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游神 第403节

  “受了某种指引,这种指引可能来自梦境、幻觉、信仰的赐福,总之,你听到这句话,你便知道,这是个正主。”

  “那我明白了。”

  周玄与赵无崖转身要离开,才走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伸手对云子良说道:“拿来。”

  “拿什么?”云子良故作不知。

  “云老爷真是装糊涂的高手。”周玄笑了笑,说道:“既然客人会受了指引,前来找我算卦,那我总不能胡乱出摊吧,也应该是受了某种指引,才能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你肯定有指引出摊的法器,还没拿给我。”

  周玄这一番话,说得云子良心服口服。

  “你小子真精啊,什么都瞒不住你。”

  云子良从口袋里在桌上,排出了一列铜板,说道:“铜钱四枚,是我们感应派的四方钱,分别对应东、西、南、北,你每走到路口,便摇一次钱,一定会有一枚铜钱飞出,

  飞出的是哪个方向的钱,你这个路口便往哪个方向走。”

  周玄将桌上的钱拿在了手里。

  四枚铜钱,分别印刻了“南天大帝”、“北台丰神”、“东宫教主”、“西谷真君”。

  每一个称号,都包含了个“方向”。

  周玄握了个拳,没握实,中间有些虚,他将掌心中的铜钱摇动,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过后,有一枚像抹了油的泥鳅,从周玄的指缝里飞出,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一瞧,上面印着“北台丰神”。

  周玄便将本要向南走的方向换了,往北街走去。

  ”玄哥儿,你等等,我还没解驴绳呢。”

  “那你快点。”

  周玄等着赵无崖。

  赵无崖小跑到净仪铺门口,将拴在门口石桩上的驴绳解开,骑着驴,往北边走。

  “你不上来?”赵无崖问周玄。

  “两人坐一头驴子,先不说你的驴驮不驮得动咱俩,过路人要瞧见了,以为我们一是对兔子。”

  “……”赵无崖。

  “但你不上驴,人家以为你是我牵驴的仆人。”

  “那也好过兔子。”

  就这样,赵无崖和他的“牵驴仆人”便上路了。

  ……

  “算得尽天下有缘事,卜得出世间撞事人。”

  周玄打着算卦的布幌,吆喝着他临时编出来的“广告词”,

  边喊着“招子”,便赶着脚下的路,时不时便引来路人侧目。

  “玄哥儿,你这广告词喊得好啊,声音又洪亮又清澈,一点也不怯场,站跟前,都能被你吵聋喽,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不用练,得你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你就会了。”

  周玄前世大学毕业后,干过推销员,什么场面没见过?

  “你什么怯场啊、羞涩啊,都是有钱闹的,等你穷了,啥都豁得出去……等会儿,不跟你瞎贫了,来客人了。”

  “哪有客人啊。”赵无崖坐直了腰背,四周瞧了一眼,没见到谁要过来问卦。

  周玄却朝着街沿前,一位穿着花裙、坐在茶室内的姑娘走去。

  这姑娘吧,脸上有些踟蹰的表情,偶尔还望一眼周玄、赵无崖,

  要说周玄眼睛都是前世工作之中锤炼出来的,他一眼便清楚,这姑娘想问卦,但估计想问的话题又太难为情,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面对这种有“消费愿望”的客人,作为算卦先生的周玄,还是得主动出击。

  他边轻摇着布幌子,一边声量不大的喊道:“算得尽天下有缘事,卜得出人间撞事人……”

  他这就是冲那姑娘喊的。

  终于,姑娘克服了内心的羞赧,朝着周玄招手:“算命的先生……这儿呢……这儿呢……”

  等周玄回头,姑娘才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先生,找您帮我算一卦。”

  “我是走南走北的小小山人,‘您’这个字眼儿,我担不起,你就叫我山人吧。”

  周玄朝着姑娘走近了些,又说道:“姑娘经营一茶室,平日里必然不会如内向,今日口吐话语之声,极小,你找我问的,怕是婚姻、爱情之事,难以启齿。”

  “哎哟,山人是高人呀,请坐请坐。”

  姑娘慌忙将周玄引进了茶室。

  茶室简陋,卖的也不是名茶好茶,一些寻常茶水,供过路之人解渴而已。

  但姑娘认真做茶的样子,却比那些名茶好茶还要珍贵些。

  周玄坐着等茶,做姿也极讲究,并非正襟危坐,若是言仪过于板正,反而会让姑娘生出怯意来,

  当然,也不是歪头晃脑的下流作派,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个山人。

  周玄微微躬着腰,肩背稍微放松,既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举止轻浮,做生意做事,往往都是这般,些许细节出现纰漏,便让人情做得难堪……

  ……

  “这么快就搭上线了?”

  “还能进屋?”

  “茶都喝上了?”

