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福指向一旁酷似“兰寿”的大鱼。
“那个瞧着像是个有福气的,想着能不能沾点福气。”
梁渠哑然。
倒也是,寻常人哪懂什么精怪和大精怪的区别,只瞧着“兰寿”有福气,便觉得那个更好。
“用不着换,再给福叔一份就是。”
梁渠到兰寿身上剃下一份肉,连同赤兽肉一同递给刘全福。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精怪肉吃了强身健体,福叔你强了身,帮我多造几艘船就是。”
听得此话刘全福不再客气,嘿笑几声,拎上两块大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去。
一直忙碌到申时末。
梁渠拿起最后几块肋骨排,递给大户们的下人,转身对众人拱手。
“此番河神祭多谢诸位帮衬,几块大肉,聊表敬意。”
唐祖涛为首的人群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
“今后大家都在义兴镇上生活,该是团结一心。”
“左右不过半天光景,平日里闲着没事,就当赶个集。”
陈兆安也是站出来道谢,随后说出戏班子一事。
“诸位大人,今日到了酉时五刻,尚有水台戏一观,若是有意,我便让人提前安排好位置,恭候诸位光临?”
众人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久不曾听戏了。
“也好,闲来无事,到时过来瞧上一瞧。”
“位置给我留着吧。”
“我便算了,晚上有事。”
“林馆主是急着和第三房小妾生儿子呢吧?”
“哈哈哈。”
众人说笑,交谈中零零散散离了场。
梁渠本对戏曲没什么兴趣,却遭到了陈兆安的挽留。
“今晚的戏目,梁大人定然有兴趣。”
梁渠不知道陈兆安何出此言,转念一想,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吧。”
“恭候梁大人大驾。”
“陈里老说笑了,渠不过晚辈……”
夜晚,吃过晚饭的梁渠顺着青石街往前走。
晚风稍大,空气中蒙着一股水草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而来。
尚未到埠头,他便发现水戏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那戏班子点的还是金明油!
再看前面,密密麻麻的乌篷船,早就把戏台围满,寻常人连立足也难。
此番场景,不由让梁渠想到从前学过的一篇课文。
好在前面最好的位置一早留着,陈兆安对着梁渠招手,让他坐在正中间。
戏文开始,一番吹锣打鼓咚咚的响,浓墨扮相的戏角纷纷登场。
梁渠看不大懂,甚至他们嘴里喊什么也听不明晰,专门的戏曲腔调,只觉得几个女孩子扮相不错。
第一出戏是什么男欢女爱的,很无趣。
那男的不知为何是个大胖子的扮相,蛮离谱。
等到了第二场,情况不太一样。
接连登场的几个人物都让梁渠很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最后一句戏文让他猛地振作精神。
“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
“诸位的人头罢!”
梁渠瞪大了眼。
好家伙。
陈兆安竟把他挑落鲸帮的事编排成了戏目!
第211章 虚空史官
水戏台上光影交错,咿咿呀呀。
偌大的动静让大泽掀起涟漪,几只眼睛浮出水面,目不转睛。
梁渠扶住椅把坐直身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乡民们吃着瓜豆挤在船头上傻乐,注意力全在戏台上,没人关心他。
倒也是,梁渠好歹上过快一年书院,他听不懂,普通百姓便听得懂?
他们一样看不懂。
尤其是新戏。
道理跟许多人听偶像发布新歌曲一样,不看歌词,头两遍大部分人都听不出来歌词讲个什么,只能感受到里头的情绪。
那么多人,主要是来看个热闹,新奇,压根不知道戏台上的原型隔台下坐着。
且陈兆安好似为了给他“惊喜”,应当是特地让戏班主把交代故事情节和背景的副末开场给挪走,迷惑度更上一层楼。
倒是左右的唐馆主等人时不时把目光瞥向梁渠,看出了点门道,嘴角似笑非笑。
还好,保住了一点脸面。
梁渠以手掩脸,又瘫靠在椅背上。
太尴尬了。
为什么当时他说了什么话都能还原出来?
哪里来的无形史官?
“陈里老……”
陈兆安侧过身来。
梁渠重坐起来,组织一番措辞。
“为何这戏目,连我当时说了什么话都能演出来,陈里老是从何处听来的。”
梁渠不是没和别人说过和鲸帮的事,但从没那么详细讲过,更不可能把自己当时说过什么话都复述出来。
陈兆安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这可和我可没关系,这戏都不是我排的。”
陈兆安手腕搭在拐杖上,连连摆手。
“不是您老?”
“不是,这戏的戏班主啊,叫钱廷直,原来是丰埠县人,带小歌班的,在丰埠县一片颇具声名,结果八年前丰埠县来了个肚包天杜县令,梁大人应当熟悉。”
梁渠点点头。
杜文长嘛。
戏精一个,有外号叫肚包天,一点没错。
“那肚包天满脑肥肠,偏偏好弄风雅,尤爱听戏,编戏,若只是这些也就罢,关键肚包天还喜欢玩戏。”
“玩戏?”
见梁渠不解,陈兆安压低声音解释。
“玩戏子!这钱班主带的是小歌班,优伶都是女子,自然被肚包天觊觎。”
梁渠扫一眼台上的女孩子,不免点头。
小歌班他知道,因为师娘蛮爱听,为此他有过一点了解。
这东西算是江淮一带最常见的戏曲种类。
据说起初,小歌班里头全是男优伶,后来有位大家受帝都剧“髦儿班”的启发,想在戏班中培养一批女优伶。
那时候,“男班”与“女班”尚且并存,相互竞争,但由于“女班”中的演员,相貌俊美,台风幽雅,深受众人喜爱。
久而久之,“男班”的演出状况越来越差,逐步衰落,渐渐淘汰,由“女班”取而代之,一统天下。
自那以后,小歌班里头全部都是女优伶,成了一种特色。
所以现在水台上扮演梁渠,刘节兄弟的皆是女子。
肌肤像是沁红的软玉,眉宇更用墨笔勾勒以加深轮廓,腰肢细长,身姿挺拔。
一举一动间,英气薄发,像朵盛开的黄金菊,时引众人喝彩。
作优伶首先得模样端正,清一色的漂亮女孩,扮男装更显英气,别说杜文长,正常男人都会喜欢,不无奇怪。
“然后呢?”
“一次两次也就罢,可那肚包天色中饿鬼一个,哪有个够?时间一长,班底都要被掏空。
钱班主也不忍心,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角成了贵人玩物,便带着班子开始走县,在周边县厮混。
一直到前些个月,听得您灭了鲸帮,肚包天关押受审,他到处搜罗您的事迹,亲自到大狱里头问那些鲸帮份子,费尽千辛万苦,编出这场好戏。
我去请他的时候,那钱班主听说义兴镇是您的故乡,钱都没收,自个出了二十两银钱帮咱们搭建水台,说是要不收钱,连唱三天。”
三天?
梁渠人都听麻了。
他没想到自己挑落鲸帮还有后续事件触发。
岂不是说有许多人听过这场戏,并且将来数量会持续增多?
光影斑斓在他身上移动,戏台上刀光剑影,跟头齐翻,伴随着反派的无力挣扎,彻底倒在戏台上,吐出一口殷红的血,第二场落幕。
“好!”
“彩!”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