，他每次和我们交流都说英文，你不说英语他都不搭理你，就装作听不见，连粤语都不说，而且其实这孙子TM的会说普通话。”
嘿，骂街了，骂街了。
“弯弯来的总监天天挑我们程序员的毛病，老说我们做的东西和他设计的不一样，其实他压根就TM没设计什么玩意。”
“确实有点不像话。”秦少言也感慨了一声，好奇的问道，“那戴维斯给你派那个副总呢，他怎么说？”
陈光侠脸色更黑了，“他天天上午十点到公司喝咖啡，坐到十一点去用餐，一直到下午两三点然后去健身，四点多开始吃下午茶，五点半就下班。”
“下面总监干什么，怎么干，他压根就不过问，你平常都找不到他在哪。”
秦少言同情的说道，“陈师兄，真是难为你了。”
“这还不是最让我头疼的。”陈光侠越说越红温，“最近他们从美国派了一批技术人员过来，说是加强网站的技术实力，这些人薪资是我们的好几倍，天天坐在单独的办公室内，也不和我们交流，也不让我们看代码。”
秦少言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作为始作俑者，他对陈光侠的可能踩的坑早有预料。
但是陈光侠亲口给他说了一遍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点低估了这个坑的深度。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秦少言发自肺腑的说道，“他们压根就不拿你当自己人啊。”
21世纪前十年，中国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候，美国的互联网公司也相当看好这片市场，纷纷设立分公司想在这片蓝海开疆拓土。
原本以为凭借技术、品牌和资金的优势，在中国市场吊打刚起步的互联网创业者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结果，易贝、亚马逊、雅虎、谷歌这些大名鼎鼎公司一个接一个的铩羽而归，从中国互联网市场上败退撤出。
除了这些公司管理层傲慢以外，对本土招募团队不信任也是失败的主要原因。
秦少言拍了拍神情落寞的陈光侠，劝解道：“陈师兄别灰心，振作起来，尽管他们不干事，你得支棱起来啊。”
“事已至此，艺酷网将来做成什么样不重要，你得考虑自己将来。”
“在艺酷网多学习，多积累，好歹它也是微软投资的网站，全当镀金了，这对你下一次创业有好处。”
下一次？
创业？
陈光侠愣了一下，他最近心力憔悴，都想躺平不干了，哪还想过再创业的事。
累了，毁灭吧。
这B业谁爱创谁创，我反正是再也不想干了。
秦少言话锋一转，“你们艺酷网有多少用户啊？”
陈光侠回忆了一下，“具体我不记得了，对外说是有二百多万，实际上大多是不活跃的账户了，能有五六十万活跃就不错了，这还是看在我们是微软旗下品牌的名气上。”
“怎么可能才五六十万啊。”秦少言斩钉截铁的说道，“至少有五百万用户！”
“啊？！”陈光侠愣了一下，有点懵逼的看着秦少言，没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
“艺酷网有五百万用户，估值肯定不少吧。”秦少言再次发问道。
“这……”陈光侠迟疑了起来。
之前秦少言帮他拉投资的时候，微软给的估值是一千五百万美元，用五百万美元拿走了33%的股权。
按道理来说，艺酷网的估值怎么也要翻个几倍，但是陈光侠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少言沉吟两秒，“怎么也有个六七千万美元吧，至少。”
“啊？”陈光侠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出去，“六千万美元？”
秦少言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这还是低估了呢，你看快播网是三亿美元估值，用户数量勉勉强强的到一千万。”
“你们有五百万用户，虽然日活低了点，但怎么说也有快播网三分之一的估值吧。”
“这样吧，算一亿美元如何？”
陈光侠十分纳闷，“你就说十亿美元也行啊，关键是没人认啊。”
秦少言笑了笑，忽然说道：“我来收购艺酷网怎么样？”
“啊？！”陈光侠一下惊了，差点跳起来，“秦总，你认真的？”
秦少言点了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陈光侠急了，“秦总，艺酷网就是个烂摊子，你买它干什么？”
秦少言微微一笑，“我买它自然有我的道理，关键是你，你有什么想法。”
陈光侠呆住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秦少言淡淡的说道：“你再好好想想。”
第329章 美国人靠不住
陈光侠呆呆的看着秦少言，一时之间有些糊涂。
他虽然跟随秦少言有一年多，但是始终有点摸不准这位秦总的想法。
