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卡吧嗒了下嘴唇：
“我们对安东尼的关心不够啊……”
“对‘观众’来说，他可能并不希望你们太关心他，注意他。”卢米安望了“镜像迷宫”的角落一眼，“就像他现在也在，如果情况不对，会立刻为简娜提供‘安抚’一样。”
他也在？芙兰卡如同听到了鬼故事。
这时，已吃掉“冰檬鱼片”的简娜调配好了漆黑为底、泛着绿色泡沫的“痛苦”魔药。
卢米安随即往上抬起双臂。
简娜的背后，一根晶莹剔透、有着多处凸起的冰柱拔地而起，准备充当火刑架。
紧接着，简娜将“痛苦”魔药交给了卢米安，自行爬到了冰柱顶端，任由芙兰卡将自己的身体牢牢捆绑起来，限制住了行动。
卢米安周围亮起了一朵朵炽白的火鸦，它们盘旋着飞出，落到了简娜的体表。
简娜迅速被点燃，表情不可遏制地扭曲了起来。
卢米安踩着一层层冰霜凝聚的台阶，来到了简娜的面前，把那瓶魔药灌入了这位同伴的口中。
简娜的神智开始迷糊，身体的疼痛拉扯着她，让她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卢米安则从冰霜台阶顶端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专注地感应起四周。
他在等待克丽丝芒娜的幽影到来，失去“愚者”先生封印的他当前已没法进入“撒玛利亚妇人泉”周围区域。
芙兰卡一直看着简娜，看到简娜的皮肤飞快焦黑，看到她的脸庞扭曲到变形，痛苦到狰狞，牙齿已无法再咬住，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这让芙兰卡异常心疼，似乎比自己举行这个仪式时还要煎熬。
突然，卢米安浅蓝的眼眸先是染上了铁黑的颜色，继而变得银白带黑。
他感觉克丽丝芒娜的幽影或者说残余意识已经降临于“镜像迷宫”内，却怎么都无法看见。
简娜思绪不断飘飞，自我逐渐迷失中，回想起了和卢米安相处时的那些痛苦与快乐，也回想起了帮芙兰卡欢愉那段经历与内心的情绪，因享受而沉迷，因痛苦而清醒。
这样的状态里，简娜已无从知晓自己有没有被“原初魔女”注视到，等她找回了部分思绪，眼前已浮现出那道套着朴素白袍、模糊难以看清的圣洁身影。
“克丽丝芒娜女士。”简娜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抓紧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纯粹的女性走‘魔女’途径会被原初仇视？”
克丽丝芒娜嗓音虚渺地回答道：
“我的母亲仇恨那些不经历改变性别痛苦的‘魔女’，也在提防她们。”
“为什么要提防？”简娜进一步问道。
克丽丝芒娜异常空洞地说道：
“纯粹的女性‘魔女’成为天使之后，也可能是成为‘不老魔女’之后，会遇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也许能渡过，也许不能，如果不能，对我的母亲来说，这是非常大的问题，不能让它出现。”
简娜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那您？”
克丽丝芒娜模糊的脸孔表面顿时有一缕缕血色浮现，原本空洞的嗓音忽然带上了几分压抑和痛苦：
“所以，我死了……”
话音未落，这位曾经的“灾难魔女”，真正的神子，身影急剧淡化。
“那件恐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简娜抢起时间。
克丽丝芒娜的幽影迅速消散，只留下半句话：
“那个，镜中世界……”
简娜霍然清醒了过来，看见体表的焦黑皮肤在一块块脱落，而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烧断。
她立刻隐去身形，寻找角落更换起衣物。
呼……芙兰卡见状，本能地吐出了憋在心里的担忧和煎熬。
与此同时，她似乎听见卢米安也悄然舒了口气。
第十章 价值
简娜换好衣裙后，将自身现在的状态和刚才从克丽丝芒娜处获得的信息都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她很是可惜地说道：
“时间还是不够，只有完全承受住了魔药到彻底清醒过来前的这很短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克丽丝芒娜女士。
