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默默分析。
此时,他看着冥树植根山地,从大地汲取生命能量,又以神识扫了扫远处。
群山空寂,不少地方早是废墟,鸟兽皆无,唯有一缕缕稀薄的地府之气在萦绕,在聚聚散散,黑色被无限稀释,化作凄凄淡灰,仿若阴霾。
相较于广袤的天地而言,这些地府之气实在是稀薄的可笑。但宋延注意到这些地府之气是在增多的,且渗出之地不再局限于原本的古墓周边,而是更多地界。
若是有朝一日,这些地府之气在某个内陆繁华城镇地下渗出,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那一天,可以说就是真正末日的开始。
修士尚可挣扎一二,凡人只如砧板鱼肉,无处可逃。
天地,何其无情。
宋延暗暗感慨。
不过,他此时担心的还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他担心的是为什么那个“冥树觊觎者”还没有任何动作?
这不合常理。
死了?
不太可能。
宋延目光闪烁。
他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情况去揣度对手或者潜在危机,并且会在有所想法后立刻付诸实施,而不会存在任何“应该不可能”、“应该没事的”、“不可能那么巧”、“想多了”之类的侥幸心思。
他会为了某个不好的可能性,而不厌其烦去将其弥补,哪怕其实根本还没爆发后果,又或是别人还没注意到,他也愿意去做。
‘如果对方还活着,又见到了此处的地府之气,可却没有来此,那他会做什么?’
‘土兽被我一个人全部消灭,再加上那日我神识超过了他,他会否觉得自己极可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么,他要找帮手。’
‘若是他还有帮手那此地就不可久留了。’
强烈的警惕感从宋延心头涌出。
“该搬家了。”
宋延起身,抬手一招,将“阴府献祭阵”阵旗快速收起,纳入储物袋,然后又将冥树从山岩中取出,暂放怀中。
那根须犹如在冰渊中冻了百年的寒铁,一到宋延怀里就缠绕了开来,好像一只只扭曲的大手紧紧抱住了这位主人。
当然,若是宋延不是它主人,那就这么一抱,那根须就已全部刺入他体内,开始以他为肥料茁壮成长了。
感受到冥树的“调皮”,宋延摸了摸那还未生出半点儿分支,花叶的冥树,然后又抬手,一一将此处阵法撤去。
阴府献祭阵中的地府之气失了控制,全然往外泄露,这是冥树两年多的时间中所生出的地府之气,如今将要全部散去。
宋延觉得有些可惜,但这也没办法。而若是冥树能够进一步成长,那之后说不定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诞生出这两年的地府之气数量了。
最后再看了眼这处山洞,宋延抬手一挥,从虚空中甩出几只擅长隐蔽气息的飞鸟皮影。
飞鸟散开,落在这山头各处,留待观察后续。而他则隐藏气息,在低空化作一道急速遁光,往远而去。
呼~~
轰隆!
宋延疾驰,在掠过东隅城时,发现那去年还繁华的城市早已成了废墟。
他继续往北,沿着蛮荒之地的边缘,往遥远的冰镜荒原方向靠近,这一块地儿属于越发收缩向无相古族,相对来说不会遭遇别族骚扰,会少许多意外。
这就是地缘性优势。
这一路上,宋延所到之处皆是狂风暴雨,大地震颤,但凡在周边优哉游哉瞎溜达的天灾兽则会很快被他吸引注意力,往他这边追来。
所幸,这地儿,到处都是天灾兽乱跑,也不见得有多显眼。
月余后.
宋延视线落定在一座小县,县靠青山,县中有人,一片混乱。
隐约间,他能听到争斗声,一边在叫嚷:“此乃我族中之粮,你们上头和我家老爷有交情,岂敢来此放肆,叫嚣什么开仓救人?想要粮食,拿钱来买!告诉你,现今粮食都涨价了,钱得加倍!”
另一边则冷笑道:“时代不同了,这是仙人的命令。”
那人道:“仙人还管这么?真当我赵家人是吓大的?小心我告你扯虎皮,胡乱利用仙人名头”
话音未落,却听尖锐铿响,长剑早已出鞘,来开舱之人扬声道:“仙令,国主令皆备,还不开粮仓,真是找死!”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拔刀声,下一刹则是乒乒乓乓的厮杀,以及哀嚎,咆哮,怒吼
有人狰狞舞刀,有人头颅飞出,有人抱孩啼哭,有人纷纷而逃,有人鼓手称赞,林林总总,众生百态。
忽的,这厮杀的一幕像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远处那遮天蔽日的黑云。那呼啸的飓风纵还在远处,但已然能窥见龙吸水般的盛大景观,而隆隆的天灾兽脚步一步一踏都如踩在人心之上,让人遍体生寒,肝胆俱裂。
这一刻,没有人还继续厮杀,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远处天穹,等待着这末日降临。
街头,有女人抱着个娃娃,那娃娃手里正抓着一支糖葫芦,此时看到那黑云压城的一幕,娃娃骇得嚎啕大哭,手一颤,糖葫芦便滑落了下来,眼见着要落地,忽有一阵柔和的风儿而来,将那糖葫芦一卷又送入了娃娃手中。
宋延收回神识,猛然调头,折转往东。
很显然,他之前下达的命令触及了一些权贵的利益,这是到了动刀动枪的程度。这小县里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辽阔版图上的一处缩影。
真就是‘纵然黑暗天灾时代已至,可一斤粮的价格就是不能便宜哪怕一枚铜板’。
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宋延避开小县,又经数日,来到了一处古木参天的林子。
一入林,远处的土兽追杀动静顿时小了。
宋延微微皱眉,可还未反应过来,他就陡然感到脚下产生了力量波动,神识速扫,却看一只翠绿大手带着浩大威势破土而出,往他方向抓来。
他的到来,似乎提前激活了这片古老的森林。
没有任何犹豫,宋延身后白衣仙人顿时显出,猛一挥剑,剑气纵横。
但大手却完全无视剑气,五指捏碎剑气,一抓就把宋延囚在了掌心。
宋延神识扫动,却见古木林中地动山摇,一个身高近百丈的树人睁开了眼,眼眸浑浊,无有神智。
而抓住而他的大手则完全是由根须缠绕而形成的,其上疙疙瘩瘩,棕色树皮远胜神兵重甲,来回穿梭的浓郁木玄之气完美地融合在根须上,当其五指握紧时,宋延感到周边天地都在向他压来,想要将他捏爆!
