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表着落地瞬间人受到的加速度非常大，只是从五米的高度落下，人体就要承受体重大约二十倍的力量，内脏组织肯定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很有可能发生出血。
周元已经换好了手术服，走到了一助的位置。
最后的分工：
周元负责处理颅脑损伤，何建一则是处理颈椎、以及其他地方的骨骼损伤。
两人的配合跟之前赵晗差不多，只不过路永森的情况比起赵晗来要好上一些。
这也让周元、何建一等人稍微松了口气。
“交警那边刚刚调来了监控，据说路永森自己在教学楼的天台徘徊了很久，几次爬上栏杆但都下来了，最后跑到了天桥跳了下去。”刘凯说道。
何建一处理着骨骼损伤，说道：“应该是怕影响学生吧？患者叫路永森，据说是个好老师。”
周元愣了一下：“患者才送过来，怎么你们什么都知道……”
何建一轻笑道：“很简单。路永森之前来咱们医院看过，调病历的时候我和刘凯瞥了一眼，他是石城中学的老师，得过好几次省级的优秀教师。”
刘凯帮忙钳断了血管，又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一定要用自杀来解决问题……咱们把他救回来了，他又去自杀怎么办？”
何建一摇头，说道：“其实路永森不想死。很多要自杀的，都是不被理解，就算要死，他们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们。你注意到他跳下去之前，不管是在天台还是天桥上都犹豫了很久吗？不管多想死的人，在从楼上掉下去的一刹那都会反射性保护自己的头，在楼顶上面磨一磨就是一种本能 反应，是大脑在保护他。”
“真正绝望的人，大部分会直接跳的，根本不会在上面磨蹭。那种情况，要么是他的身体已经放弃了思考直接做出选择跳了下去，要么是他的思想已经极度抑郁，他的生活那么黑暗，跳楼对他来说，对他的大脑可能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可以做到那么坦然，他自己的大脑都放弃了这种本能。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痛苦的，而是解脱。”
“但他显然是被逼死的。”
说完这里，整个手术室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周元完成了后颅脑开颅。
“蛛网膜下腔出血。脑挫伤。”周元迅速做出了判断。
何建一点头：“我这里情况也很糟糕。背部大面积的骨折。”
刘凯一直沉默着，此刻听到听到两人的诊断，再次问道：“我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病人，救过来之后，我会劝我的病人生活会好起来的，生活很美好……”
何建一无奈地笑了笑，神情变得肃穆而庄严起来，“你碰到的人不够多。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就碰到过一个跳楼的，他从七楼跳下居然都没有死，我就劝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第322章
“他当时全身都打着石膏，说话都费劲，但是还是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说，‘我不觉得生活很美好，穷人活着只会受罪，穷人住在破败腐朽的小屋里，吃着猪吃的食物，受着病痛折磨、受人歧视。美好需要用人民币买，所以美好和穷人无缘’。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特别心碎，又心酸又痛苦，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何建一眼神黯淡起来。
这个病人最后放弃了治疗。
因为他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父母没有放弃他，准备跑去老家卖房、卖田借钱，但是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也不愿意再给自己的父母增加负担，就在某个夜里自己拔掉了自己的管子自杀了……
当时他已经丧失了活动能力，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自己拔自己管子的……但，他求死的渴望已经超过了生物求生的本能，连身体都在帮助他去死。
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显示，就算是他这种人，在临死前都挣扎了很久，才毅然决然地拔掉了管子……
何建一不知道这个道动作意味着什么。
是他内心还有最后一点希望，还有一点对美好的向往，期待有个人来拯救自己吗。
还是……在与世界告别之前，一次谨慎的沉默的告别？
何建一心里没有答案，直到今天他都没能理解这位病人。
“老师，颅后窝开颅手术差不多完成了。”
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周元处理完颅脑损伤了。
也好在人体的大脑是有着颅骨保护的，在发生类似的破裂时，颅骨最先受到撞击，缓冲了大部分力量，因此人体脑部不会受到直接的破坏。
大部分都颅脑损伤都是颅骨碎裂后，颅骨碎片进入了颅脑内。
不管是赵晗，还是路永森，都是这种情况。
而且两人都很幸运，赵晗损伤的是后上部分，路永森主要是后下部分，都属于钝性损伤，而且都避开了大脑上密集的功能区。
所以，修复起来虽然有点麻烦，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何建一的骨骼修复属于狠繁琐的类型，所以到现在才完成三分之二左右。
周元也上前来帮忙。
刘凯盯着忙碌的周元和何建一，感觉自己递仪器、帮忙开术野都有些跟不上了……
主要是周元也太快了吧！
刘凯也不是没跟过周元手术，他明显感觉到周元的手术水平似乎又提高了……
是啊，连续做一个月的手术，满脑子除了手术就是病人愈后情况，怎么可能不提升？
何建一也是吃惊无比。
周元来帮忙之后，何建一都觉得自己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你来吧…～「…”何建一叹了口气。
