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洞察到了某件事情，将目光投向了正准备上四轮四座马车的一男一女。
前者身穿黑色正装，后者套着薄纱低垂的黄色长裙，画着清新的妆容。
就在“正义”奥黛丽看过去时，这两人霍然僵立在了原地。
他们的眼角、鼻孔、嘴巴、耳洞和多个毛孔内疯狂地长出了或棕褐或青绿的植物，有枝丫，也有藤蔓。
他们迅速染上猩红颜色的眼睛蕴藏强烈恶意地望向了车夫，望向了周围的行人。
他们“觉得”应该再等一等，等到自身状态更好一点，再发动袭击。
可他们的变化并没有被车夫等人忽视，一声声惊恐的喊叫刺破安宁与热闹，回荡在了整条街上。
路人们竭尽全力地逃离起现场，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一男一女四周就变得空空荡荡。
他们的疯狂随之被引爆，砰的声音里，一团团血肉夹杂着绿色的植物和绯红的月光抛洒往外。
很快，一队戴着黑暗圣徽的“值夜者”赶了过来。
他们迅速处理起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与残骸。
原本在奔跑的路人们骤然放缓了脚步，或重新与同伴有说有笑，或转入旁边的咖啡馆，要了杯咖啡，搭配甜点，悠闲又惬意。
车夫也回到了自己那辆马车上，望着远处，等待客人。
他们都无视了“值夜者”清理现场的行为，他们甚至没有往那边看上一眼。
他们似乎已经遗忘掉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回归了日常的生活。
“正义”奥黛丽驻足旁观了一阵，叹了口气，继续向皇后区走去。
没过多久，她带着苏茜再次进入集体潜意识大海，从自己多年未踏足的卧室一角走了出来。
房间内，穿着绿白两色长裙的另一个奥黛丽正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戴小巧的珍珠耳环。
她侧过身体，望向“正义”奥黛丽，惊喜地说道：
“你总算回来了！”
她旋即用求证的口吻问道：
“你成为天使了？”
“正义”奥黛丽微笑点头道：
“是的，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准备仪式，直到三个月前才完成。”
“观众”途径序列2“洞察者”的晋升仪式要求深入至少一万个人类的潜意识，弄清楚对应之人最真实的恐惧、最本能的欲望和所有心理问题的根源，然后留下属于自身的印记。
这不仅繁琐，而且危险，因为每个人都有神性，都在受集体潜意识大海的侵蚀和影响，继承了古老人类最深刻的那些认知和印象，以至于潜意识深处都存在混乱、疯狂、原始的一面，要想洞察这些，必须亲自进入，稍不留神或出点意外，就会遭受污染，精神失常，乃至失控。
在这个仪式里，数量上的要求可以用更高位格的非凡者来降低，但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如果深入“魔术师”女士的潜意识，那很可能会遇到福生玄黄天尊遗留的精神烙印或过去虚影，要是以卢米安为目标，他一个人就能满足仪式需求，但洞察中必然会直面最原始最疯狂的精神，直面最初那位造物主或“原初上帝”的身影。
“那很危险吧？”戴上了珍珠耳环的奥黛丽好奇问道。
她已有二十多岁，举止和气质都变得成熟，但言谈间还残留着一点少女的天真烂漫。
“正义”奥黛丽笑了笑道：
“确实危险，在准备仪式的过程中，我见过最恶劣的人性、最疯狂的欲望、最混乱的认知，也见过最高尚的人格、最美好的情感和最崇高的理想，有时候，彼此矛盾的一对竟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潜意识深处。”
“人性是复杂的。”奥黛丽点头认同。
她观察了“正义”奥黛丽几秒，有些叹息和感怀地问道：
“这些年，你去过很多地方吧？”
“正义”奥黛丽脸带温柔笑意地说道：
“我在东区住过一年，在特里尔植物园区的南边住过一年，在南大陆住过一年，在间海沿岸那几个大城市陆续住过近两年，那里是钢铁与蒸汽的国度，有种建筑如同钢铁铸成的大树，彼此间挨得很近，‘树枝’相通，每一块‘树皮’和每一片‘树叶’就是一个房间，住着一个家庭，工人们的家庭，只有很少的‘树叶’和‘树皮’能照到阳光……”
