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张瑞敏说。
吴胜的脸再次冷了下来，目光从张瑞敏身上移到了于大为那里。
于大为也放下了手里另一份合同，毫不避讳的跟对方直视了过去。
这就是在外省，这要是在油城，他丫的早一个大鼻窦上去了，瞅瞅瞅，瞅啥瞅！
吴胜见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位于老板更加厌恶。
像这种投机取巧的货色，他吴胜看多了。
不外乎跟厂家里面的“熟人”打好招呼，借着价格便宜把机器弄出去，再想办法将机器修好，卖到市场上面，最后再跟厂子里面的人“分赃”。
而吴胜知道，他们厂报废的EX210这台挖掘机机型，在市场上确实有一款国产挖掘机型号跟这台十分匹配。
是临工的TL200小型挖掘机。
这就意味着，对方做好了充足的打算，想要通过他们厂的报废挖掘机，狠狠地在市场上大赚一笔。
他不相信张瑞敏看不出来，要么就是熟人，要么就是利益使然。
但不论哪一点，他都不会同意的。
这就相当于拿厂子里的资源，再给野生的小公司喂食，这绝对不行！
“价格太低了。”吴胜收回目光，伸手就将桌子上的几份合同收到了自己手里，“而且张副经理，公司有规定，这批报废回收的挖掘机，是不允许留存在市面上的，会影响公司的形象。”
“你这样肆无忌惮的贩卖，就等同于毁掉了咱们柳工的企业形象，这件事情我不同意。”吴胜说着就要往出走。
“等等！”张瑞敏见吴胜要离开，目光同样不善起来，“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厂长知会过了，合同上面也都有厂长们的签字，吴胜，你有什么理由反对？”
吴胜身形一顿，原本伸手拉开的办公室门，又被他轻轻合上了：“张副经理，我想你应该明白，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不是说谁跟谁关系好，签了字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于老板是吧？”吴胜没再理会已经失了智的张瑞敏，而是掠过对方看向于大为，“关于小挖掘机的事情，我并没有针对您的意思，确实公司有规定，希望秘密处理掉这批报废的机型。”
“所以希望您能理解。”
“如果您特别想要别的挖掘机型号，我们厂也有EX其他系列的，可以让张副经理带您去看看，至于210型号的，希望您不要破坏我们公司的规定。”
说完，吴胜给了几人一记冷眼，转身潇洒的离开了会议室。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茶几上只留下了一摞无用的210机型的资料。
“于总，这个事情看来得从长计议了。”张瑞敏摘下眼镜，有些疲惫的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后又露出笑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们。”
“行。”于大为点点头，临走时还不忘拍拍对方的肩膀，至于意思，不言而喻。
车上，张怀瑾第一个坐不住，扭头不忿的看着于大为：“于哥，那个叫吴胜的太能装了！说是对事儿不对人，我看他就是存心的！”
“能看的出来，对方对咱们三个似乎有很大的抵触情绪。”于大为坐在主驾驶位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接下来的事情看来要不太好办了。”
“大凤，”于大为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的于凤，“你记不记得那个吴胜第二次进来的时候，除了拿走茶叶，还拿走一个什么东西，我那个角度没太看清。”
“是个礼盒，很小的礼盒，两个。”于凤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下，“外包装上好像写的是玉石，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字体，我认不得。”
“玉石……是和田玉么……”于大为眼睛微眯了一下，“看来那两个他带过来的客户，对这位吴经理很重要啊。”
张怀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毕竟真要是和田玉的话，这礼品送的也算可以了，肯定是什么了不得大客户。
路上，于大为没再说话，而是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其实昨天他就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情如果直接跳过市场部总经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今天果然遇到了这种事儿。
现在来看，张瑞敏肯定是早就想上位了，只不过或许是姓吴的业务能力太强，才一直上不去。
至于对方的资源背景，于大为感觉这种人在公司，应该没什么朋友。
第512章 了解人性，利用人性，于大为的做局
下午的时间，于大为带着张怀瑾跟于凤，在柳城随便转了转，自然也去了汽配城，机械租赁市场等地方，也算是变相的考察市场了。
晚上六点，于大为接到张瑞敏的电话，对方约在了于大为宾馆附近的饭店。
来到包间以后张瑞敏便开始一个劲儿的道歉，于大为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表露出其他的情绪，不停的安慰张瑞敏。
