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啊！这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坏习惯竟然又出现了。
昨天段大海还亲自找到自己，邀请自己今天去面粉厂看看。
只是他不想去，他都想今天不去“顺路”看看面粉厂了，可自家老婆子非要贪便宜排队买大米白面啥的。
关键是还不自己去，让他去！简直是倒反天罡！
要不是他还有些文人的风骨，早就跟这个泼妇理论了。
“不过就是用了一些小恩小惠，真当段大海傻呀，还白送，都是骗人的技巧罢了。”余厂长一边嘴上絮絮叨叨的念着，一边朝面粉厂那边过去。
刀子嘴豆腐心，终归是有些不放心面粉厂，怕搞了这么一个活动把面粉厂给搞臭了。
真要是有什么问题，他这个老厂长劝一劝应该还能管点用吧。
只是当余厂长来到面粉厂大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不仅真有排队领挂面的，厂子里外络绎不绝。
当时他就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厂区随便有个人不小心弄出火星，那操作间肯定会出问题！
他刚迈步进去，却发现操作间那边竟然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一点声音。
“原来是都停工了。”余厂长长舒一口气。
他刚想离开，却想起老婆大人要他买面粉这个事情，他赶紧走到一处登记地点询问：“同志你好，我想买点面粉，不知道在哪交易。”
“往里走办公楼大门口有专门负责订货的。”年轻人朝远处办公楼的方向指了一下。
“好的，谢谢。”余厂长点了点头便要朝里面走。
“老厂长！”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老厂长的耳边。
余厂长一回头发现是个半熟不熟的人，下意识朝对方点了点头，又微笑说：“于大为老板，没想到你也来这儿买粮食。”
“对，也不全对，除了买一些米面之外，我还帮着段大哥招呼着人呢。”于大为笑眯眯的看着余厂长，“厂长您过来是买米面的吧，跟我走吧，我给你开个绿色通道。”
“绿色通道？”
“对，就是不需要排队直接订货，下午第一批先送的客户。”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的呢。”
“这有啥，您好歹是咱们面粉厂的老人，享受这种福利待遇是应该的。”
于大为说着又凑到了老人跟前：“厂长，我们这个周年庆的装修，都是从老工友那边听来的，也不知道弄的行不行，正好您来了，可以讲讲一些面粉厂的历史。”
于大为这样说，便是想让老厂长想起从前的美好。
老厂长果然犹犹豫豫的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前面摆放着的老磨盘：“唉，这些东西你们都是从哪掏出来的，这是面粉厂初期才会有的东西。”
“面粉厂刚开始创建的时候挺难的，国家那个时候正值……”
随后老厂长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起来，曾经的一些人一些事儿。
于大为故意带着余厂长绕了远路，将一些摆放在院子里比较有年代感的老物件，带给对方看看，顺便询问一下来历。
渐渐的有一些面粉厂的老人看见了老厂长，开始跟随着余厂长一起聊起曾经。
有几个岁数比余厂长还大，已经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今天特意过来看看面粉厂，顺便领一袋子大米。
没错，段大海几人想到的，曾经跟余厂长干过活的老人，只要来厂里，就能免费领取一袋大米。
这样既推销了产品，又可以让余厂长来一波回忆杀。
事实上，于大为要的效果也确实达到了，余厂长跟几位大爷级别的人物聊天期间，有人竟然忍不住流下了岁月的眼泪。
也有人感慨，万幸面粉厂保留了下来，虽然如今换了私人的，但面粉厂里的面粉煮出来的面条还是那个味儿。
余厂长跟一些老人聊完天，心里有些受不了这个氛围，看到于大为在旁边忍不住偷笑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老工友不会是们专门找来的吧？”
“嘿嘿，啥东西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于大为将老厂长领到订米面的地方，帮着填表买大米，“这不是纪念版的周年庆么，要是没有当年峥嵘岁月的前辈们，那就不叫纪念版了。”