奥黛丽听得很入神，仿佛自己也去了那么多地方，见识了那么多事情。
许久之后，她期待地问道：
“你有答案了吗？”
“没有一个答案是可以回答所有问题的。”“正义”奥黛丽自嘲一笑道，“我现在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类必须团结起来，向神灵展现出整体的力量，才能得到更高的地位，就像工人们、农夫们、牧民们、小职员们必须不怕危险，团结起来，向上层向统治者们展现出整体的力量，才能争取到更好的待遇、更多的保障。
“所以，我们不能站在生而为神的那些存在一边，祂们不需要锚，人类对祂们没有用处和意义，如果祂们获得最终的胜利，我们的存在与灭亡、快乐和痛苦将只依赖于祂们的喜怒哀乐和混乱意念，自身完全无能为力。”
奥黛丽听出了“正义”语气里的惆怅和担忧，于是用俏皮的口吻宽慰道：
“我们确实不需要生而为神的存在，但我们有生来高贵。”
“不。”“正义”奥黛丽摇了摇头，浅笑着说道，“高贵的不是血统、身份和地位，而是心灵和品格。”
她向穿着绿白两色长裙的奥黛丽伸出了右手。
“欢迎回家~”奥黛丽露出笑容，轻巧地和“正义”完成了击掌。
啪的清脆声音里，两道身影霍然重叠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奥黛丽换上了那套绿白两色的长裙，戴好了珍珠耳环，画了个简单的妆容，离开卧室，于女仆和苏茜的陪伴中，沿楼梯往下，穿过厅堂，来到了舞池的二楼。
这里悬吊着水晶制成的吊灯，有整个乐队在演奏，穿着礼服举止优雅的男男女女们或端着酒杯，三五个人聚集在一起闲聊，或成双成对，在舞池里跟随旋律徜徉。
奥黛丽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上拿了杯淡金色的香槟，站到二楼的栏杆旁，笑容温柔地看着父亲霍尔伯爵、母亲凯特琳夫人与自己很熟悉的那些贵族聊天，看着大哥和二哥带着女士翩翩起舞。
她没有去参与，就这样嘴角带笑地看着。
到了深夜，整个贝克兰德的人们做起同一个梦。
梦里，有道声音似乎在说：
“梅迪奇先生，卢米安.李想和您见一面，由您决定时间和地点。”
正常而言，这声音只能在贝克兰德居民的梦里或心中回响，要蔓延到其他城市其他国度，需要借助集体潜意识大海慢慢传播和感染，但这次，它迅速就被贝克兰德之外的生灵们听到，几乎没有时间的间隔。
…………
“梅迪奇先生，卢米安.李想和您见一面，由您决定时间和地点。”
将双脚搁到桌子上的“红天使”梅迪奇掏了掏耳朵，“呵呵”嘲笑道：
“今天才敢做出这个决定吗？
“我都等快一年了。”
第五章 谈判
特里尔大区，某座古老城堡内。
“红天使”梅迪奇坐在由一件件铁黑色兵器拼凑而成的王座上，望着泼洒了暗红色血液般的大厅，将右脚抬起，搁到了左侧膝盖上。
他的眼前，长着三个脑袋的卢米安身影飞快勾勒了出来。
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马甲和深色长裤的卢米安望向“红天使”梅迪奇，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先躲起来，确认我没带帮手后，才和我见面。”
说话间，卢米安身后燃烧起了紫色的火焰，它们迅速凝固，变成了巨大的、染着些许鲜血的铁黑色座椅。
“你怎么不担心这里有致命的陷阱？”“红天使”梅迪奇摇晃起右脚，嗤笑着反问道。
卢米安坐了下来，后靠住椅背，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我很期待你的致命陷阱，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披散着血红长发的“红天使”梅迪奇将右掌按在铁王座的长剑扶手上，一脸轻蔑地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卢米安异常诚恳地回答道：
“我找你是想请你交出你体内的两份‘征服者’非凡特性。”
“哈哈。”“红天使”梅迪奇大笑了起来，“我活了几千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请求，当初亚利斯塔.图铎都没敢这么说，祂很明白，战争中得不到的，谈判里也拿不到。”
卢米安仿佛没听见“红天使”梅迪奇的嘲讽，自顾自地说道：
