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加诺略显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还没真正用过这个能力,这是治疗灵魂创伤的,您知道的,有的超凡能力可以攻击到灵魂,并让它难以自愈,这种时候,只要伤者放开了身心,不做阻挡,我就可以进行一场灵魂层面的手术,将对应的伤口缝合起来。”
卢米安关心的不是怎么缝合灵魂,而是另外一个问题,这让他对汉特岛魔鬼传说有了新的推测。
他吞下嘴里的餐前面包,喝了口偏金色的利口酒,想了下道:
“既然可以缝合灵魂,那反过来思考,你是不是也能切割灵魂?”
卢加诺一下被问沉默了,他过了十几二十秒才回答道: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对应的人完全放开了身心,让灵魂没有保护,要是连肉体都不存在,那就更好了。”
这位“医师”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这可以是对灵魂的攻击,但应该也是一种治疗的手段,如果哪位患者是因为受到诅咒,灵魂被污染了部分,就能通过切割掉堕落之处,让灵魂缓慢自愈来应对。”
听到这里,卢米安笑了起来,轻轻鼓起了掌:
“讲得好啊,讲得好啊。”
这夸得卢加诺这种脸皮颇厚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尴尬,脱口而出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实验过。”
卢米安未理睬他,开始像路德维希那样,插了块小羊排到餐盘内,认真地做起切割。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被冰蓝色眼睛魔鬼攻击时的最初感受:
他看见了不同的自己,有满是仇恨的自己,有沉溺于痛苦中的自己,有色欲勃发的自己,有处在不同欲望和情绪中的自己……
他刚才听卢加诺讲述缝合和切割灵魂时产生的一个想法愈发清晰了:
如果借助“耕种者”途径的高序列能力,将对应不同欲望的灵魂不同面切割出来,会怎么样?
汉特岛的冰蓝色眼睛魔鬼会不会确实只有一个,但被“大地母神”教会的圣者乃至天使分割了灵魂,各自变成了一个人,而神秘学层面上还是一个整体,所以,和血色魔鬼存在密切联系的无形力量只有一股?
现在的问题是,“大地母神”教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限制,还是保护?或者,两者兼有?
卢米安很快又联想到了血色魔鬼的状态,它是不断在往漆黑污水里沉下去又被无形力量拉扯上来的。
“分割灵魂是对冰蓝色魔鬼的一种保护,防止它被漆黑污水的力量污染?
“等等,冰蓝色眼睛的魔鬼会不会就是血色魔鬼未被污染的那部分灵魂?‘大地母神’教会的治疗方案是,整体已经没救,但部分还算健康,所以需要把健康的灵魂切割下来,以不同欲望的形式?
“封锁那片神秘谷地、漆黑污水和血色魔鬼的树林呈现出了新生、成长、堕落、死亡、又新生的特点……血色魔鬼被分割出来的多个灵魂残片也被给予了新生,让它们借助新生、成长、衰老、死亡、又新生的循环对抗从本体蔓延过来的污染?
“同时,依靠健康部分的存在,拉扯着血色魔鬼不彻底沉沦?
“衰老的灵魂残片自然会更容易受本体污染的影响,而新生的最为健康,这也就是老者博赛利和冰蓝色眼睛神职人员状态不同的原因……
“这样的新生,灵魂是魔鬼的,是强大的,身体却属于人类,非常弱小,嗯,符合我对博赛利的观察,虚弱苍老的身体包裹着恶意浓厚的强大灵魂……
“这……这是很符合‘大地母神’教会能力特点的封印和救助办法啊……”
想到这里,卢米安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不断切割小羊排的骨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卢加诺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见,专注地享用着餐食,路德维希根本不关心这种小事,眼里只有美食。
卢米安收回视线,心情愉快地给自己倒了杯“帕哈”红葡萄酒,之前产生的困惑、混乱、迷茫和失落消失了不少。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悠然想道:
“这个推测是最符合当前细节的,可惜没法去证实,也不敢去证实,而在缺乏验证和结果的情况下,魔药的消化也得不到反馈……
“算了,这次收获的经验和教训比之后还能尝试的消化重要多了。
“‘大地母神’教会为什么要保护血色魔鬼,而且,既然分割出来了健康灵魂并给予了新生,为什么不把被污染的本体彻底摧毁净化,断绝隐患?
“这大概率涉及世界的深层隐秘……
“那个血色魔鬼才是真正的,最大的拿波瑞狄斯利?
“想寻求交易,杀掉汉特岛‘魔鬼后裔’的是它?它可以反过来影响健康的几个灵魂残片,让我和芙兰卡这种中序列非凡者都可以杀掉真正的魔鬼?”
