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人潮分开。
梁渠稍稍留意了一下喊话之人,旋即和龙娥英快步跃入府衙。
值班吏员见到梁渠,没有阻拦,径直放行。
一路至中堂。
“人怪齐的……”
梁渠目光环视。
平阳府的府衙高堂,如今让三法司的统领公冶开飞端坐其上,中央“府主”简中义跪坐,两侧缉妖司、河泊所的人全部围满。
徐岳龙后头冉仲轼、冉璎、项方素等人全在。
一群高官,提领当看客,颇有些持杀威棒吏员的意思,真活久见。
柯文彬瞥见梁渠悄悄挥手。
梁渠拉上龙娥英,尽可能低调地融入集体。
简中义目光不斜分毫,自顾自地进行阐述。
“你下午去哪了?差点错过大戏啊!”柯文彬问。
“去江川县看了看,现在是审话?审到了哪了?”
“审了一小半吧,你运气好,公冶开飞不敢审问宗师,是等咱们河泊所人提领和缉妖司统领全齐了才开始的。”
“到底怎么回事?华珠县溃堤,真是简……府主干的?”
“目前来看假不了,简中义说,当初沙河帮的三帮主,其实是受了大雪山秘术《贪嗔痴经》的影响,放大了内心的暴虐和自毁倾向,才做出了毁堤之举,所以根因在他。”
“目的呢?”
“收灾气,上等长气,他凭此破的宗师,溃堤时没收集完全,只有大半的絮,到了天水朝露,水族大战,还有去年打完鬼母教的时候才勉强收集齐全。”
梁渠咋舌。
“为什么要自认?”
“他说自己也受了《贪嗔痴》蛊惑,步入宗师,沟通天地,精神灵明之后方才彻底醒悟,此前连蛊惑他的邪僧都被他杀了,作为收气容器,贪欲上头,身不由己。”
“你信么?”
“听上去像模像样的,谁知道呢?反正你来之前就问到这,继续听下去就是。”
中央的简中义身着绯红官服,头顶官帽,一丝不苟,自述告一段落,朝北叩首,摘下冠帽。
“罪臣简中义,有负皇恩,有负黎民百姓,有负天下苍生!”
既没有涕泗横流,也没有多么悲伤,甚至显得有几分平静。
高堂上的公冶开飞反倒如坐针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审。
在场的世家公子哥,全从帝都豪门大族出来,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之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
今天这个,真没见过。
甚至几乎不用审,几乎全是简中义的坦白陈述,让主簿一五一十地往下记就行。
“来龙去脉已知晓,你那法碗……”
简中义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大碗,放入吏员的托盘之中。
梁渠目光微凝。
说实话,若非表面纹路,几乎看不出是人头骨,大半镂空雕刻,嵌满黑色咒文,像一件异常精美的艺术品。
“法碗,收拢灾气、厄气之物,修为越高者越好,武骨资质者为佳,我曾贪图梁衡尉、关百户、戚刑提之头骨,万幸未曾铸成大错!”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场内的天生武骨。
梁渠面对同僚目光,头皮发麻。
有这档子事?
龙娥英握住梁渠的手,十指扣紧,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安全感满满。
项方素等人目露鄙夷。
公冶开飞顺着询问了不少细节。
全程简中义一副忏愧之人的模样,期间并未主动提及“以死替还”之事。
“早有打算么……”
梁渠认真旁听,眉头渐皱,他陆续想起了一些此前没有注意的细节,多是从冉仲轼等二代口中得知。
其一,青州简家共有三位宗师,简中义一脉的直系老祖已三百余岁。
其二,其直系老祖,世人曾传行“扒灰”之举,对象正是简中义的母亲!
忘记是谁,好像是项方素,说昔日科举,状元本该是简知县的,但因传言,圣皇考虑到影响不好,改成了榜眼!
其三,简中义重金拍下寿宝。
寿宝用到了哪里去,梁渠不太清楚,然事已至此,用不着明白。
一个寿尽之人,一个新晋宗师,哪怕简中义不提,简家的另外两位臻象恐怕都会主动“要求”吧?
简中义是不是早想除掉自己的老祖?
