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环 第262节

  卢米安陷入了沉默。

  他越琢磨越觉得,从人性的角度讲,这真是不能排除的一种可能。

  隔了好几秒,他才反驳道:

  “那位不怕触怒了以宿命为名的存在?

  “来自恩赐的力量肯定更受上位者的影响,以贯彻祂们的意志为荣,不太会有亵渎的想法。”

  处在“心理学隐身”状态的那位女士意味深长地笑道:

  “以宿命为名的那位存在只是希望有听命于祂的天使降临在大地上,至于是忒尔弥波洛斯,还是别的恩赐者,我想祂应该没有特别的喜好和倾向。”

  也是,那位要是吞了忒尔弥波洛斯,不就变成宿命领域的天使了吗?说不定这就是以宿命为名的那位存在预料中的发展,忒尔弥波洛斯能够降临就降临,要是失败,惨遭封印或净化,就让别的恩赐者想办法吞掉祂的遗物,成为天使,总之,注定有宿命的天使出现于大地之上,至于是哪位,并不重要……卢米安一边思索,一边轻轻点头。

  霍然间,他有了灵感,觉得那位疑似持“正义”牌的女士不仅是在趁机教导自己,而且还是在对忒尔弥波洛斯说这些话:

  她在制造忒尔弥波洛斯和那位存在之间的罅隙,让祂不再信任同伴?

  我能想到这点,忒尔弥波洛斯不会想不到吧……

  呃,祂是能想到,但祂那位同伴既然被察觉了,那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敢再出现,没法和祂交流,这种时候,最容易彼此怀疑。

  一旦怀疑的种子扎根,茁壮生长,将来就不是那么好根除!

  “观众”真可怕……

  卢米安感慨之余,诚恳说道:

  “我明白了。”

  那位女士微笑说道:

  “所以,不能假定一个人不会改变,原本是什么样子之后也会是什么样子,要时刻注意他们的具体情况,揣摩他们的想法。

  “别的非凡者可能不需要想的这么深,但你下一个序列是‘阴谋家’,必须学会分析人性。”

  卢米安轻轻颔首,对加德纳.马丁那句“魔鬼是我们的朋友,地狱就是他人”有了新的理解。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笑着说道: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忒尔弥波洛斯那位同伴从一开始就打算帮我改善精神状态?”

  “有这种可能。”回答的是苏茜,“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卢米安自问了一句。

  他的表情突然出现变化,身体一下挺直,隐隐有点颤抖:

  “可能,可能她就是想帮我,她是……”

  疑似“正义”牌持有者的女士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了卢米安的话语:

  “你的记忆应该没有骗你。”

  卢米安长长地吐了口气,再次靠住了沙发背。

  那位女士嗓音轻柔地说道:

  “不过,在别的事情上,确实存在一个人死了未必是真正死亡的情况。

  “神秘学世界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邪神信徒,他在我准备清除他的时候突然死去,因为太过巧合,我检查了他的尸体,检查了他的命运和各种神秘学联系,都没有问题,他真的死了,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也毫无疑问地相信他死了。

  “后来,我在清理一个邪神教派的分支组织时,又遇上了他,他换了一个身份,有了新的命运和新的神秘学联系。

  “这一次,他才彻底死去,我也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个邪神途径的序列名称,‘逝者’,利用死亡从原本命运里脱离的‘逝者’。”

  这和“替代之术”有点像,但感觉更简便,不需要什么前置,而且,“替代者”死后,原本的身份和命运好像也不会恢复……卢米安联想起了“托钵僧侣”自带的一个仪式魔法。

第十五章 咨询

  疑似“正义”牌持有者的女士没再说话,换成了苏茜:

  “你的心理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如果你希望,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再次进入梦境,尝试唤醒遗忘掉的那些记忆。”

  “没有问题。”卢米安主动地靠住沙发背,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他又看见了那位于群山之间,沐浴在阳光下的科尔杜村,那里被青绿的高山草场环绕着,灰白色的羊群如同云朵,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点缀着油画般的景色。

  发生过的各种事情以画展的姿态飞快呈现着,卢米安时而沉浸于内,亲身体验,时而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姿态平视。

  随着事件的推进,那代表他心情的天气越来越灰暗,越来越看不见阳光,只偶尔才能没有迷雾,显现湛蓝。

  这些记忆与卢米安做出的猜测差不多,从去年五六月开始,村里就逐渐有了些异常。

  最初,他没有在意,一直到接近年底,才觉得问题不小,而奥萝尔对他的怀疑总是不放在心上,或是说要验证却没有下文。

  再之后是抓住了路易斯.隆德的把柄,从他那里榨取了情报,等进入新的一年,科尔杜村越来越多的人表现出了一定的问题,以至于还未受到影响的村民里面逐渐有人察觉到不对,阿娃、雷蒙德、娜罗卡等人因此被灭口。

  这个过程中,发现蓬斯.贝内等人在掩埋尸体的卢米安试图报复,重创了那个恶棍的下半身,但只有一个人的他难以对抗那群打手,最终遭遇了失败。

  他差点被蓬斯.贝内废掉,奥萝尔及时出现,带走了他。

  直到此时,卢米安才察觉姐姐也出现了异常,疑似本堂神甫那伙人之一,并且地位很高。

  她大部分情况下冷淡漠然,和卢米安心目中的姐姐截然不同,只少部分时候才会恢复原本的状态,担忧本身的情况和弟弟的未来,试图寻求帮助。

  但她从未提过可以召唤“卷毛狒狒研究会”副会长“海拉”的信使这件事情,梦中相关的信息大概率来自她的灵魂碎片。

  此后的事情和普阿利斯夫人讲述的差不多,奥萝尔拦住这位夫人,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率领一大群恩赐者袭击了行政官城堡,破坏了她的布置,让她不得不放弃经营许久的“领地”,带着残存的手下离开了科尔杜村。