“南北大陆已实质上被毁灭，如果不是‘极光会’信仰的那位强行容纳‘混沌海’，挡住了‘堕落母神’降临之初制造的那些冲击，如果不是祂和‘愚者’先生配合，创造出了保护区，人类社会早就崩溃，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已经死去，然后获得‘新生’……”
听到这里，“红天使”梅迪奇打断了卢米安的话语：
“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亚当和‘愚者’拯救了我们，祂们当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们依旧活着是因为‘堕落母神’针对的是西大陆，是‘母巢’。”
卢米安并未否认“红天使”梅迪奇的说法，嗓音平和地补充道：
“要不是‘愚者’先生借助‘堕落母神’本能的渴求欺诈了祂，让祂主动闯入封印西大陆的天尊屏障，然后依靠自身与屏障的联系做了加强，要不是‘天师’等西大陆高位者持续燃烧自己的生命，借助源质的力量帮忙维持屏障，即使只靠‘堕落母神’自然散逸的力量和对应象征本能的影响，保护区也维持不到现在。
“可这些也快到极限了，两个月前，‘堕落母神’在封印西大陆的灰白雾气里抓到了‘母巢’，‘母巢’确实渴望让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长女欧弥贝拉再次诞生，但并不愿意和‘堕落母神’重新融为一体，祂诞生自我意识，获得补完和新生，已经有七八千年的时间，或者更久，肯定不想就此逝去。
“现在，‘堕落母神’和‘母巢’正在拉锯，废墟界和西大陆都获得了久违的平静，只有自然散逸的力量和‘母亲’对应的象征还在造成影响。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安宁时光，谁也不知道‘堕落母神’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击溃‘母巢’新生了几千年的意志，重新容纳这份源质，或许还有一年，或许只剩两三个月。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红天使”梅迪奇“呵”了一声：
“说得多么伟大，多么神圣啊，可凭什么是我把两份‘征服者’非凡特性给你？
“你不能把你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给我，主动退出‘红祭司’位置的竞争吗？
“牺牲是对自己说的，不是对别人。”
卢米安笑了起来，笑得“红天使”梅迪奇突然有种自己踩中了陷阱的感觉。
卢米安眉梢眼角都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可以啊！我答应你！
“我这就把‘征服者’非凡特性给你，附带一份‘末日魔女’非凡特性，到时候，我身体平衡失去，必然死亡，你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人和你竞争‘红祭司’的位置。”
他语速飞快，似乎不想给梅迪奇反悔的机会。
“红天使”梅迪奇专注地看着他，仿佛在评估他的诚意和话语的真实性。
卢米安身体都放松了下来，继续说道：
“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继承我的命运、身份、这半边身体和这颗脑袋。”
说着，他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左侧脑袋正中那张暗金色的奇异面具。
“红天使”梅迪奇的目光在暗金色面具、亚利斯塔.图铎美型脸孔和奇克母性脸孔间来回转了几次，“呵呵”笑道：
“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继承这破玩意，还不如在末日来临时陨落。”
“你的勇气呢？”卢米安刺激起梅迪奇。
“勇气和智慧并不矛盾，也不影响我判断好与坏。”“红天使”梅迪奇换了个姿势，将左脚搁到了右腿上，抖啊抖，抖啊抖。
卢米安一脸失望地嘲讽道：
“那你还争什么‘红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