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娜和他聊了几句后道:
“我去医院的附属餐厅给你们买吃的。”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出了病房,沿楼梯往下。
经过卢米安三番两次的教育,她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是非凡者,已不同于普通人,只要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有的是办法赚钱。
所以,治疗费用和大额债务都不算什么,妈妈能救回来就值得开心,值得赞美太阳!
病房内,艾洛蒂看着坐在旁边的朱利安,目光柔和表情温柔地问道:
“你快23岁了吧?”
“是啊。”朱利安笑道,“早就是可以承担起一个家庭的工人了,只是在你的眼睛里,我始终还是没有成年的孩子。”
艾洛蒂浅笑道:
“那是因为我对真正成年的标准和别人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只有掌握了一项可以持续赚钱的本事才算成年,你还差一年,切莉娅还有一年半。
“这几年,你们真是太受罪了。”
“辛苦的是你。”朱利安颇为感慨地说道,“在我能真正帮上忙前,你有整整一年,每天都做三份工作,从早上六点出门,一直要到晚上12点才能回家。”
说到这里,情绪激荡的他脱口而出:
“我们一定会治好你!”
艾洛蒂高兴地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亚麻色的头发:
“可惜啊,我的假发没了。
“还有你妹妹,之前骗我们说剧场需要,把自己的头发给染成了棕黄色,就为了去舞厅唱歌的时候不被人认出来,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哎,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再背负上更多的债务,那又要浪费你们好几年,到时候,你们都不再年轻了……”
朱利安连忙宽慰起妈妈,说自己学习钳工技术很出色,明年肯定能涨薪水。
絮絮叨叨了几分钟,艾洛蒂捂住胸口,对朱利安道:
“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找医生过来。”
“嗯。”朱利安猛地起身,冲向外面。
艾洛蒂当即扯掉输液的针头,扶着其他病床,蹒跚但坚定地走到了病房的窗边。
圣宫医院的一楼。
简娜提着一个木制的餐盒,从附属餐厅出来,往楼梯口走去。
忽然,她眼角余光看见大厅外有一道人影从高处坠了下来,发出砰的声音。
简娜心中莫名一慌,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般转过身体,冲出大厅,来到那个跳楼的人附近,挤过了围住现场的人群。
下一秒,她看见了流淌开来的血色液体,看见了那张带着细细皱纹的亲切脸庞。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餐盒掉在了地上,她的眸子变得茫然又空洞,映出了刺眼的鲜红。
那个死者是她的妈妈艾洛蒂。
跳楼死去的那个人是她的妈妈艾洛蒂。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教唆”
微风舞厅二楼咖啡馆。
刚吃完午餐的卢米安又一次看见了穿着白色衬衫、浅色马裤和红色靴子的芙兰卡。
这一次,芙兰卡的表情很是凝重,让路易斯和萨科塔等黑帮打手都有点惴惴不安,害怕是来找麻烦的。
卢米安站了起来,用目光询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芙兰卡缓慢吐了口气道:
“简娜的妈妈过世了。”
卢米安一下怔住,仿佛又看见了将自己吊在窗框上的疯子弗拉芒和全身溃烂而死的鲁尔。
他眼睛微微眯起,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隔了几秒才问道:
“病情恶化导致死亡?”
“不是。”芙兰卡摇了摇头,“是自杀。”
见卢米安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她叹息着解释道:
“我昨晚去找简娜的时候,担心她逞强,不愿意把一些困难告诉我,寻求我们的帮助,所以特地认识了主治医生和负责那一层楼的护士们,请他们喝了咖啡,吃了甜点,让他们帮忙留意简娜妈妈的情况,一有不对就立刻雇人来找我,我负责相应的开销。
“他们说,简娜的妈妈知道要治疗好几个月和大概的费用后,趁简娜去餐厅,朱利安找医生的机会,从六楼跳了下去……
“哎,她的身体本来就很差,当场死亡。”
卢米安沉默了下去,突然按住左胸,用嘲讽的口吻笑道:
“这就是注定的命运吗?”
芙兰卡无法回答。
…………
下午一点,卢米安和芙兰卡赶到了圣宫医院,被后者刻意交好的护士引到了位于附楼底层的临终慰藉室。
说是临终慰藉,等待净化的死者也会被送到这里。
简娜的哥哥朱利安正蹲在门口,捂着脑袋,表情痛苦地望着对面刷着天蓝色油漆的墙壁。
芙兰卡靠拢过去,低声问道:
“阿姨和简娜在里面吗?”
