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传怀空困难,传天神简单。
精神链接一瞬便至。
“叽里咕噜,讲的什么玩意?”梁渠一句听不懂,没有“字幕”,甚至不太确定什么字,幸好他戴了二十岁时,圣皇送的白玉冠,有增强记忆之能,掐着语调,将原话复述。
老和尚不假思索:“善哉!仁波切执‘空’名相,已入戏论。空非一物,亦非一法可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空说有,俱是闲言语。不识本心,学法无益。仁波切,汝所执着之‘空性妙理’,可曾亲见?”
怀空话罢。
桑杰嘴角勾勒此言正落入他的因明逻辑!趁势反驳。
“尊师此言差矣!未识空理,焉能破执?以因明三支为量,其立宗:‘了达诸法缘起性空,方为正见之根本’。其因:‘诸法依因待缘而生,无有独立……未见此理,则修行犹如‘蒸沙作饭’,虽劳万劫,终不成饭!大师以为如何?”
好!
太妙了。
桑杰弟子们听完几乎要喝彩,再看怀空,无不露出自信微笑。
自家师父三十五岁,在甘丹寺辩经场,连破十三重因明逻辑,用‘空性双运’理论折服过格鲁派大师!
本以为什么悬空寺佛子,能撑上片刻,现在看来,要不了几个回合,便要跌下高台了!
哼!
不自量力!
“咔。”
龙瑶、龙璃悄悄推门,放下托盘。
托盘里头两个大海碗,一个鲜红的辣油,炸过的鳝鱼丝,混着银白细面,点缀葱花,一个有水烫青菜,混点蘑菇。
“长老,鳝丝面,大师,素面!”
“嘘,等会吃,这边忙着呢,先给别人。”
梁渠挥挥手,担心自己吃面会影响老和尚的思考状态,岂料老和尚自己抄起筷子,拿起碗来大口面。
嘶!
虽然不是面对面,但大师,是你在辩经啊!
懂了!
贝玛敦珠央金却吉仁波切。
你没实力啊!
连让罗汉专注辩经都做不到吗?
梁渠立马改口,叫住龙瑶、龙璃:“不懂礼貌,给大师也换上鳝丝面!”
“啊?”
龙瑶、龙璃一愣,大师突破前吃肉,明见心性,突破后还吃肉?
“快去,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老和尚品味两句,眼前一亮:“你果真有大慧根!”
“咳咳。”梁渠不太好意思,端起碗来掩面,大家一块面。
房间内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早饭就得吃面!
“,对了,大师,还没回对面呢。”
面条太香,差点忘正事!
老和尚头也不抬:“好个‘蒸沙作饭’之喻!然仁波切执着于‘空见’,不亦如执着实有?当知‘说似一物即不中’!
汝以因明析‘空’,层层推演,无非思维心识之作用。思维心识,犹如猿猴攀缘不息,可曾片刻安宁?
此心安处,即是不动道场,未离心识言‘空’,‘空’已成缚!仁波切,咄!汝那个‘不思善、不思恶’时,正在何所?!
记得,最后一句措辞严厉些,呵斥他。”
呵斥?
“明白!狠狠呵斥!稀里哗啦,小瑶,再来一碗!”
梁渠筷子捞出炸酥的鳝骨,咬在嘴里嘎吱嘎吱。
念珠啪嗒啪嗒。
高台之下。
桑杰弟子几乎忍不住要出言嘲讽,让久久不言的怀空滚下高台。
阿威张合口器。
险些以为梁渠没收到消息,或联络中断的怀空垂下心神,自动忽略最后的“小瑶,再来一碗”,挺直腰背,目光炯炯。
“好个‘蒸沙作饭’之喻!然仁波切执着于‘空见’不亦如执着实有?当知……”
嗯?
原本胜券在握的桑杰弟子神情渐变,滚动喉结。
桑杰听到一半,眉头不自觉隆起。
未完!
末了。
怀空轻吸一口气,目光陡然锐利。
“咄!汝那个‘不思善、不思恶’时,正在何所?!”
其语平缓,其声厉然,吐字似钉!
