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真是……既然如此,下官受领了。”
范子玄人不笨,眉开眼笑地离开了,觉得自己一个晚上没白忙活。
一个时辰里来两个,梁渠估摸着后面还有,也不回卧房,让张大娘拿上飞龙去炖汤,再让范兴来取点阳羡雪芽来尝尝。
翠绿茶条在沸水中舒展叶片,析出淡黄色的香茶,整个厅堂内洋溢起茶香。
梁渠小抿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比原来家里备着待客的茶叶要好上一些。
怕是和查清说的五六两一斤对不上。
茶香弥漫。
半个时辰后,大门铁环再度扣响。
“谁啊。”
“颜庆山,颜崇文,朱春桥、季有东前来拜见大人!”
好嘛,拢共三位河伯全到齐!
范兴来打开门,四人穿过影墙,见到厅堂内左手位上的梁渠,齐齐躬身行礼。
“下官,拜见梁大人!*4”
“兴来,倒茶。”梁渠吩咐一声,再看向熟悉的四人,“不必拘谨,坐。”
颜庆山等人闻言,按照颜庆山为首,其余人依次的顺序找位置坐下。
四人屁股不敢坐满,只沾道椅子边,弯曲膝足,见范兴来过来倒茶,忙道谢接过茶盏。
说来尴尬。
梁渠一口拒绝四人递来的投名状,以为不会有交集,结果兜兜转转几人又回过头来当下属。
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梁渠被四人打脸,那也对不上号。
梁渠是上司,四人是下属。
也不知道是不是冉仲轼听到过风声,故意调配来捉弄自己。
厅堂静默,间或有喝茶声。
梁渠不知说些什么,索性品茶。
半晌,颜庆山望向颜崇文等人,见三人眼神示意,局促地放下茶盏,
“梁大人,我们兄弟四人能来大人麾下,自是喜悦,却也不甚惶恐,故而凑些银子,买了件礼品,万望梁大人不要嫌弃。”
说罢,颜崇文递给颜庆山一个小盒,颜庆山接过小盒,小步送到梁渠面前。
梁渠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赫然躺着一枚扳指。
扳指宽大厚重,泛着青灰色的铁光,刻有云虎纹路。
“听闻梁大人是神箭手,围剿鬼母教中曾用一玄铁大弓立下汗马功劳,几位兄弟想了想,便给梁大人送一枚扳指。”
梁渠不知道扳指什么材质,但要四个人凑,定然不一般。
本想和范子玄一样把价钱补贴回去,但望着四人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怕是不会理解里面含义。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免有欺负老实人之嫌。
老实人出来混不容易啊。
思来想去。
“有心了,东西我收下,正好缺一枚拉弓扳指。”
颜庆山闻言大喜,心想亲弟果真聪明,送扳指一点没错!
“无事无事,梁大人喜欢就好,今后我们兄弟四人一定志竭忠贞,尽心尽力!”
其余人等接连附和,聊天氛围顿时松缓。
梁渠把玩扳指,正要寻问几人材质,梁宅大门再度扣响,分外急切。
不待范兴来开门,门外李立波的声音穿透雨幕。
“水哥,不好了,华珠县那边发大水了!”
第302章 决堤
“发大水?”
桌椅碰撞,厅堂内几人噌一下站起身,转头望见匆匆穿过廊道的范兴来。
“我去开门!”
离门口较近的颜崇文脚尖蹬地,身形穿过庭院,飘然过影墙,抬起门栓。
猛扣铁环的李立波手上一空,抬起头,斗笠边沿下露出一张陌生人脸,顿生警惕,后撤一步。
“你是谁!”
“我……”
颜崇文正要解释,梁渠抢先一步:“进来说!”
李立波未有迟疑,冒雨穿过垂花门,匆匆跑进厅堂,蓑衣都来不及脱,边喘息边解释。
“河泊所收到汛报,说华珠县昨个晚上决堤发了大水,整个县淹了大半,边上几县也都受了灾。
冉大人正在府衙里准备兵马,指挥队伍过去救灾呢,让我们赶紧把你们喊过去!”
“当真是华珠县决堤?”