  坐在黑驴上的赵无崖,瞧周玄生意的进展过于顺利,瞪大了眼睛。

  他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今日开始寻龙的堂口菜鸟。

  “原来菜鸟竟然是我自己。”

  赵无崖趴在黑驴上,老老实实的关注着茶室内的动静,要跟菜鸟周玄,好好学学。

  ……

  茶香四溢,姑娘端过了茶碗,递给周玄,说道:“山人,我叫徐晴,经营这家小茶室,说是茶室,其实也就是个茶棚。”

  “茶棚虽简陋,茶却很好。”

  周玄品着茶,轻声赞叹道。

  “山人说笑了,解渴的大碗茶而已。”徐晴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喜不自禁,

  谁不愿客人多夸夸自己的手艺。

  “徐姑娘,你要问婚姻、爱情之事,具体情况,可否言说。”

  “当然,当然。”徐晴见周玄一碗茶喝了大半,又提起茶壶,帮着续满,说道:“我家丈夫叫张生,他在南街经营一家布鞋店,我们夫妻俩感情一直挺好,但最近几月,他却换了个态度。”

  “是什么样的态度?”

  周玄又问。

  “哦,三个月前,我……我……例事没来,便告诉了他,他也明白,例事既然不来,便是我有孕了。”徐晴讲到“例事”,脸便通红。

  如此私密事情,竟然像外人言说,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轻男人,这不由的让她脸庞发燥。

  周玄却毫无表情,他心里清楚,他越是没有表情,对方才越不会害羞。

  “这是喜事啊。”他又说道。

  “可他却满脸痛苦之色,问我是不是怀上了。”

  徐晴又说道:“我说应该是怀上了,但也说不好,我那例事吧,来的时间并不准确,有时候是一个月一来,有时候有一个月零十几天才来,最长的一次,怕是有四十五、六天没来。

  我家那男人,听到此处,便高兴了起来,说让我再观察观察,看看我那例事,是否会往后几天再来,

  当天晚上,我有些睡不着,听见家里的厅堂里,有的响动,我便披了衣,起床去偷偷的瞧,瞧见是我家男人,在对着佛陀许愿,他许愿我千万不要怀上孩子。”

  她一直在说,周玄一直在认真听,而且是全程很严肃的在听,丝毫笑容也瞧不见。

  他这一番严肃,倒惹得姑娘从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了如今的“讲述自如”。

  周玄问道:“你听了你丈夫的祈福之后,作何感想?”

  “我觉得很奇怪。”

  徐晴说道:“我当时便忍不住,质问他了,为什么不希望我怀上孩子,我难道不是他明媒正娶来的么?

  四台的大轿子,把我摇晃着抬进了屋,我是正妻,又不是他外面拐带的情人,怀了孕,那就生呗,干嘛还求神拜佛的,非不让怀孕。”

  “你可有子嗣?”

  “没有,没有。”徐晴又说道。

  周玄听到此处,都觉得怪了,既然结婚了,那必然是做好了要娃的准备,这怀上了,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她的丈夫要拜佛,祷告妻子不要怀孕。

  “然后呢?”周玄想不通其中关节,便继续询问。

  “然后啊,然后他就等着我的例事消息,每晚回了屋,便询问我,是否来了例事,把我都问得烦了,

  我气不过,与他争吵了几句,他便摔门而去。”

  徐晴又说道:“过了几天之后,他才回来,又问来例事了没,我说没来,一直问到一个月前,终于,他死心了,

  我例事从来也没这么长时间没来过,我确保我怀上了,

  他也接受自己快要当上父亲了,往后便没有什么反常,但就在前两天,他忽然离家不见了,店也没开了。”

  徐晴说到此处,尽是担忧之色,他老家就在西桥镇,离这儿二十里地,我去他老家找他,他父母也说不他不见人影。”

  “你想让我帮你算算,你丈夫如今在何处?”

  “正是,正是。”

  徐晴说道:“我想找到他,当面问问,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若真是不愿要我肚中胎儿,他明说就是,我便不再找他,这躲藏起来,没个敞亮话,我这不上不下的,过不了这道坎。”

  “那我为你卜上一褂,你老公叫……”

  “张生,卖布鞋的张生。”

  “好,我现在就为你卜卦。”

  周玄记住徐晴说的姓名、特征,便拿出了怀里的四方钱,在手中摇晃一阵后,洒在桌面上。

  望着四枚铜钱,周玄闭目凝神,然后……神魂日游。

  ……

  黄禧是黄门在东市街管事,多日的交往,早让周玄摸清楚了……她平日里经营一家“窑子”,她是老板。

  周玄的神魂,落降在了“四禧楼”的厅堂之中。

  黄禧着坐在躺椅上,一边啃着梨子,一边哼着小调,很是惬意。

  “黄老板,日子过得很是舒畅。”

  “哟,玄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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