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白茫茫，一眼看去看不尽。
他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又叼了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他叹口气，烟随着叹气声一起飘出来，上升后散开，消失在走廊的顶端。
这样，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彻底平静了下来。欧奇返回寝室，裹好被子，再度闭上眼睛。
又是那双眼睛。
惊醒。
夙夜不眠，折磨到天亮。
无精打采的起来，外面已是清晨，继续工作。
长此以往，他愈发憔悴，眼睛也无神，对同事的呼唤爱答不理，多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唯有轮班到进入死亡维度的前几分钟，欧奇凝固的血液会再度流淌起来。
他觉得嗓子变得好干，禁不住的咽口水，无时无刻不觉得渴，内心升腾起欲望，想要跪伏在地上，用目光从上至下抚摸古灵的躯体。
他觉得任何一个灰白的鳞片，都美好到无法形容，那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不知不觉间，欧奇越来越期待它的苏醒，期待它扬起双翼，展开躯体，站在苍穹之中俯瞰北极，宛如神明。
期待它一声吼声把沉睡的天地叫醒，撕碎存在了数万年的冰川，暴怒的巨兽一样肆意冲撞！
它要遥遥看向东方，威严的目光穿越层层空间，落在站在机械环臂上的那个清秀少年身上，迫使对方也臣服。
这是，王的宣战！
离开死亡维度的那一刹那，欧奇便觉浑身冰冷，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头撞进维度中为人类探寻真相的年轻人，失去魂魄是从头到尾，眼里的光也黯淡了。
“观测的数据怎么样？”
在外面接应的人员总会这样问。
“很好很好。”
欧奇迈开步子，沉默的匆匆远去，也不等后面疑惑的同伴。
先前举摄像机的欧洲小哥一直是他的搭档，后来被调去二组，轮流观测数据。
同样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积累，观测站最中心那个平日里最热闹的饭桌，再也不见欢声笑语。
这群年轻人们奇迹一般的缄默着，闭口不言，默默吃东西，然后离席。
诡异的东西在同化着每一个人。
并且，这些人进入死亡维度的频率开始变高，从一天两次变成一天三次、四次、五次。
最后变为除了汇报数据从维度中出来，其余的时间都呆在里面。
联邦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更想不到，十几天的时间，留在北极寒冷国度的人，已经变成了王的奴隶。
他们穿过那层薄膜，摇摇晃晃向前走，跪在地面上。一件一件，将衣服从身上剥离，呆滞着向下看，赤身裸体。
身上，开始浮现灰白的鳞片，它们从皮肤中挤出来，蚕食掉表面的血肉，啃噬着鲜血淋漓的脸颊。
二十多个人无一例外，都怀着无比虔诚的情绪，维度中漫天的灰色粉末飘洒，落在他们的肉体之上，鳞片接受尘土的浇灌活了过来疯狂的生长，吃掉原本的细胞。
点点灰芒，聚集在一起，似飞舞的甲虫。
落在“人”身上，落在他们的
尾巴上。
第236章 雪地征程（一）
现代的人类并不会拥有尾巴，这东西早已经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之中被割舍掉了，更不会生长出粗壮犹如蜥蜴尾的东西。
说不清楚长尾巴算是进化还是退化，假如我们把站在地面上昂首挺胸作为高端，那么跪伏在地上用鼻尖触及尘土，确实挺不符合智慧生物的表现。
人类进化到至此如此富有智慧的程度，他们不会向向任何人或是任何生物表示歇斯底里的崇拜。如蜂房里所有工蜂围绕着一个蜂后而生存吗？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人只会臣服于一种东西--那便是自己的信仰。
当北极工作站的人员将头颅贴在死亡维度地面上的时候，抱歉，他们已经被剔除进“我们”的范畴，现在他们只能是敌人。
维度中飘散的那些灰尘，放在显微镜下，它们是有生命的个体，是通过孢子繁衍的菌类。
每一次欧奇进入其中，他喘息的时候，走动的时候，这些灰尘进入他的体内，附着于他的体表。
欧奇跪拜在地面上，偷偷窥视正在生长的古老生物，对方摄人心魄的眼神微微睁开。
实际上，他一直在被渐渐的同化，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欧奇彻夜不眠，他已经迷失在幻觉的海洋中了。
他愈发爱强大的宇宙生物，想心悦诚服的为对方做一些事情，归于王的麾下，做一只工蜂。
二十多个北极工作站人员，无一幸免。
他们连上报的数据都开始作伪，内心装着让人类死寂，让古灵统治这片土地的欲望，已经彻彻底底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与此同时，指战中心之内。
最新的古灵生长线状图已经被打印了出来，在会议桌上传阅观看，平常是不需要这个繁琐的环节的，只不过今天，江城特别要求大家这样做。
塔利环顾四周，几乎精英科研人员都看完了生长图，他心中多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江城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难道是古灵那边出了问题？
“都看完了吧。”
“怎么了？江指挥。”
“古灵的生长图在前十几天内一直是平稳递增的，只不过有快速与缓慢之分，然而昨天却出现了负增长，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这”
江城把文件摔在桌上，“这么明显的漏洞，明显是骗傻逼的！”
众人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面面相觑。