颜庆山神色急躁,他身边三人也好不到哪去。
四人出身华珠县,受鬼母教所害,不得不背井离乡,携家眷出来打拼,但不少相熟的父老乡亲腿脚不便,还留在县里呢!
李立波望向梁渠。
“我手下的河伯河长,无须顾忌。”
李立波闻言使劲点头:“那么大事,我是听了三遍反复确认才一路不停跑过来的,肯定是华珠县!”
四人呼吸急促,脸上的血色都褪了。
梁渠问道:“华珠县以前没发过大水?”
颜庆山忙抱拳:“大人有所不知,华珠县内有一条江淮支流,名为黑水河。
黑水河到华珠县前近三十里皆是直流,水流越往下越湍急,偏偏到华珠县有个大蛇口。
甲子年前华珠县东北位置有一个长湖,尚能包纳黑水河的急流,但甲子后,长湖和黑水河之间水系已经被截断,不相通了!
至此华珠县夏秋季暴雨,年年发大水,从不例外!
一直到四十多年前,我们那来了丘县令丘公爷,丘公爷得朝廷调资金拨款,群策群力,在大蛇口处修了个丘公堤。
自那以后华珠县遭洪次数方才少了许多,可一旦决堤,情况要比其他县严重得多!”
莫说整个淮阴府,临近江淮大泽的州府治下,哪个县能逃得过淹?只是江淮河造成的水患远不及上边那条黄沙河“凶”,故而印象不深罢。
三年五年总有一次小涝,八年十年逃不出一次大洪。
偏偏华珠县地势特殊。
别县小涝,它是大洪。
别县大洪,它是天灾。
颜庆山的弟弟颜崇文补充道:“今年鬼母教闹得人心惶惶,华珠县内的年轻人与武师大多逃难出来,去别地发展,留在县里面的大多是腿脚不便的老人,让他们遭到如此大洪,怕是……”
人间鬼蜮!
先有鬼母教,再来一次决堤!
华珠县原先亦属强县,于淮阴府中实力排上游。
如此两遭,怕是无甚拿得出手的人物了,如今比之丰埠县都多有不如。
“故土难舍,故而我们兄弟四人急切了些,大人勿怪!”
颜庆山单膝跪地,连带身后三人一同伏地。
李立波咂舌。
如未看错,几位皆是武师吧。
再望上首梁渠。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大丈夫啊!
“无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往河泊所听候差遣方是!”
梁渠接过范兴来递来的蓑衣斗笠,没有废话,骑上赤山带领四人赶往河泊所。
李立波亦是出门通知其他人。
几盏热茶水雾腾腾,热闹的厅堂转瞬静谧,只余屋外大雨声。
“那个……飞龙汤还烧不?没宰呢。”
张大娘从墙外冒出头,她一手掐住飞龙翅膀,一手提溜尖刀。
适才正好烧开水要烫毛,听得厅堂里一阵嘈杂,说什么哪里发大水,旋即东家骑马出门,话也没留一句。
厅堂里唯一留下来的范兴来想了想,整治洪水估摸着一天两天办不好,老和尚又不吃荤。
“养着吧。”
“咯咯,咯咯!”
死里逃生的走地飞龙颤动翅尖,试图挣扎。
张大娘抬起刀背往鸡脖位置摩擦几下,骇得鸡头直打颤。
“多活你两天!”
滂沱大雨。
泽面蒙蒙一片,岸边苇叶低垂。
赤山踱步停下,铁蹄踏挤出石板下的泥水,顺着缝隙涌出几道波纹。
梁渠回头遥望,已不见颜庆山等人踪影。
他们的马没梁渠的快。
顾不得等候迟来的手下,梁渠跨步间进到府衙。
天光昏暗,几层小楼垂下大片阴影,地上青石板浸润雨水,变成青黑色的瓦片色,整个中庭空空荡荡。
来的人不多。
河泊所府衙位于平阳县与义兴镇沿河中央,梁渠离得近,消息知道得快,算是最早一批赶来。
爬上楼梯来到冉仲轼书房,里面空空如也,再上一楼,去徐岳龙书房方寻到憧憧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