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住进深谷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到吕青竹对他的态度的细腻变化,起码他能肯定吕青竹并不厌恶他。
如果把七年前破庙里的事,放到一起来看,吕青竹能不厌恶他,就很能说明问题。
但现在吕青竹却要和天衍宗的少宗主联姻,而且这是老祖吕荫麟的意志。
方才在房间里,朱鹤嘱咐他的话,再次在脑海里闪过。
段融的牙关咬着,因为用力,腮帮子鼓起着。
他如果破坏联姻,就是跟太一门上下为敌。
不!不只是太一门!还有天衍宗!
此事是两大宗门同时推动的,背后是两个元婴境强者的意志。是此界最顶尖的存在!
他真的能留下吕青竹吗?
段融忽然发觉,他现在遇到的问题,比萧玉被困塔林,还要刺手!
真能破局吗?
段融思虑着,已经脸色怔怔地走出了云浮峰的楼阁,忽然一位胖乎乎的史监,抱着一条兽皮毯子,追了出去,叫道:“段大人,你要的东西。”
段融恍然而觉,这才想起,他回云浮峰原本是给黎若简领东西的,他接过那史监手里的兽皮毯子,那兽皮毯子卷着,里面还卷了不少东西,都是单子上列出来的。
段融将那毯子卷好,便心念催动,御风而起,往深谷内而去。
第532章 心有挣扎
段融抱着卷起来的兽皮毯子,回到了谷内,他满怀心事地走进了黎若简的洞府内,将一应物品交给了他。
黎若简将原本满是灰尘的洞府,整理得一尘不染,就连石壁上都用抹布擦过了,露出了青粼粼的青石本色。
段融看着那被蘑菇的幽光映地泛青的石壁,目中闪过一抹讶然,叹道:“黎兄倒是个爱干净的。”
段融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在狐疑这家伙是不是有洁癖。石壁给擦成这样,着实有些过分了啊。
“清扫住处亦是清心嘛。”黎若简接过段融递过去的物品,轻轻一笑,道:“有劳段兄了!”
黎若简把兽皮毯子,在石床上摊开,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清点。
段融看着黎若简认真细腻的样子,倒似个女儿家一般,眼神中的疑惑更浓。
黎若简忽然抬起头来,捏着一梳子,说道:“段兄拿来的这些东西,可一一都是上品啊。连这梳子都是象牙雕制的。”
段融笑道:“是吗?那就好!那些内史司的史监们不敢糊弄我,自然都是挑最好的来。”
黎若简目色饶有深意地看了段融一眼,只从这物品的细节处,便能佐证他之前的思量并不错,段融能在这深谷内长住,身份确实不简单。
段融看着黎若简那总是含有几分忧戚的脸色,忽然目色一动,问道:“黎兄,你好像是天衍宗宗主的嫡次子?”
黎若简放下梳子,道:“正是。”他不知段融为何和他聊起此事,但他能感觉到段融心中有事。段融方才进来后的笑容里,一直都有不自在的阴影。
段融道:“黎兄还有一个嫡长子的兄长,是叫黎若舟,是吧?”
黎若简点头。“段兄消息倒很灵通。”
段融道:“黎兄,你能否跟我聊聊你这个兄长,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黎若简饶有兴趣地看着段融,忽然却是惨笑了一下,眼神陡然一黯。
“我也是父亲的嫡子。段兄可知,我为何会被送来贵宗,成了宗门质子?”
段融的目色一动,他感觉到这一瞬间,黎若简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变化。
黎若简道:“母亲是因生我,难产而死。因为这个,府中上下,都说我不祥,父亲也自小就不待见我。我一年到头,只有年关能向父亲请安磕头,平时便是生辰之日,也是见不到父亲的。我那兄长,不过早我两年出生。我便是人见人嫌的小冷猫,他却是众星捧月的少宗主。”
“兄长他,自小就骄横跋扈,这些年更是做下了不少的荒唐事。别说别人了,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全是出自他手。”
黎若简说着,便撸起了袖子,只见他右臂上,竟有许多一片片、一道道的伤疤,颇为触目惊心!
黎若简点着那些伤口,说道:“这蜈蚣般的一条是划伤,这一片是烫的……”
黎若简点着手臂上的诸多伤口,就像在说一些稀松平常的事一般,他的语气和神态是那般的平静……
黎若简越是平静,听得段融越是心惊!
这黎若简堪称是被他兄长从小虐待到大的!?
一个对自己的弟弟都这般残忍的家伙……
段融走出黎若简的洞府时,心头的忧虑更甚。
洞穴内,黎若简看着段融的离去的背影,目中露出了浓重的怨毒来。
他不是怨恨段融,他是怨恨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兄长。
为什么他的兄长能成为少宗主?能和太一门老祖吕荫麟的血脉联姻?
而他就只能成为质子?!
凭什么?!
段融走到自己的洞府前,却忽然驻足在那里,他扭过头去,看向深谷另一边吕青竹的洞府。
段融脸色凝重地走了过去,但他却停在吕青竹的洞府口处,目色迟疑地在那里徘徊许久……
吕青竹在洞府内盘坐练功,深谷静谧,她早已经听见段融的脚步声走近她的洞府,却在洞口那里徘徊不进。
山谷内,常年静谧,自从段融住进来后,吕青竹不知多少次听到段融的跫音过谷。
以前她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能以足音辨人,那时她还不信。
在这山谷内,她第一次能辨识出来的足音,就是段融的足音了。
“你要是有事就进来!别在那走来走去的,听着烦人!”
段融正在那洞府口处徘徊,忽然听到吕青竹的声音,从洞府内传来,他目色一横,大步进洞。
段融走入洞穴,吕青竹盘坐在蒲团上,并未起身,只是蹙着峨眉打量着他。
段融道:“吕姑娘,关于神意门的庄太儒,进阶了元婴境的事,你可有耳闻?”