“不过，下次就可以很清晰地询问那件恐怖事情是什么了。”
卢米安环顾了一圈道：
“刚才我只能感觉到克丽丝芒娜的残存意念出现，但无法直接看到并接触，这可能是因为祂与地下墓穴本身的封印是一体的，也可能是由于祂具备某种特殊，对‘魔女’们能施加更为精确的影响。”
“我觉得是全选题。”芙兰卡颇为担忧地对简娜说道，“我一直以为女性‘魔女’最大的危险是原初的仇视，会在晋升时受到干扰，即使能艰难撑过，后续也会被魔女教派追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问题隐藏，克丽丝芒娜说的恐怖事情连‘原初魔女’都忌惮，很可能与特殊镜中世界最深层的秘密有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转到‘猎人’途径，之后再跳回‘魔女’途径？”
简娜沉默了一下道：
“我想等弄清楚了那件恐怖事情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摆脱纯粹的女性‘魔女’身份。”
有了卢米安之事，她其实对仅一段时间而非长久改变性别不是那么排斥了。
简娜顿了顿，半是感叹半是暗含开解卢米安之意地自嘲一笑道：
“我在植物园区，在市场区，过了这么多年，看到过不少悲惨的事情，其中一个体会就是，如果连被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很难从泥泞中挣脱出来。
“作为纯粹的女性‘魔女’，有可能关联特殊镜中世界最深层的秘密，是我能获得克丽丝芒娜女士提醒的关键原因，而之后，在无法加入魔女教派的情况下，我想更快地消化魔药，更好地晋升，对抗住疯狂与失控的倾向，真正地拥有保护家人保护朋友的能力，这应该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总会有高位者想利用女性‘魔女’去做一些事情，去触碰特殊镜中世界最深层的秘密，那就需要给我一定的‘好处’。
“靠大阿卡那牌们是一条路，但不能只有这一条路。”
卢米安默然了几秒道：
“遭遇那件恐怖事情前，你应该还有询问克丽丝芒娜幽影的机会。
“等弄清楚了问题的本质再决定要不要冒险。”
“对。”芙兰卡附和起卢米安。“晋升‘绝望魔女’的时候，应该还能接触一次克丽丝芒娜，反正那件恐怖事情最早也得‘不老魔女’阶段才出现。”
披着黑色斗篷、拿着白色蜡烛的卢米安摇了摇头：
“这是最后的选择，我们不能假定克丽丝芒娜必然是好人，说的都是真话，也许，纯粹的女性‘魔女’到了‘绝望魔女’阶段就会遭遇那件事情，克丽丝芒娜正等着这个意外。
“我说的机会是，我们过几天应该就能进入‘愚者’先生的梦境，有不小的概率沾染上‘愚者’先生的气息，那样就可以穿过封印，于‘撒玛利亚妇人泉’附近直面克丽丝芒娜的幽影了。
“而且，‘绝望魔女’的仪式目前最能接受的方法就是去摩罗拉，那肯定赶不及回特里尔，到这里来晋升。”
卢米安思路非常清晰地继续说道：
“还有一种方法是用特殊镜中世界内那些‘镜中人’充当仪式对象，但这只适合芙兰卡，作为女性‘魔女’，简娜真要用这个办法完成仪式，很可能让那件恐怖事情提前到来。”
毕竟那与特殊镜中世界最深层的秘密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嗯。”简娜和芙兰卡都认可了卢米安的说法。
卢米安招呼了下站在角落里的安东尼，解除“镜像迷宫”，收回镜子，拿着燃烧的白色蜡烛，往地下墓穴上层走去。
芙兰卡和他并肩而行，想了想道：
“对了，你喝的‘绝望’魔药应该包含序列9到序列5的部分吧？我以前想着跳转‘猎人’途径的时候，请教过‘审判’女士相关的事情，她说转相邻途径的一个问题是前序魔药都得全部消化一遍，否则会影响自身的状态，显著增加将来再次晋升时的风险。”
这不比同途径晋升，身心灵状态早就调整到适合前序魔药消化的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稳定状态。
卢米安低笑了一声，让黑暗阴森的地下墓穴都似乎染上了几分色彩：
“我‘绝望’魔药都消化大半了。
“以我当时和后续的身心灵状态，‘痛苦’是不用担忧的，非常契合，几天的时间就消化完了。