江城随后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不是针对大家啊。”
尤立轩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江指挥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话说出来，让他们心里有点懵。
江城给了在一旁的顾清婉一个眼神，对方立即会意，点开了身后的投影。
上面竟显示出了五百多个编号的数据图解，还有数十条波状图，看起来十分复杂。
正当众人疑惑这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江城清了清嗓子，用手指向其中一个人的波状图，“我想每个人应该都记得这个在空间站英勇牺牲的质子田阴。其实我有一个尚未告诉大家的绝顶机密，只有我和总指挥官知道。”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塔利，然后又继续说。
“这个秘密就是在质子身上，我们安插了可以监控脑部网状神经元的东西，是我之前研究类脑的时候做的伴生品。”
江城一直怀疑入侵生物具有能够蛊惑人心的力量，它们善于制造一种幻觉，并且这种幻觉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当你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时候，自身就变得非常危险了。
例如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地狱，幻象却让你觉得那里横着一道宽敞的桥梁，你踏过去，活生生的摔死了。
还记得在观看四号从赤道外围带过来的录像吗？
房间内的江城在观看录像的时候，竟然能够奇迹般的吸引虫蝣们和他对视，那并不是真实的景象，而是通过某些特殊方式营造出来的幻觉。
江城在会见选拔出来的那一批质子的时候，除了链接的芯片，还安装了可以监测脑部神经元活动的设备。
“我从田阴身上，发现了他在虫蝣入侵空间站的时候，脑部活动急速活跃，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这说明他当时处在心神被影响的阶段。”
“这更让我断定了，正面接触外星球生物，一定会对人类脑神经造成影响。”
江城再度把那文件从桌上拿起来，“所以，这份数据，是假的！”
北极科研工作人员也处在接触第一线。
那他们
塔利听到这里，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抽调人手，小组制赶往北极观测站！立马进入一级警戒！除去机甲学院有课程的导员，其余人全部等待命令。我们要出征极点，将科研人员带回来！”
可是正当要塔利指定作战计划的时候，物资部的一个年轻人突然站了起来，“指挥官，我有事情要报告！”
“说！”
“在之前一直有个人负责为北极观测站供应物资，因为它的前身是天文研究站。联邦接手之后，为了方便，负责供应物资的人我们也没有换掉，眼下正是每月一次送物资的时候。”
“那人是谁？出发了吗？把他拦回来！”
“昨夜，已经出发了”
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嘴角变得苦涩，他默默坐了下来。
负责送物资的是个老头，一直生活在北部，对去天文站的路途非常熟悉，他走了无数次那条路了。
老头的名字叫做克洛宁特，长相慈祥，身体壮硕，还有灰白的长胡子。
“给他打卫星电话，不是配资人员都装配了卫星电话吗，叫回来。”
“指挥官我们的卫星，早已经不能用了。”
年轻人张了张嘴，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塔利一愣，这才想到，从H-012坏掉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失去了使用卫星电话的权利。
并且，到达北极点有一个盲区，车辆是完全无法使用的，只能通过雪地摩托前往。
想必现在，特老头已经在雪地之上，朝着观测站出发了。
天知道他到了那里，看见科研人员，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急促的警报笛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输到联邦内每个角落里的时候。
正在吃东西的人，在玩手机的人，在长椅上坐着和同事讨论文件的人，无一例外站起身来，面色紧张，匆匆朝着指战中心那里走去。
这等一级警戒状态，一定是出了事。
还是需要精英人员联合起来解决的那种。
洛小璃和赵雪柔她们正在长椅上坐着，身后即是如茵的草地。
洛小璃抬头看了一眼指战中心的方向，刚刚夹起的一块花菜停滞在半空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有些紧张，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是坏事。
柯冰举着饭盒，垂下眼来，继续专心吃饭。
她们的级别太低了，机甲学院的学员是不可以参与到类似的活动中的，只能静静的看着别人去指战中心。
“怎么回事？警笛声响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
“小璃你问问江城。”赵雪柔的眼里闪出来了好奇的光芒。
洛小璃将菜花一口吞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晚上吧，估计他现在忙得很。”
说的也对，副指挥官在这等境遇下，一定是最忙碌的几人其中之一。
赵雪柔点了点头，她们吃完东西之后，准备回宿舍休息一下，不知道下午的课程还会不会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