吕青竹见段融忽然过来,而且在她洞府口处来回徘徊,原本心中还有些期待,却不想段融一开口,说的竟是这等无聊之事。
“你来见我就是说这事的?”吕青竹眼神一黯,目中闪过一抹嫌弃。
“嗯,就是说这事。”段融并未理会吕青竹的神色变化,继续问道:“你没听过吗?”
“这事跟我有何关系?!”吕青竹的语气已经有几分愠怒。
段融道:“因为神意门现在有两位元婴境的大能。天衍宗和太一门都倍感压力,故而两宗要结盟。那天衍宗的老祖黎枯今日来,商议的就是此事。还留下了黎若简在太一门,做宗门质子。而且两宗还要联姻。”
吕青竹蹙着眉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段融。“你说这么一大串,有的没的,是想说什么?!”
段融道:“联姻啊!你和天衍宗的少宗主黎若舟要联姻!”
“你胡说什么!?”吕青竹现在才明白段融要说什么,腾地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段融道:“吕姑娘,段某没有一句虚言。而且那黎若舟人品堪忧,连他自己的弟弟都……”
段融便将他在黎若简那听来的,关于黎若舟的风评,向吕青竹说了一遍。
吕青竹听得脸上一阵煞白。
段融看的出来吕青竹的情绪起伏,他觉得应该先让吕青竹冷静一下,便说道:“吕姑娘,此事凶险,望姑娘能早做打算!”
段融说完,便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内。
朱鹤嘱咐他,此事只可玉成,不能破坏。他不知道他这样提前将此事告诉吕青竹,而且连黎若舟的风评都向吕青竹说了,算不算破坏呢?
吕青竹站在洞府深处,心思翻腾!
她丝毫不怀疑段融说的。
因为两宗欲结盟,以联姻背书,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那天衍宗的老祖黎枯刚走没多久,她父亲就进谷来了。
老祖他并不怎么待见父亲,父亲他已经有两年未进谷拜见过老祖,今日老祖偏偏唤了她父亲前来。
而且她父亲吕钟棠给她送粽子时,还嘱咐她晚上要回家一趟,说有事跟她说。
除了联姻的事,还有什么事,既跟她父亲有关,又跟她有关呢?
吕青竹看着身侧石桌上的那只翠绿的粽子,忽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气呼呼地提溜起那几只粽子,就扔出了洞外。
吕钟棠住在神秀峰上。在山腰处有一座颇为煊赫巍峨的府宅。
这里历来都是宗门老祖吕荫麟的吕姓血脉的住所,只是到了这一代,已经人丁凋零,只有吕钟棠一人独居于此罢了。
在后院花厅里,吕青竹的姨娘李宝月已经备好了一桌颇为丰盛的晚宴,但眼见已经夜幕降临,却迟迟不见吕青竹的身影。
李宝月站在门口那里,焦急地向外望去。
她自己无有所出,吕青竹是她姐姐的骨血,她一直将吕青竹视为亲生女儿看待,只是青竹那孩子,小时还对她有几分依赖,长大了,对她却是越来越疏远了。
吕钟棠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却发现茶水已经喝干。
他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有些恼怒地说道:“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答应我的事,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摆架子,给谁看呢?”
李宝月闻言,扭过头去,柔声嘱咐道:“青竹一会儿来了,你别给她脸色看。她都多久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和气气的!啊!”
吕钟棠吹胡子瞪眼地坐在那里,没有吱声。
又过了一会儿,李宝月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院门口处走了进来,定睛一看,正是吕青竹。
李宝月喜道:“来了!”说完便跑了过去。
吕钟棠闻言,忽然站了起来,但下一刻,他又脸色冰冷地坐了下去,只是眼睛一直盯住门口那里。
没过多久,便见吕青竹已经脸色冰冷地走了进来,李宝月跟在她身后一叠声地嘘寒问暖。
吕青竹走入花厅,目光看了吕钟棠一下,便低头看地,声音有些生硬地叫道:“父亲!”
吕钟棠的嘴唇颤抖了下,没有答话。吕青竹的声音中,充满了疏离感。
李宝月看出了场上气氛的尴尬,父女相处的空气中,都能凝出冰碴子了。她立马笑了两声,道:“来,来,都入席。青竹,你看,我特意烧了好几道你最爱吃的菜呢……”
李宝月虽然音声热情,但父女俩都是脸色冰冷,坐在那里,各自吃饭。
李宝月说了几个话题,两人都没接腔。
李宝月还想说什么,吕青竹却忽然叫住了她。“姨娘,我吃好了!”
“啊!”李宝月愣了一下,陪这父女俩吃一顿饭,弄得她冷汗涔涔的。“青竹,这就吃好了?来,喝点汤,这道汤,姨娘炖了好几个时辰呢?”
吕青竹道:“姨娘你也吃点吧!你一直在说话都没怎么吃东西。”吕青竹说着,看向李宝月的目光中,闪着一抹柔和。
“唉,我这就吃。”李宝月见吕青竹看向她的目光,心头一动。
她也并不是不想吃,只是这父女俩冰冷相对,这席间太冷了,她若不说话,她感觉这席间都待不下去了。
吕青竹见李宝月开始吃东西,便起身盛了一碗汤,亲自捧在吕钟棠的跟前,道:“女儿不孝,久未侍奉。望父亲恕罪!”
吕钟棠的脸色一愣,接过汤来。
李宝月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好不欢喜,说道:“是嘛!亲生的骨血,哪有过不去的坎?以后和和气气的……”
吕青竹坐回去后,吕钟棠也脸色稍缓,他喝了口汤,顿时感觉说不出的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