接下来想要把那批挖掘机弄到自己手里，这个人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张瑞敏这才表达出不满与怨气。
他把杯子用力拍在桌面，恶狠狠的表情毫不遮掩：“于总，这吴胜太不是个东西！今天打申请的时候，合同上厂长跟副厂长都签字了的，结果他这个市场部经理不认！”
“你不知道，这家伙下午的时候把整还在市场部的同事都叫到办公室里开会，点名对我一顿批评！真TM恶心！”
于大为伸手拿过酒瓶子，给张瑞敏倒了一杯酒：“消消气，千万别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眼下吴胜既然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几个也不想再受这个鸟气了，打算明天就准备回程。”于大为端起酒杯，表情不似作假，“辛苦张经理了，我们有机会再次合作。”
“啊？”张瑞敏愣在原地，明显没有跟上于大为的思维。
在看到于大为认真的表情，他心里顿时没底了，赶紧拉住于大为的手劝说起来：“兄弟！千万别这么容易就放弃，别看他吴胜挺厉害，一个不同意就把咱们给拦下来了，但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他！”
“哦？！”于大为表情讶然，眼底却闪过一丝明悟。
昨天见到眼前这位张经理之后，就感觉这人同样不简单，最起码得知自己收购那么多台车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贪婪。
这就十分不符合人性，在这个圈子里混，于大为本身还是个修车的工程师介绍过来的，对方对于大为的生意肯定有些了解。
哪怕就算不了解，可晚上吃饭的时候，这个张瑞敏明显问起了于大为的行当，也肯定能猜出来，自己采购这批挖掘机之后要干什么。
无外乎就是倒手卖，再加上对方好歹是市场部副经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型号的挖掘机如果修好了，到底能给于大为带来多大的利润。
但对方从头到尾，都只是说“张工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忙我帮定了。”，不过关于吴胜的坏话，于大为记忆里对方可没少说。
如果对方没有想利用自己对付吴胜的打算，打死于大为都不会相信。
眼下，于大为便是想借着吃饭的机会，以退为进，看看这个张瑞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下一秒，果不其然，对方似乎早就想好了对付吴胜的办法。
“兄弟，我听张工说，你跟我们一把手也认识，实在不行，你直接去找老曾，采购挖掘机是咱们互惠互利的好事儿，老曾肯定会同意的。”张瑞敏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一直盯着于大为的侧脸，想看出对方此时的想法。
“这……”于大为表情有些犹豫，最后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跟曾总是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也仅限于此，真要是找对方说收购挖掘机这个事儿，我个人觉得能不能见到还两说。”
“这样啊……”张瑞敏眼底明显闪过一阵失望，不过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兄弟，那这个事情就不好弄了。”
“吴胜这个人心胸狭隘，做事从来都是上纲上线，如果他死咬着厂里的规定不放，我也是爱莫能助了。”张瑞敏说到这儿的时候苦笑了一下。
“唉，张经理，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明天把油箱加满油打道回府了。”于大为也是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的跟张丽敏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杯。
而后二人再次互吐苦水，谁都没有再说有关于收购挖掘机的事情。
旁边张怀瑾以及于凤，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的吃着饭，偶尔还会帮着服务员放个菜啥的。
他俩能看的出，大哥跟张瑞敏不断的虚与委蛇，尤其是张怀瑾，对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
不外乎就是两个人利益没谈拢。
一个想让着帮忙对付那个叫吴胜的，一个则是爱莫能助，表示自己也没什么本事。
这顿酒喝的很晚，哪怕到了最后，两个人还都在大吐苦水，从张瑞敏来到公司，一步步走到现在，并且每天不断的被吴胜这小人打压。
而于大为则是讲述，自己从无到有的修车，养车之路，最后泪眼婆娑的苦涩讲述，自己身上的担子如何如何重，他肩膀上要顶着多少人的饭碗。
都是打太极的高手啊！
于大为这几年能在酒桌上，从一个莽夫，能有如今这么大的进步，跟三舅脱离不开。
于大为偶尔去油城的时候，会主动找三舅跟二舅喝酒，二舅天天从早忙到晚，大概率是见不到人，但三舅总是能碰到。
因为两个人喝酒聊天的时候，也会聊起很多于大为比较困惑的人情世故的问题。
这里面也有齐大肚子的功劳，至于偶尔一起喝酒的四秃子，这家伙就是纯粹喝酒看戏的。
晚上回到宾馆里，于凤没有回到自己单独的屋子，反而是来到了于大为跟张怀瑾的双人标准间。
“哥，接下来要怎么办？明天真的要走吗？”于凤今晚也搞不清楚自家大哥是啥意思，特意回来了之后问问。