“大米给您订好了，下午就会有车送过去。”于大为将一张名片大小的票子递到了老厂长的手里。
老人接过以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真的，我确实刚才有些动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回来继续给面粉厂发光发热，可是……可是啊……”
“我们都是老古董了，真的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在我当初兢兢业业管理面粉厂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努力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选择跟抓住机会才更重要。”
老厂长朝于大为难得露出笑容：“替我谢谢段总，能有这么一场回忆满满的周年庆，我就先走了。”
“诶？老厂长，别急着走嘛，来都来了，吃完打卤面再走。”于大为见这老登要走，赶紧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子。
于大为的手劲儿，哪怕只是两根手指，也让对方半点动弹不得。
老厂长感觉自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样，回头看着朝自己一脸灿烂笑容的于大为，顿时无语又尴尬。
又想着自己毕竟买东西的时候受了人家的恩惠，索性就答应下来吧，才不是因为对方长的人高马大的呢！
“这就对了嘛！老厂长，我跟您讲，这次的打卤面肯定让你吃到多年前的味道。”于大为说着便拽着对方朝办公楼里面走去。
“就是这儿了，你在这个办公室里待一会儿，我还得去外面做接待，一会儿有人给你送打卤面过来。”于大为说完也不管老厂长怎么呼喊自己，扭头便走。
老厂长坐在房间的红色折叠椅子上，表情带着几分拘谨与忐忑，整个屋子里就他一个人，旁边是一个稍小一点的办公桌，以及柜子跟一张弹簧床。
乍一看这个屋子应该是办公用的，不过桌子上面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老厂长站起来，目光看向了曾经自己管理的厂子，内心再次无比复杂。
他其实也跟自家老婆子说想回到这里的想法，可老婆子说的也不错，粮库待几年就退休了，何必在这个时候选择辞职呢。
可他也知道段大海刚刚接手面粉厂，百废待兴的艰难。
第488章 来一碗
余厂长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挺感激段大海的，毕竟人家是实实在在的把面粉厂给盘活了。
光是这份能力跟胆识，就不得不让他佩服。
面粉厂如今比从前更好，段大海只要安心一点点的去熟悉厂子的一切，未来肯定会完全能管理好面粉厂，根本不需要他这个老家伙做什么。
外面，于大为走到一楼的时候，正看见段大海跟梁老板从拐角处钻了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你俩不接待自己的客户，在这儿吓唬我干啥？”于大为站立在原地，目光看向二人。
“上面咋样了？我们俩刚才在一楼的时候看见你带着余厂长上去了。”段大海眸子里带着几分期盼。
老厂长要是真能同意回到面粉厂，未来他直接就可以安心把后方交给他管理，自己则趁着这个黄金机会加速拓展。
“不知道。”于大为抿了抿嘴唇，后背靠在墙上，右脚脚掌贴合着身后的前面，表情陷入沉思，“刚才他很冷静的把我给拒绝了，但是我看得出他内心其实很挣扎，也在犹豫。”
“只是他确实也就只是犹豫了一下。”于大为朝楼上瞥了一眼，“反正是成是败咱们初步的目的是达到了，现在那些个老员工有什么反应。”
“嘿嘿。”段大海闻言咧嘴一笑，“刚才有几个平日里心里对我有意见的老员工，都主动过来跟我道歉了，而且看样子还是挺真诚的，不像是做戏。”
“嗯，有效果就好，之后再好好洗洗脑啥的，让大家尽快适应你自己的工作节奏当中来。一切就都好起来了。”于大为放下脚迈步朝外面走去，“我就到大门口看看，好像还有好多人排队，后面的应该是领不到了。”
“我也去！”梁老板快步跟上，“今天咱们厂子可没少卖，好多我推销过的小老板们都过来订货了，钱都交了，真想天天搞周年庆。”
“想多了，这种事情一年一两次就算可以了，真要频繁搞，跟大降价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段大海看着二人离去，又原地扭头看了一眼楼上，眼中带着几分忧虑。
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这行业的老人带带自己，如今厂子能做好，也是占了时代的光，创新的光。
