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物都在水中,人落里头,多半要吃亏,基本得高出几个小境界,乃至大境界才是对手。
那赤兽散发出来的气息纵然不稳,仍是妥妥的大精怪,对标的可是狼烟武师!
唐祖涛怀疑自己在水里遇上那头赤兽,只有被消化的份。
他不知道梁渠究竟使出何种手段,又是不是自己抓来的,事实摆在眼前。
原先不去,尚且能被认为是不熟。
拿大精怪当供品,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届时会是一个何等盛大的场面。
同一个镇上的,再不去就有点甩脸子了,自己还失去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说到底,武馆的财源来自百姓,越是繁华的地方,武馆越挣钱。
好的武馆,一样要得“民心”。
林耀肯定是要去的,什么二房的弟弟,都是借口,他二房生不出儿子,身边连个伺候的浣洗婆子都没有,这事早在金明县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亲弟弟来不指派去扫马厩就不错了。
问题就在于,谁先去?
下面做事是一套,上头交流是另一套。
这事可讲究。
先登门的,就落了一层薄面,是“奉承者”,晚登门的,才又有面子又有里子。
林耀找借口,就是想唬他一下。
眼见林耀不断思量,不给答复,唐祖涛暗骂一句。
“林老狗,心眼子比我鸡眼都多!”
他直言道。
“名师出高徒,吾等不及也。杨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教出来的弟子那也是栋梁大材,咱们主动登门,没什么落面的。
再者说,河神祭是整个义兴镇的大事,咱们外乡来的既然要在此扎根,当然要入乡随俗,改日我肯定要去的,我想林馆主也是此等想法吧?”
“当然当然。”
见唐祖涛先松口,林耀赶紧接上。
“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分个先来后到,到时我自先来寻林馆主,一起前去如何?”
林耀略作思量,答应下来。
“唐兄此言大善,届时我们结伴前往。”
“好,那就结伴前往。”
梁渠不知道镇上唯二两家武馆的馆主的勾心斗角,顶着赤兽快步回家。
哗!
赤兽投入湖中,整个池塘清水溢出,没过梁渠脚踝,又回流到池塘之中。
梁渠把几蓬浮萍踢回水中,挥手屏退围观看热闹的乡民。
“好了,都回去吧,回去吧,先放我家养着,过几日的河神祭上,大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着急。”
“梁爷,我之前听人说,梁爷要分祚,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众人哗然,更为热烈。
“梁爷高义,梁爷高义!”
“头一回河神祭不要咱们出钱,还能分到肉,几辈子都享不来的福气啊!”
“咱们镇上,打我爷爷辈记事起,都没出过梁爷似的人物!”
乡民们几乎是奔走相告,没一会就把消息传遍整个义兴镇。
傍晚。
夕阳沿着围墙投下一道斜斜的黑色长影,陈兆安撑着拐杖,带着陈杰昌与李立波登门。
拿精怪当供品,这场面,陈兆安年过古稀都没见过,许多事宜都要改变一番。
“只是这精怪,要如何宰杀?”
“是啊,我们两个能宰得了吗?”
陈杰昌与李立波没什么信心。
猪牛羊好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下去血直飙。
这长满鳞片的精怪怕不是比精钢都硬,常人拿把铁刀只能磨出火星子来,崩到自己。
“不碍事,到时候我去借两把好刀,有把子力气就够。”
两人将信将疑。
不过回想起来,也真是恍如隔世。
当年一同拜入武馆的三人,差距已经大到无法言语。
爵位,官身暂且不说,光是抓到的精怪,放在那让两人杀都杀不动。
陈兆安点点头,他不懂这些,只知道梁渠说行,那就够了。
“但这杀三兽需三人,现在还差一人……”
“让松宝来吧。”
“松宝?”
陈兆安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李立波出言提醒:“是林棣的儿子。”
陈兆安恍然大悟:“说起来,好久没在埠头上那个小屋里看到松宝了,他跑哪去了?”