朱利安缓慢点头,痛苦自语道:
“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病房的……
“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病房……”
芙兰卡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暗叹一声,走入了位于朱利安侧面的那间临终慰藉室。
艾洛蒂的尸体放在一张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上,盖着同样素净的白布。
她身上的鲜血已做过清理,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简娜坐在对面的圆凳上,呆呆地望着母亲的尸体,目光空洞,不言不语,仿佛失去了灵魂。
芙兰卡又心疼又关切地喊了一声,简娜却不闻不问,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卢米安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简娜的身旁,同样望向已然逝去的艾洛蒂。
几秒后,他嗓音低沉地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不久前,我也失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亲人。”
简娜未作回应,就像变成了一尊雕像。
卢米安和她望着同一个地方,继续说道:
“但你需要知道的是,这个悲剧是谁造成的。
“是你错了吗,是你妈妈错了吗,是你哥哥错了吗?
“不,你们没有任何错!你们面对意外,面对债务,选择坚强地承受,选择依靠自身的劳累和苦痛来换取新的人生,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慢慢走了出来,错了吗?没有!
“这一次,你们不放弃亲人,努力寻求解决方案,错了吗?没有!
“你们不隐瞒你们的妈妈,将治疗的周期、费用和来源都坦白告诉了她,错了吗?没有!这是无法隐瞒的事情!
“你们妈妈爱着你们,想让你们不再重复前面几年的痛苦生活,想让你们走在光明里,而不是黑暗中,错了吗?没有!
“错的是谁?
“是不断上诉,拖延事故赔款,让你们过了好几年痛苦压抑生活的那个工厂主!
“是保护他们这种行为的法律!
“是无视安全法规,不更换破旧机器的博诺.古德维尔!
“是令穷人们绝望的治疗费用!
“是造成了这一切纵容着这一切的国会和政府!”
简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定的变化,痛苦的情绪从她空洞的眼眸和木然的脸庞上透露了少许出来。
卢米安侧头望了眼门口,沉声说道: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造成你妈妈悲剧的古德维尔化工厂爆炸也许不是一场意外。”
简娜本能转身,看向了卢米安和芙兰卡。
卢米安将目光投向了艾洛蒂的尸体:
“那或许是一场谋杀,一场献给邪神的祭祀。
“我们受人尊敬的于格.阿图瓦议员被强大的邪神眷者评价为足够开明的人,他的身边围绕着一个又一个邪神信徒,这包括制造疾病杀死无辜者的助理秘书提伯特.雅克。
“昨天上午,博诺.古德维尔拜访了议员办公室,而到了傍晚,他的化工厂就爆炸了。
“我化妆成博诺.古德维尔见提伯特.雅克的时候,他说了一段关于组织衰败后必然出现问题的话语,这让我更加相信,化工厂的爆炸是他们期待看到的,甚至直接造成的,为了某个我们还不清楚的目的。
“你愤怒吗?你痛恨吗?你甘心吗?
“你想坐在这里看着杀死你妈妈杀死你幸福的那些凶手喝着香槟,开着舞会,带来更多家庭的破碎吗?”
简娜的表情隐约有了点扭曲,内心似乎出现了激烈的挣扎。
终于,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孔,痛哭失声:
“可我妈妈,可我妈妈已经活不过来了……”
芙兰卡蹲到她的面前,抱住了她,一边任由她哭泣,一边做起开导:
“你妈妈最想看到的是,你和你哥哥不再因债务烦恼,拥有全新的人生,想看到你们一个成为出色的戏剧演员,一个摆脱普通工人的限制,掌握一定的技术,想看到你们好好活下去,你们忍心让她失望吗?”
简娜痛哭着问道:
“不是说黑夜必将过去,光明终会到来吗?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是那么黑暗,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一点光……”
“会来的,会来的。”芙兰卡不断拍起简娜的背部,“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好好安葬你妈妈,然后考虑为她做点什么。”
“嗯。”简娜哭着答应了下来。
一直哭到疲惫,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点。
这时,来做临终慰藉的“永恒烈阳”教会的教士抵达了。
他穿着白色镶金丝的长袍,和朱利安一起进入房间,站到了艾洛蒂的尸体旁。
他一手拿着圣典,念起了祷文,一手握着圣水瓶,虚放于半空。
到了最后,一点点阳光伴随着洒下的圣水凭空产生,落到了艾洛蒂的身上。
“赞美太阳,愿这位姐妹安息,进入神的国度。”那教士张开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