速度不对称，两人一起做的话反而不好。
这样会占了周元的位置，还不如给周元提供一个良好的操作空间。
退到一助的位置后，何建一的目光一直放在周元手上。
真的……太快了！
上一次看周元手术是什么时候来着？
上个月吧。
一个月的时间，周元的手术水平又有了明显的进步……
尤其是切开。
当时的周元切开的水平可以，但不过是住院医师的水平，属于那种中规中矩的。
但是现在……何建一发现周元的切开水平都超过自己了……
持弓式切开尤其擅长，一刀就能把最好的术野给暴露出来。这是开挂了吗？
一个月能练成这个样子？！
如果是以前，有人告诉何建一他用一个月把一门切开技术练到了主任医师才有可能达到的地步，他直接一锤子砸过去。
现在他是真的信了，因为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何建一越看越是心惊，凉气都吸了好多口了。
骨骼修复，说到底是与足趾移植再造拇指手术有一定的相通性的，毕竟再植手指重要的一环就是将骨骼连接在一起。
光是大手术的一个小步骤就已经进步到了这个地步，那么足趾移植再造拇指手术，周元又到了哪一步？
众所周知，这种繁琐而困难的手术，都是由很多小手术连起来的。
修复肌腱、修复神经、修复腱鞘等等，一个进步一点点，加起来就会带来质的飞跃！
何建一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周元再做足趾移植再造拇指手术了。
“完成了。”
不知不觉间，周元已经做完了钢钉的固定。
能修复的骨骼已经修复了，但是小部分的骨骼已经发生了粉碎性的骨折，这玩意儿不可能补回来。
路永森的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下来了，但是，想要恢复正常人的身体可能性几乎为零。
或许……路永森以后都不可能踏上讲台了，因为脊椎等等主要支撑骨骼的损伤，路永森不能再长时间站立，甚至连直着腰对他来说都变得困难起来。
还有一点更严重的是，脊髓损伤会造成损伤节段以下肢体严重的功能障碍，严重者可累及呼吸、泌尿等系统，甚至危及生命。
周元等人只是医生，只能看出脊髓、脊髓血管神经上的物理性损伤，他们能做的也是将物理性损伤修复，比如神经断了，那就接，血管破了，那就缝合。
如果这些部位有内伤，周元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等到路永森醒来，才能确定最后的情况。
当然，最好的(的了好)愈后也必然会导致路永森以后无法跟正常人一样长时间站立，背部散失承重能力，等等。
何建一等人也沉默着，他们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对于一个热爱教学岗位的教师来说，永远无法再站上那三尺讲台，才是最大的痛苦吧？
“¨ˇ……宣布手术完成吧。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何建一思索了一会儿，对周元说道。
周元点头，看了眼时间：“手术完成。”
周元、何建一等人走出了手术室，器械护士等人留着善后又。
刚出手术室，路永森妻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询问。
周元和何建一对视了一眼，最后周元在何建一的授意下站了出来，详细地叙述起路永森的伤情来。.
第323章
手术前周元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几句，当时情况危急，周元不可能给家属解释清楚。
而且，就算真要解释起来，有几个人听得懂？
医学领域就是这样，门外汉一点也看不懂，门内的汉子也没几个搞得懂的……
人体太奇妙了，随便一个细胞，一个组织，都超越人类迄今为止最精密的机器无数倍。
就算是周元，都不可能说自己完全了解了一种病，有百分之百的几率可以治好病。
“患者大小便失禁，颅骨双侧顶叶擦伤，后侧凹陷，出现钝性损伤，双眼睑无长白及充血，双瞳不等大,左侧直径5毫米光反应消失,右侧直径2.5毫米光反应迟钝,鼻腔内及双侧外耳道无异常分泌物。神经系统检查现实生理反射存在，双侧巴宾斯基征阳性，GCS评分4分……”
知道已经手术成功，所以路永森妻子虽然心惊，但是放心下来不少。
虽然这么严重，但是……命保住了啊！
“颅脑CT示，左侧颞顶部硬膜外血肿，中线向右移位，脑疝形成，脑挫裂伤，左侧顶骨骨折。心电图示，窦性心律，心肌缺血。化验后显示血糖 MMOL/L，血常规，白细胞11.5*109/L，血色素140G/L……”
周元回忆着路永森的症状和诊断结果，一项一项地叙述下来。
医生最基本的技能就是背病历，几十个病人的病历不能随口说出来，根本别想当医生好吗！
“……我们对患者进行了蛛网膜下腔的止血，颅后窝开颅手术以及脊椎重建术。目前患者的性命已经保住了，但是……”周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给路永森妻子缓冲的时间。
路永森妻子显然也明白周元的用意，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医生，您说！”
周元缓缓说道：“患者的伤不轻，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又是正好砸中背部……如果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可能还没这么严重但患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了，经受不了太大的撞击。”
骨的结构在不同年龄是不一样的。骨成分大概可以分为有机物、无机物两种。
有机物负责骨头的柔韧性，无机物负责骨头硬度。
幼年时期，骨头有机物多，无机物较少，骨肉特点是硬度小、柔韧、弹性大。成年时期无机物增加，有机物减少。骨头既坚固又有弹性。
而逐渐向老年期过度，无机物越发多，有机物更少，这个时候的骨头会变得硬脆，弹性很小，这也是为什么老人摔一跤就会骨折，而小孩子怎么摔都不会发生严重的骨头受伤的原因。
显然，路永森属于第三种情况。骨头的硬度、脆度高，但是柔韧性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