“他也学武去了,有两个多月了,学的鹤拳还是我教的呢。”
李立波言语中略有羡慕。
林松宝是妾生子,不受林棣的重视,可那日被梁渠说过后,林棣第二天就把松宝送进了武馆。
怎么说林松宝家境都比他们两个渔户要好得多,一来便是五十两银钱的档口,进度比当初的他们要快不少。
交谈一阵,商量过方方面面的细节,陈兆安万分感慨。
“老朽活了几十年,头一回操办如此大的祭典,几个大户送钱过来多得都没地花,只得想个招,请个戏班子来唱水台戏,还让他们排了一出好戏。”
水台戏不是指戏剧种类,而是一种表演形式。
把戏台子延伸出去,建在水上,在水上表演,就叫水台戏。
梁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他还是点点头。
“是好事。”
陈兆安笑呵呵,没有完全道明。
第200章 气灌周身
数日后。
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水波折射,曲叠枪刃。
梁渠踏进溪水,水波晃动,打散蒙蒙倒影,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包了浆的铜板。
铜板方口边缘带着渐黑的铜绿,反倒是边缘时常磨损,泛着油润的黄光。
这是梁渠从一件老旧的麻布衣中翻出来的。
他已经好久不曾穿那件不合身的麻衣,也好久不曾使用过铜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的银钱乃至银票结账。
许多渔民,农夫要打一辈子交道的东西,到他这只是一个能被随意抹去的零头,都快忘了它的大小和分量。
梁渠感受着脑海中涌出的记忆,目光如同被铜板反射的冷光点燃,他曲折拇指,猛力上扬,将铜板高高抛起在空中。
踏步,拔枪!
枪刃划出一道笔直的寒芒,带着水花射出小溪,蓄力,出枪,一气呵成。
枪锋撕裂滚滚气流,空气中激起低沉的虎咆声。
青龙七杀枪。
此法是梁渠从丰埠县回来后,向徐子帅徐师兄讨要的一门上乘枪法,此枪法凌厉迅猛,大成后更是以罡风化龙,便是精钢擦碰到,也得化作齑粉。
可惜,这枪法是杨师从战场上偶然所得,只有前三招,余下四招了无踪迹,便是大成,也无法做到罡风化龙,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枪法。
梁渠此时用出的,正是第一杀,青龙跃渊!
铜板翻滚着落下,叮当一声打在枪锋之上,霎时间为无形的力量所折,扭曲成麻花,翻滚落地。
不对。
梁渠眉头一蹙,所有的气血运行路线皆历历在目,然与梦中仍旧不同。
青龙七杀威力极强,学也是真的难学。
跟胡师兄讨要箭法之际,他就已经摸到门槛,当时放下话说摸到门槛,快要小成,没想到现如今距离真正小成仍旧差上一丝。
若是小成,此枪法应当精准刺中铜板中间的方孔,且在霎时间化作碎片,而且,不该有声音。
梦中训练,心先于身,若是想要化作现实,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再来!”
枪尖下指,梁渠再摸出一枚铜钱,高高抛飞。
空气中划过一道亮色银线。
第二枚,第三枚……
一枚枚铜板扭曲,弯折,断裂,越积越多,空中的银线积蓄的时间越来越久。
梁渠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越发的畅快,手中的长枪越来越稳。
西厢房内的老和尚微微侧目,倒不是惊诧于梁渠的“挥霍”,而是他的进步速度。
这根本不是正常训练该有的进步,完全是跳跃式的前进。
一如荷叶上的青蛙,从一朵荷叶跳到另一朵荷叶上,好似天生能看到下一朵荷叶的位置,快速达到彼岸。
寻常人练习,弯路,错路,退路都有可能走,偏偏梁渠不同。
仿佛……梦中本就练过一般。
“是那只虫子?”
老和尚想到梁渠每晚睡觉都会抱进屋内的那只大白胖虫。
居于屋檐之下,他从不会放开神识去观察他人隐秘,自然不清楚梁渠每天抱着胖虫进屋究竟做了些什么。
可眼下一幕,似乎只能用那只不知是何品种的胖虫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