真正专业的东西，他段大海其实有很多都没摸清楚。
他咬咬牙，略作犹豫之后，终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心意走，迈步朝楼上而去，他想跟老厂长再好好聊聊！
楼上，段大海平时办公的隔壁办公室。
余厂长刚想离开，不想吃这碗面时，红漆木门忽然被推开，随后走进来一个身穿粉衣服的小女孩。
女孩十来岁的样子，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件粉色的衣服，鼓鼓囊囊的衣服里自然是棉衣棉裤。
小女孩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白色的面条在下面，卤子在上面盖着，一些颗粒状的卤子配合着热气，飘荡出让人直流口水的香味儿。
“厂长爷爷，吃面条。”小女孩一边端着白瓷碗的面条走过来，一边声音清脆的说。
“哎呀，这几个家伙怎么让一个孩子干活儿！”余厂长带着怨气，快步上前接过了二大碗的面条子以及筷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是的厂长爷爷，是妈妈让我送过来的，她在忙着煮面条抽不开身，所以我就帮忙送来了。”小女孩是个很开朗的性格，也不怕生。
她悄悄瞥一眼厂长爷爷的面条子，下意识直吞口水。
“没吃饭吧，给你吃。”
对方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余厂长，他蹲下身将面条子递到了小女孩面前。
“不不不，妈妈说这是给你的，我不能吃。”小女孩十分懂事儿的摇摇头，“妈妈还说，等到中午就有我能吃的了。”
小女孩说完转身便朝着外面跑去。
余厂长看着小女孩跑开的背影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农村的娃儿懂事儿的早，很小就知道不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条子。
卤子是芥菜疙瘩卤，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被切成小颗粒状的芥菜疙瘩。
屯子里家家户户冬天都会腌咸菜，而芥菜疙瘩就是最常见的咸菜，不论是现在还是六七十年代都是如此。
当年面粉厂刚弄的时候，厂子里的工人最常吃的就是这个芥菜疙瘩卤的面条子。
往事的一幕幕再次在余厂长记忆里浮现，那群跟自己一起在厂子里奋斗干活的兄弟们，如今有人已经子孙满堂，也有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厂长爷爷！”
就在余厂长胡思乱想之际，小女孩再次折返回来，门被她推开一条缝隙，露出圆圆的小脸蛋。
“咋地啦呀？”余厂长笑眯眯的看着这丫头，这个跟自家孙女一样大的小女孩。
“我妈妈让我谢谢你！”
“谢我？”余厂长一愣。
“嗯嗯！”
“为什么谢我呀？”余厂长满脸好奇。
“嗯……”小女孩站在门口冥思苦想了一下，似乎没太记全，“反正妈妈常说，当年要是没有厂长爷爷帮忙，晓晓就不可能长大，更不可能念书的。”
余厂长神情一怔，而后望着小女孩紧张询问：“你的全名是……”
“晓晓，莫晓晓，我爸爸的起的。”小女孩回答的时候，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厂长爷爷手里那碗面，而后赶紧收回目光跑掉了，嘴上还不忘说：“谢谢爷爷，爷爷再见。”
只是原地蹲着的余厂长神情复杂，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莫晓晓，莫晓晓……莫汉中。
多么久远的名字了……
那位厂里最年轻的技术员，一直陪着自己一路走来，黑瘦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次意外，厂里最年轻，最有能力的技术员绞到了机器里，最后因为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当时责任认定是技术员操作不当，上面根本不给抚恤金。
那时候莫汉中的老婆刚生下孩子，还是个五斤不到的小孩儿，营养好的话都不一定能活，更何况本就有些清贫的家庭。
最后他冒着被处罚的风险，把这件事情写成了报告，越过上面交到了更高层的人手里。
事情终归是有了眉目，给了莫汉中一家人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