  唯一不同的是,普阿利斯夫人说自己只生过一个孩子,父亲是本堂神甫,他最终死在了那场袭击了,但奥萝尔处在宿命眷者状态时曾经提及那位夫人亲自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在行政官城堡被破坏后不知所踪。

  回忆的最后,将卢米安打晕,带去祭坛的不是奥萝尔,是那个在梦中也爬出过蜥蜴状小精灵的副本堂神甫米歇尔.加里古。

  卢米安睁开了眼睛,缓慢做起深呼吸。

  这些事情他都有所预料,但附带的心情变化依旧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终于从流浪儿噩梦里走出来的他有了真正的、温暖的家,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大量的快乐,哪怕因为恶作剧,被村民追赶,又罕见地逃脱失败,挨了几拳时,他的心情也是愉悦的。

  可就在他以为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时,周围的人逐渐变得古怪,不断发现的异常让他一颗心越来越沉,蒙上了越来越多的阴霾。

  他开始担惊受怕,他开始惶恐不安,他试图蛊惑姐姐奥萝尔和雷蒙德、阿娃等朋友一起离开科尔杜村,搬去达列日居住,可奥萝尔一拖再拖,让他的计划最终没能实现。

  恐惧失望中,他迎来了朋友们的死亡,发现最信赖最重视的姐姐也出现了异常。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灵沉入了没有底部的漆黑深渊,仿佛又回到了爷爷死去,自己刚开始流浪时的状态,惶恐,无助,悲伤,痛苦。

  而和那时不同的是,他还多了绝望的情绪。

  若非奥萝尔时不时清醒,带来一点点希望,他很可能支撑不到最后。

  即使以现在的状态回望那几个月的经历,卢米安依旧觉得心灵有点无法承受,如同被困在了一个囚笼内,四周都涂着灰暗阴沉的色调,而不管他怎么左冲右突,都逃离不出去,沉闷,逼仄,压抑,痛苦,绝望。

  呼,呼……几次深呼吸后,卢米安慢慢平复了下来,苦涩笑道:

  “和我推测的一样。”

  那场灾难剩下的拼图则是他没有亲自经历的,需要通过解读梦中象征或者找到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来获取。

  苏茜嗓音温柔地说道:

  “你完全承受了下来,正视了过去,这说明你的心理问题已得到大幅度改善,剩下的只能依靠自己去和解,去治愈。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的心理治疗应该只剩下一次,等你找到那位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和他完成了交流后,我需要再评估一次你的心理情况和精神状态,做收尾治疗。”

  “谢谢你,苏茜女士,谢谢你……”卢米安迟疑了下道,“‘正义’女士。”

  处在“心理学隐身”状态的那位女士没有否认,笑着说道:

  “心理治疗只剩一次不代表我们不再有接触,之后某些事情也许要麻烦你。”

  卢米安笑了:

  “我只是一个序列7,应该帮不上你们的忙吧?”

  “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那位女士微笑回应,“而且,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会有不同的效果。”

  卢米安点了下头道:

  “没有问题。”

  他想了想,斟酌着改变了话题:

  “两位女士,科尔杜村那场灾难的最后,我姐姐推开了我,并告诉我留意她的笔记,以你们对人性的了解,她笔记内可能隐藏什么问题,在什么地方?”

  虽然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卢米安还有不少看不懂,或者理解困难,但整体内容,他已经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始终没找到可能存在的异常之处。

  苏茜很快做出了回答:

  “那些笔记上应该不存在奥萝尔刻意留下的信息和暗示,否则在她恢复清醒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你了,或者用委婉的方式提醒你。”

  卢米安缓慢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测,这就像奥萝尔明明可以召唤“海拉”的信使求救却没有那么做一样。

  苏茜继续说道:

  “我认为笔记上有她曾经认为正常,但最后却怀疑有问题的内容,所以,只靠表面的分辨很难发现哪个存在异常。”

  难怪我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头绪……卢米安略显急切地问道:

  “那要怎么辨别有没有问题?”

  “正义”牌的持有者仿佛在思考般道:

  “既然你根据记忆,初步确定异常大概开始于去年五六月份,那就以这个时间点来寻找问题。

  “如果源头真的是奥萝尔,那在此之前,她必然接触过什么,遭受了某种污染,所以,你要特别留意往前半年的那部分笔记,那很可能隐藏着让她异变的事物。

  “另外,最后三个月的笔记有不小概率反映奥萝尔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她心中那座城堡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要是研究笔记,这两个时间段是最可能存在问题的。”

  去年一月到六月,今年一月到三月……卢米安记住了“正义”女士的提点。

  由于奥萝尔的巫术笔记涉及足足五年多的时光,所以缩小嫌疑内容的范围能帮助卢米安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如果仅关注那两个时间段的笔记,那他的工作量将降低百分之九十,能更有针对性地分析和琢磨。

  短暂的思索后,卢米安再次诚恳道谢:

  “谢谢你,苏茜女士,谢谢你,‘正义’女士。”

  又交流了一阵,这次的心理治疗正式结束,卢米安喝完剩下的浓缩咖啡,起身离开梅森咖啡馆,于路边等待公共马车。

  此时的特里尔,远处的西北方乌云沉积,雨水如线,而东南方向,天空湛蓝,云朵纯白,染着金灿灿的光芒。

  …………

  白外套街3号,601公寓内。

  芙兰卡对简娜道:

  “我们出去参加一个聚会。”

  “什么聚会?”尚未画上烟熏般妆容的简娜疑惑询问。

  芙兰卡很少邀请她参与类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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