废物利用,一举多得……
梁渠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心惊。
尤且事情可能不止于此!
简中义多半知道老和尚的存在,金刚明王,性情中人,该如何……
来龙去脉全搞清楚,纵使平阳府内的同僚们无比震惊,审问也逐渐进入尾声。
签字画押,三法司统领命令吏员押入大牢。
然枷锁未及,简中义再度朝北叩首三下。
“乞望陛下开恩,准许罪臣苟存于世,以将功赎罪,不为活命,只盼用得灾气之性,寻出利害,剐除祸害,对得起天下苍生!”
“剐除祸害?”公冶开飞今天好似惊弓之鸟,下意识挺直腰背,“什么祸害,莫要隐瞒,速速道来!”
“大雪山欲血祭蓝湖,污染淮江,再造人神!”
第776章 天赋异禀
哗!
简中义让好手羁押下场,关入大牢。
原本平静的高堂内顷刻间哗然不止,爆发议论。
冉仲轼望向徐岳龙。
华珠县溃堤一事早早盖棺定论,作出的处罚也不会再改,今日河泊所出动大半,单为坐镇压场,当个人证凑个热闹,可凑着凑着,怎么给凑出给个大活来?
蓝湖位于大雪山和大顺实际掌控区的交界处,双方各占一半,属于淮江上游,水域面积最大的大湖。
它要出了什么问题,顺流而下,污染整条淮江绝非空话。
大雪山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严寒贫苦之地,不声不响憋出个大屁来!
“剪除大雪山的邪门手段,真非简中义不可?”有人质疑,“他打的以死替还,再戴罪立功的念头吧?”
“大雪山修行法门特殊,布下手段多有门道,没那么容易处理,我觉得,不是非简中义不可,而是没有简中义去处理,进度会慢上许多,万一出现意外,无人能承担后果!”
后果,沉甸甸的两个字。
算上大小支流,淮江的覆盖区域极广极大,凭江生活的百姓更是无数。
相比于整条淮江污染,一县之地溃个堤根本无足轻重!
“老和尚说中了!”
梁渠思忖。
既敢暴露,便有准备。
简中义此举,无疑在用大雪山的恶来苟全自己的性命。
朝廷的死罪用族中长辈的命抵。
老和尚的追杀用天下苍生来挡。
“怎么感觉乱起来了?”柯文彬挠挠头,“今年黄沙河中游大旱吧?北庭南下,南疆……”
“乱什么?有什么好乱的!”徐岳龙打断,“北庭没有出动武圣,南疆也没有刀兵相向,单几个没成真的计划,算什么乱?”
缉妖司左珩颔首赞同。
“徐提领说得对,当年流金海之战,你们以为大顺单和北庭打么?闻到血腥味,群起而上才是真。
流金海打之前,南疆和大雪山全跳出来,西边、南边,几个州府全让吞下了,让人抢了大半,那才叫真凶险,结果不一样让压下来了?
再者,真按简中义说的,咱们时间尚算宽裕。”
纵使破坏比修复简单。
以淮江体量之大,哪能说污染便污染。
后果严重不假,做起来困难重重亦真。
晚饭。
苏龟山忙的脚不沾地,没空吃饭,梁渠向老和尚说明此事。
“十年么?”
老和尚拨动念珠。
大雪山筹备有近甲子,离功成之间,约莫有十年。
昔日邪僧走出大雪山,收集灾气、厄气只为顺手而为,真实目的,其实是给蓝海周围布置污染手段!
“大师,当年您打的那一架,有几位臻象?”
“两位,一位天人宗师,一位大宗师,余下狩虎弟子数名,死在当场的单一名天人宗师,后续皆为我不断追杀所为,杀至青州,简中义身边的已为最后一名狩虎大武师,耗时最久,无怪乎我居于平阳府内数年,寻找不得,本以为颇善躲藏,原来早已丧命。”
厉害!
无愧金刚明王之称。
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解渐多,梁渠早觉得寻常臻象宗师根本奈何不了老和尚,致使受伤。
“龙君在就好了。”龙瑶托腮。
“龙君不在才会有这种事。”龙娥英摸摸龙瑶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