落入耳中。
霹雳惊雷!
桑杰面色微僵,思路被一刀斩断!
这是……中原佛子?
第1095章 易如反掌!(二合一)
“什么意思?”
“不知道,听不懂哇。”
“我以为上师说得对!”
“不对,上师在思考,是中原来的小师傅占了上风!”
刺耳的话语。
嘈杂喧杂豁然一静,黑压压的人头偏转,凝视说小师傅占据上风的黝黑中年人。
冷风刮过,混着人挤人的头油臭,和昨夜炮仗的硫磺味。
“你怎么知道?”
黝黑中年人摸摸后脑勺,粗糙食指落向中央高台:“小和尚不是在呵斥上师?自然是占了上风啊,小和尚说完,上师也在思考,没有马上回答。”
“放屁!”
“胡说八道!”
周遭顿时有虔诚信徒羞恼,厉声呵斥。
“是那小和尚不懂礼数!嗓门大!你这糙汉子,不懂不要胡说!”
“没错!胡说!上师不与他计较罢!有理不,有理不……”
“有理不在声高!”
“对!”
中年人张了张口,挠一挠发痒的头皮,指甲缝里刮点皮屑和虱子下来,想反驳又担心引起众怒,被众人殴打,抿住嘴唇。
内圈贵人们没有在意外圈乡民的嘈杂,他们看向桑杰的弟子们,此前僧侣目中无人,现今个个如临大敌,俨然知晓交手答案。
“这悬空寺佛子……好生厉害!”
白明哲侧目一眼黝黑糙汉,暗暗惊讶。
两人年龄阅历差出数倍,境界更弗如远矣,在瀚台名不见经传,不仅让对方先手开宗立宗,更能三两轮内让对方陷入沉吟!
怀空执无畏印,无喜无悲。
……
“稀里哗啦。”
冰晶小屋,第二碗银丝面下肚,梁渠捞干净青菜,咕嘟咕嘟喝一口热乎乎的面汤,哈出热雾,询问阿威怎么没声了。
“在思考,哈,两个回合就不行!什么臭鱼烂虾,阿威,告诉怀空,就是要气势上狠狠压制,越嚣张越好!”
梁渠空夹筷子,精神奕奕。
什么叫实力?
吃着面条喝着茶,就把对面上师轻松压制!
瀚台百姓位处边疆,天寒地冻,环境朴素,识字率比中原低得多,会写会读自己名字,已然顶顶厉害的“大文豪”,他们信教信的是什么?是佛经典籍?是经文法义?是思辨哲学?
是故事!
是好处!
谁家故事编得真,编得贴切,编的栩栩如生,给予百姓更为精神慰藉和依托,谁便能成为人人推崇,人人敬仰的上教!
这也是为何莲花宗的影响难以改变,因为故事一样需要因地制宜,纵观天南海北,各地信仰传说皆有地方色彩,究其根因,气候、地理、作物生长俱能作解,强行换一个信仰,只会水土不服,甚至被地方吸收,取长补短,经义愈发无懈可击。
怀空和桑杰,一统“了达诸法缘起性空,方为正见之根本”,“空性妙理”的辩论,瀚台府的老百姓听得懂么?
他们听不懂!
莫说百姓,梁渠这半个佛门弟子作为中转站,他都听不懂。
既然不懂,为何要辩?
答案:优越感!
倘若平日生活仔细观察,三岁稚童吵架,多会拿自己父母亲人做文章。
你的父亲能吃一头猪,我的父亲能吃一头牛!
成年当个庄稼汉,看似成熟,彼此信仰碰撞,说辞换汤不换药。
你的神能抗一座山,我的神能抗十座山,且每座山上又有十万大山,十万大山上有十万棵树,每片树叶都是一个世界,神力无穷。
正儿八经的教义大师呢?
他们学识出众,受过良好教育和熏陶,眼界开阔,有自己的思维体系,当然不会空口乱吹,胡吹,与稚童一般,徒惹人笑,而是基于阅历生活之上,结合经义衍生出的思辨哲学,来驳斥击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