卢米安越想越是好奇事情的真相,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对他这个层次的非凡者而言,这件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之后则是等到离开汉特岛,把收获的信息和做出的推测整理汇报给“魔术师”女士,看“塔罗会”的大阿卡那牌们有什么想法。
放下调查念头的卢米安顿时一身轻松,于接下来的时光里悠闲地逛起了汉特港。
他惊讶地发现,这远离费内波特王国本土的狂暴海岛屿城市内竟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赌场,没有贩卖人口等罪恶产业,干净得像是接受过“永恒烈阳”教会的净化。
玩了一下午斗邪恶等纸牌,输赢却不超过1金里索的卢米安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原因:
控制不住自己的冰蓝色眼睛魔鬼们优先挑选恶性犯罪者,让他们失踪在城外森林内。
久而久之,一两百年过去,汉特港堪称阳光之城。
当然,这里面不是没有被杀害的无辜者,比如那个安东尼奥.埃利亚斯。
深夜时分,“浆果号”的一等舱套房内。
睡梦中的卢米安模模糊糊地又看到了那片燃烧着硫磺火焰的大地,看到了趴在漆黑液体内的血色魔鬼。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恐怖的梦
隐隐约约间,卢米安看到浸泡着血色魔鬼大半个身躯的漆黑液体内有气泡咕噜冒出,泛着棕绿的色泽,仿佛一颗颗树瘤。
气泡转眼破碎,映着绚烂的色彩,融入了漆黑的液体。
卢米安莫名觉得不对,想要闭上眼睛,不看到这些细节,可身在梦中,他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
漆黑液体的深处,似乎藏着一道身影,它正微抬脑袋,望着血色魔鬼。
这身影的体表,一颗颗或棕绿或浅褐的湿漉漉树瘤凸显了出来,让卢米安想起了苏珊娜.马蒂斯,处在“堕落树精”状态下的苏珊娜.马蒂斯。
但两者不同之处在于,苏珊娜.马蒂斯的树瘤、枝叶、花骨朵是从身体上长出来的,是和原本融为一体的,而当前身影那一颗颗树瘤更像是从血肉内,从内脏中,直愣愣刺出来的,染着血液,肆意张扬。
梦中的卢米安下意识抬起右手,擦了下眼角,发现手背一片鲜红。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血液,视线内一大片模糊的红。
模糊中,那身影整体的轮廓呈现了出来。
它仿佛长在一颗棕绿色的巨树上,被树枝刺穿,被树瘤侵蚀,被花骨朵开满了全身,流下了粘稠的液体。
卢米安的胸口,强烈的灼烧感霍然出现,让他在梦中都本能地闭起了眼睛。
但这还是慢了一步。
砰!
卢米安的眼睛一下炸开,剧痛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终于醒了过来,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并抬起双手,捂住眼睛。
触手之处一片平坦,粘稠湿润,血腥之味弥漫。
作为“苦修士”,作为有过多次严重受伤经验的人,卢米安都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从那让他随时晕厥过去的疼痛里缓了过来。
他摸索着坐起,眼睛自然睁开。
一片黑暗。
没有绯红的月光,也没有卧室内各种家具的轮廓。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卢米安再次抬手,非常轻地摸了摸眼眶,发现两颗眼珠都“瘪”了下去,明显碎裂。
“这是看见不该看的,眼睛炸了吗?”卢米安自嘲一笑。
而且还是在梦中看的,而且还不是他自己想看的!
他略做回想,感觉要不是身上的“愚者”先生封印应激而发或受忒尔弥波洛斯催发,他还算及时地闭上了眼睛,那炸掉的可能就不仅仅是眼睛了。
卢米安抹了下鼻端,不出意料地感觉到了湿润,嗅到了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他情绪还算不错地低声笑道:
“还好,流下来的应该只是血液,没有脑浆。”
这是庆幸,对遭遇灾难还能活下来的庆幸。
比起脑袋的惨状,卢米安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创伤,只是有点脱力。
他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在既看不见,嗅觉又接近失灵的状态下,依靠“猎人”对主场环境各个细节的掌握和脑内地图的存在,轻松绕过椅子,拉开卧室的房门,进入客厅,敲响了仆人房。
“有,有什么事吗?”吓了一跳的卢加诺穿着充当睡衣的棉制衬衫和衬裤,急匆匆打开了木门。
他担心又遇到蒙塞拉特神父这种可怕事情。
下一秒,绯红月光的照耀中,他看见了卢米安满是血污的脸庞,看见了塞着碎裂残片,颇为空洞的血色眼眶。
“这……怎,怎么了?”卢加诺有些结巴地问道。
谁把雇主打成这个样子了?
谁能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要不,我们先“传送”离开这里再说?
卢米安平静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治疗一下。”
“好。”卢加诺先是下意识做出回答,旋即为难地说道,“眼球都成这个样子了,没法治愈啊,只能另外找对合适的移植上去。”
卢米安忍着疼痛,气定神闲地说道:
“不用,止血止痛就可以了。”
“好吧。”卢加诺不敢争辩,谨遵雇主的吩咐,伸出了闪烁着微光的左掌。
随着他手掌的接触和手术刀的简单处理,卢米安眼睛位置一片清凉,疼痛不再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了。
当然,他依旧看不见。
“你可以继续睡觉了。”卢米安挥了挥手,就像未失去视力一样,单手插兜,跨过被路德维希弄到了地毯上的都坦语教材,不快不慢地走至安乐椅旁,躺了上去,轻轻摇晃起来。
卢加诺疑惑又紧张地看了一阵,重新回到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等到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海的边缘,这位“医师”猛地翻身下床,决定弄杯咖啡提神。
刚出房间,他就看见雇主在活动身体,绿色眼眸明亮,不见半点创伤。
“你,你没事了?”卢加诺怔了一下。
卢米安笑容灿烂地回答道:
“是啊。”
“……”卢加诺一时找不到话语。
雇主是靠什么让眼球重新长出来长好的?
这是什么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