秦总看起来年轻，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但是思维一向天马行空，但是事后看来却发现他布局之妙令人惊叹。
而且秦少言看着和颜悦色，但是心机很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让你根本猜不透。
陈光侠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和秦少言有很大的关系。
被迫从快播网离职，是因为秦总。
出来创业结果创到了坑里，还是因为秦总。
但这又能怪谁呢？
现在秦总很严肃的问他在怎么想，让他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这是秦总在让他做出选择啊。
陈光侠觉得自己再一次走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秦少言，试探的问道：“秦总您认为我该怎么想？”
秦少言笑了笑，“陈师兄啊，咱们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人，总比那些老外、港台人要亲近的多，对吧？”
看陈光侠犹豫不定，秦少言感叹了一声，“陈师兄，你真指望美国人帮你成事？”
“他们根本不信任你，他们是在利用你，这里边都是局，千万小心，别让他们给你害了。”
陈光侠自嘲笑了笑，“那美国人靠不住，我靠谁啊？联想？”
秦少言嗤笑一声，“那更靠不住。”
陈光侠点了点头。
这话的确没错，要是让他在老外和秦总之间选择相信谁，那肯定选秦总啊。
秦总好歹给他拉了五百万美元的投资呢，那帮老外港台人除了排挤他，干过一件人事吗？
秦少言慢条斯理的说道：“陈师兄，你是艺酷网的CEO，你对艺酷网的情况最了解，你觉得这个公司未来发展前景如何？”
陈光侠有些迟疑，这个有点不好说啊。
但凡换个投资人，陈光侠可以直接告诉秦少言，艺酷网没救了，等死吧。
可是艺酷网有一个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点，那就是有个好爹。
它再怎么落魄，内部再怎么乱，它也是微软投资的。
有这个光环在，艺酷网就倒不了，再怎么不行，它可以发动大招召唤金主继续砸钱砸资源。
这也是陈光侠还在艺酷网坚持的重要原因，一是拉的投资还没花完，第二个就是他对微软还抱有那么一点幻想。
等到艺酷网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微软会直接出手干预，收拾烂摊子。
毕竟微软都花钱了，不可能放着不管吧。
陈光侠口不对心的回答道：“可能做不到行业前排，但也是有一定潜力。”
“陈师兄，你觉得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秦少言毫不客气的戳破了陈光侠的话，“艺酷网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你是不是觉得有微软这个靠山在，艺酷网怎么都不会倒？”
“你这么想已经是大错特错了。”
陈光侠愕然反问道：“怎么错了？”
“因为微软靠不住的。”秦少言淡淡的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微软那边会把艺酷当做开拓中国市场的前沿阵地？觉得他们会大力扶持？”
“你一开始就想错了，戴维斯虽然是微软投资部门的人，但是他给你投资，并不代表你的公司就是微软下属公司，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陈光侠懵了，“可是当初戴维斯和我说过，等到时机成熟了，艺酷网会进行合并重组，成为跨国公司一部分。”
秦少言反问道，“那戴维斯和你说过是哪个公司对艺酷网进行重组合并？”
“这……”陈光侠沉默了。
“戴维斯投资艺酷网其实不过是一步闲棋冷子，微软确实有想进入中国市场的野心，但是他们内部意见不一。”秦少言缓缓说道，“大公司，尤其是微软这种公司，内部复杂纠葛超出你的想象，每个部门有不同的利益。”
“戴维斯是投资部门的，而视频网站是另外一个部门的，戴维斯是不会为了另外一个部门业绩而上心的。”
陈光侠有些疑惑不解，“那为什么戴维斯还要投资。”
“当然是为了讨好大老板，比尔盖茨。”秦少言淡淡的说道，“比尔盖茨想收购YouTube，而YouTube想进入中国市场提高自己的估值，比尔盖茨也觉得能进入中国市场是个不错的经营策略，对股价也利好。”
“只不过YouTube收购快播网失败，戴维斯想找另外一家中国公司做平替。”
陈光侠又惊又怒，“我其实是备胎？”
“不，话不能这么说。”秦少言沉吟两秒，“快播网三亿美元的估值实在太贵了，戴维斯也要考虑性价比，他觉得有三亿美元自己再打造一个完全听话的视频网站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