这种力量宋延见过且能分辨。
这是神婴境界的力量
而这树人则是
‘天灾木兽中的树人!’
‘而且还是神婴初境的树人!’
宋延早利用家族力量做了不少有关天灾兽的功课。
五行天灾兽各有特色,土兽数量多,木兽则以手段奇诡著称。
果然,宋延看到那抓紧他的翠绿大手上开始溢出墨绿气息,滚滚毒气也逐渐升腾。
他不敢用身体去测试那毒气的强度,左臂猛抬,八枚白洞晶玉手套疯狂运转,一握之下运起了“一步踏天”的法门,继而化出本命秘术白衣仙人的手掌死死攥住这神婴树人的手指,往前猛然一掰。
咔!
指断。
宋延化作遁光飞出。
不得不说,这神婴初境的天灾兽树人比神婴初期的古族人强了不少,就算是龙墓古族也还差了些。
那被宋延掰断的手指猛然回弹,无数蔓芽彼此交缠,快速回复。
这一刻,宋延已经远在千丈之外。
然,一道黑光突兀地破土,又死死缠住了他脚踝,将他拖拽而下,“嘭”一声砸落在地,激起滚滚烟尘。
数不清的树人从周边涌来。
数不清的蔓藤如蛇潮重重叠叠游来,要将他淹没。
但,待烟尘散去,蔓藤扑至。
那下方的人却没了!
而也就在此地不远处的一处山洞,宋延身形急显,快速分插阴府献祭阵阵旗,然后把冥树急忙丢入其中。
随着地府之气的消失,他才感到洞外那树人的动静明显平息了下来。
宋延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还好天灾兽没有神智,只会遵循地府之气而动,否则今日怕是要倾尽全力地大战一场了。’
他擅长各类遁术,且能配合《逍遥经》,接上念头遁,所以在接触到大地的那一刹,他瞬间土遁了。如今迅速布置各种阵法,然后盘膝坐在冥树旁,闭目养神,快速回复。
慢慢的,这恐怖的森林安静了下来。
宋延神识扫过冥树。
他能感到这棵小树的根须又开始扎根此地,然后以一种极度隐秘的方式开始悄悄地汲取这片大地的生命能量。
速度不快,但每时每刻都在汲取。
宋延在储物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坛之前在东隅城买来的美酒,拍开封泥,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舒服地靠着石壁,心底想着刚刚遇到的那棵神婴树人,暗道:‘若能将其献祭,无论对我还是对冥树,想必都是极好的。’
他心思这么一动,便复盘起刚刚的战斗来,思索着如何破局。
次日一早,晨光从山洞外射入,伴随着一种古老森林的气息。
洞外,薄薄瘴雾糅杂着金光,隐约间还能听到霍霍的飞虫振翅之声,地底的虫豸低鸣之语。
宋延舒展了下胳膊,看了看冥树,正打算做点什么,忽的他瞳孔紧缩,心神一动,眺向远处。
此时
东隅城南。
群山几被踏平,但土兽也因此散去,化作一座座新的山头,分立各处。
而宋延冥树旧址之外,一处远远不能称之为道路的山道上,正走着三道身影。
两女一男。
居中女子双腿修长,杏眼桃腮,眸中带了几分漠然迷离之色,睫毛之前好似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薄雾。
其身高挑修长,一袭漆黑墨色剑袍裹住那傲然胴体,宽广双袖随风飘动,背后则附了把长剑。
随着走动,长剑流苏,以及那马尾皆是摇摇晃晃,而其身形则如水中倒影,缥缈无比。
这女子竟是魔母苏瑶!
而她左侧女子则是机械僵硬,眼睛一眨不眨,脑袋一动不动,双腮涂抹了两团红艳艳的胭脂粉,看着无比诡异。
她右侧男子却是目光机灵,如猴儿般左看右看。
猴儿般的男子此时正恭敬地看向魔母苏瑶道:“就在这儿!那婆须沙华明明是我看到的,却只是因为四处寻觅盛放之物,所以迟了些日子,却被那厮给抢了先。好不容易察觉了他踪迹,却发现他实力着实强大,这才寻了魔母您来主持公道。”
魔母苏瑶,还有那僵硬女子皆是不回应。
猴儿般男子继续道:“能在那时寻到古墓的,十有八九也是天魔。你说大家都是天魔,都是奔着多吞点儿生命变强来的,这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