“‘欢愉’也是这样，之前那段时间的经历改变了我的身心灵状态，而且当天早晨都还有过，不至于因为太久未处于那种状态，身心灵就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这也是不需要特意再消化的。
“‘教唆者’类似，你们不是经常说我是优秀的‘教唆者’吗？
“相比较而言，我最近一段时间更多是正面战斗，搏杀敌人，以前用交换命运的方式坑害目标也只是作为方法之一，而不是主要的手段，所以，‘刺客’和‘女巫’魔药都得认真扮演，消化一次，但它们作为少数派，现在已不太能影响我的状态，属于未来晋升时的隐患。”
“这样啊……”芙兰卡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因为简娜要回去休息，稳定状态，收束魔药外溢的影响，所以只有卢米安和芙兰卡两人乘坐四轮四座的马车前往纪念堂区奥罗赛街。
去夏约镇找“黑之魔女”前，他们打算回原本租住的那间公寓一趟，看“黑之魔女”有没有找过芙兰卡，留下什么信息。
至于选择坐出租马车而不是公共马车和地铁的原因，是两位“魔女”即使戴着帽子，穿着偏宽松的衣物，也不可避免地会遭遇一些骚扰事件。
芙兰卡和卢米安虽然不怕，但都觉得没必要去恶心自己，他们又不是那种扮演非常极端的“魔女”。
天文台区和纪念堂区紧挨着，没用多久，两位“魔女”就回到了奥罗赛街9号702公寓前，打开了房门。
虽然离开才几天，芙兰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房东租约提前结束，押金不用退还，但看到里面的陈设布置，看到那张安乐椅时，他们还是有了种仿佛隔了一个时代的感觉。
种种回忆闪现在芙兰卡的脑海内，她一时觉得有些甜蜜，一时又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
等到卢米安隐去身形，藏了起来，芙兰卡自己一个人进入房间，关上木门，认真检查起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重点是所有具备玻璃镜面的物品。
“没有留言，也没有痕迹，但我总觉得有人来过……”芙兰卡自言自语着将手掌从客厅的全身镜上收了回来。
她转过了身体，往主卧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那面全身镜突然变得幽暗，就像被放入了无光的环境。
这样的幽暗里，一道身影飞快勾勒了出来。
她身穿黑色的宫廷长裙，乌黑的头发整齐盘起，被一顶垂下深色面纱的帽子轻巧罩住，而那张难描难言的美丽脸孔则略显苍白，深灰的眼眸烟雨朦胧，透出了明显的亮光，自带一种令人怜惜的气质。
这是“黑之魔女”克拉丽丝！
此时，“黑之魔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灰的眼眸内映出了芙兰卡高挑柔美的背影。
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自然垂落的几根发丝从镜中钻到了外界，有自己生命一样无声无息延伸向背对自己的芙兰卡。
芙兰卡突然得到警示，来自同伴的警示。
她想都没想，主动激发了“镜子替身”。
下一秒，她的身体被那几根黑色的头发触碰到，先是变成了镜子，接着蒙上灰白，砰地落地。
镜子已成为石头。
几乎是同时，全身镜内的“黑之魔女”克拉丽丝看见高处跳下一道身影。
那身影披着黑色的斗篷，眼眸浅蓝，嘴唇颜色偏淡，脸庞素雅干净，五官明艳照人，表情冰冷沉静，高足一米八出头，身体微微弓着，双手拖着一把铁黑色的巨型直剑。
那巨型直剑燃烧着炽白带青的火焰，乓地砸到了地上。
这没有将地板切碎打穿，而是碰撞到了无形的障碍，于整片空间轻轻摇晃间，激发出一条炽白带青的凶猛火蛇，飞速扑向那面全身镜，沿途点燃了茶几和木板，让它们迅速化为灰烬。
“虚构之瓶”！
在“黑之魔女”的发丝从镜中刺出来时，卢米安就预备好动手救人了！
他没想到“黑之魔女”会这么直接这么果断就准备石化芙兰卡，一句话都不讲，但这不妨碍他依循战斗本能，迅速做出应对。
全身镜内的“黑之魔女”还是那副令人怜惜的模样，映出卢米安身影的眼眸里霍然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冷漠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