“走？呵呵……”于大为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打开盖子以后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无力的坐在床边，看向于凤：“你甘心吗？”
“不止你不甘心，怀瑾也肯定不甘心，我就更是了。”于大为叹息说，“咱好歹也是小老板，结果还得看姓吴的脸色，而且这家伙明显有故意针对咱们的意思。”
“最关键的是，老妹儿，咱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结果两手空空的回去，这可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做事风格。”于大为仰着头，双手拄在床上，闭目沉思起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第513章 张瑞敏的野心
“于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张怀瑾坐在自己那张床上，抬起头目光看向依旧沉思着的于大为。
他这几年也遇到不少事儿，心态上还是能稳得住，只不过这件事情如果换自己来，他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麻爪，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切入点。
“哥，我觉得张瑞敏这个人可以利用一下。”于凤将门关上后，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看向自家大哥。
于大为睁开眼睛，朝于凤点了下头：“这个张瑞敏从开始就想给咱们下套，而且一开始就没想着能成功把挖掘机让我们顺利完成收购。”
“啊？！”张怀瑾眼睛瞪的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样吗？咱们这次来找错人了？”
张怀瑾有些没料到，张瑞敏这人不是于哥熟人的朋友吗？难道也这么不靠谱？
“首先，这人在跟咱们谈收购勾机的事情时候，没有一点提要求的意思，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于大为盯着对面床单，眉头微微皱起，“不过也可以当成是，张工跟这位张瑞敏关系极好，甚至暗地里有什么亲戚关系。”
“所以当时我就没有多想。”于大为停顿了一下又说：“但之后，这人在明知道市场部内部会议室被吴胜预约了，还把咱们带过去。”
“关键的问题是，早不带晚不带，偏偏是咱们刚进去没多久，吴胜就带着人进来了，这就让人不得不再次怀疑了。”于大为伸手摩挲着下巴。
“有道理！”张怀瑾右手攥拳，拍了一下左手手掌，仿佛明悟了一般：“张瑞敏肯定是知道吴胜带着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早晨的时候故意带着咱们在厂区里面乱转。”
于大为也有些怀疑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之所以眼下如此肯定，主要还是因为今晚吃饭的时候，我故意试探了一下。”
“明天走？”旁边于凤眼睛一亮，“但是张瑞敏却拦着你，其实他应该没有理由拦着你，毕竟他已经得罪了吴胜，甚至是厂子里面其他的领导。”
“其实细想想，咱们应该也能明白，张瑞敏明知道咱们要把这批挖掘机弄回去怎么赚钱，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眼红的意思。”于大为重新将双手拄在身后，“我想他应该是想要其他的东西。”
“他想要做市场经理！”于凤说。
“嗯，”于大为起身，在屋子窗台前里开始踱步，“吴胜这个人如何我们不论，但在他手底下干活肯定很憋屈，这种人性格太强势了，一点也不懂得收敛锋芒。”
张怀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今天在会议室的时候他也看出来了。
“我那个朋友应该是跟张瑞敏提到跟曾总有过一些关系的事情，但按照我对我那朋友的理解，肯定是模棱两可的解释。”
于大为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这就让张瑞敏心里有了一些联想，也才想通过咱们，试着能不能把吴胜给弄下去。”
“是张工吗？”于凤看向于大为，她还见过张工几面呢。
是个做事稳重，很少背后嚼舌根的人，对谁都三缄其口的样子，当然，这些都停留在喝酒之前。
“嗯。”于大为摩挲着下巴，继续踱步，“不过我觉得，就算我们跟柳工里面各位领导都不认识，张瑞敏还是会借我们的手帮忙。”
“他应该已经忍了很久了，而且忍得很辛苦。明天，明天我们就能知道，是不是如我所想了。”于大为双手插兜，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昏黄的街道。
他有七八成的把握，张瑞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重伤吴胜的机会。
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应该已经积压已久。
而他于大为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你张瑞敏不想要红利，这笔“生意”就得重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