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即进入307房间,用睡床的被单包裹住鲁尔先生,将他背在了身后。
也就是几步的距离,卢米安将尸体放到了302房间的床上。
从垃圾堆里挤过来的米歇尔太太连声道谢,然后梦游般晃到了木桌旁,拉开了窗帘。
时间已接近早晨六点,天边有一抹晨曦亮起,让绯红的月光淡化了不少。
米歇尔听着旅馆另外一侧传来的小贩叫卖声,深深地凝望起鲁尔。
卢米安退出了302房间,回到光照还无法企及的走廊上,背靠墙壁,无声站立,没有破坏那静谧的画面。
几分钟过去,米歇尔太太突然动了起来。
她从房间各处翻找出了更多的钞票和硬币,接着冲出房间,蹬蹬下楼。
卢米安没有跟随,抬起右脚,往后踩在了墙上,身体也倚住了沉睡于黑暗中的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米歇尔太太抱着大量的东西回来了。
那有装在瓶子内的红葡萄酒,有一条烤好的鳕鱼,有咸肉,有肉饼,有豆泥,有辣酱,有苹果。
米歇尔太太没有看卢米安一眼,走入302房间,跌坐于床边地上,将那些食物都放在了溃烂的尸体旁。
她想了想,重新站起,点亮了木桌上的电石灯,让房间内一下充满光明。
米歇尔太太再次跌坐在地,拿起那块肉饼,凑到鲁尔的嘴边,笑着说道:
“你最近不是很想吃肉饼吗?今天我买给你。”
让尸体的嘴唇染上油光后,米歇尔太太也咬了口肉饼,闭着眼睛道:
“真好吃啊,我们有多久没吃了?两周了吧?”
连咬几下肉饼后,米歇尔太太握住那瓶红葡萄酒,咕噜喝了一口。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老头子,我们的葡萄树结果了,酿成红酒了,我们不用担心以后怎么办了!”
她一边对着鲁尔的尸体絮絮叨叨,一边大口喝起酒,吃着各种食物。
门外的卢米安站在黑暗里,背靠墙壁,静静注视着里面,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
很快,米歇尔太太的酒意变得浓厚,以前做过酒吧女招待的她高声唱了起来:
“贴满金子的特里尔,
“开到天亮的舞会;
“肥得流油的烤鸡,
“像是城堡的蛋糕;
“打着领结的侍者穿梭在宾客之间,
“踩着欢快的舞步。
“我心爱的人啊,就在他们之中,
“就在他们之中。
“这是欢乐之都,这是永恒的特里尔!”
唱到这里,米歇尔太太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木桌旁,将身上那堆钞票凑至电石灯前。
瞬息间,那些现金全部被点燃了,落到桌上,散发出明亮偏黄的火光。
米歇尔太太张开双臂,大声叫了起来:
“这是欢乐之都,这是永恒的特里尔!”
她随即取过捆麻袋的绳索,爬上木桌,将绳子拴在窗框上,打了个死结。
火光之中,米歇尔太太转过了身体,面朝床上的鲁尔,将自己的脖子放到了绳结内,然后屈起了双腿。
那绳结重重一沉,米歇尔太太的眼睛凸出了少许。
窗外的天又亮了一些,三分之一的走廊染上了微光,卢米安靠在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墙壁上,双手插兜,右脚后撑,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吊在窗框上的米歇尔太太,看着她嘴巴逐渐张开,看着她表情变得痛苦,看着她屈起的双腿直到死去才放下。
那具尸体在晨光里轻轻晃荡了起来。
…………
清晨6点35分,白外套街3号,601公寓内。
被敲门声弄醒的芙兰卡一脸痛苦地揉着偏亚麻色的乱发:
“我才睡了三个小时啊,三个小时!”
“你帮我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问题。”卢米安仿佛没听到芙兰卡的控诉,拿出了那张被白纸包住的手帕,“小心一点,它可能会传染疾病。”
“疾病?”芙兰卡一下清醒,返回房间,戴上了一双橡胶制成的半透明淡黄手套。
她非常谨慎地拆开外层的纸张,取出了里面的丝绸手帕,将它放在了玻璃为主体的茶几上。
轻叩了几下牙齿,仔细观察了一阵后,芙兰卡表情凝重地说道:
“是有问题,上面残余着不少微小但活跃的灵,属于同一种类。
“我怀疑那是病原体,通过皮肤接触甚至血液交换的方式传播,按照你的描述,它的传染性并不强。”
卢米安听不懂什么叫病原体,但大概能弄明白芙兰卡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道:
“能找出这张手帕的主人是谁吗?”
“没问题,有强力媒介在这里,只要他没做反占卜,或者反占卜的水平不够高,都能被我找出来。”说话间,芙兰卡的橡胶手套上冒出了一层黑色的火焰。
做完“清洁”,她取下手套,拿出一面化妆镜,左掌虚按在手帕上方,右手轻抚起镜面。
她低声诵念了几句咒文,眼眸随之变得深邃。
她开始重复起占卜语句:
“这张手帕的主人。
“这张手帕的主人……”
一连几遍后,镜子泛出了水光,于幽暗之中映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材偏瘦,脸色发白,似乎不太健康的年轻人。
他有一头深黄的卷发,偏棕色的眼眸透着不加掩饰的淡漠,身穿一套黑色的燕尾服,拿着白色的丝绸手帕,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痰到手帕内。
卢米安努力地记忆着这个人的模样,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略作回忆,他想了起来。
这是于格.阿图瓦竞选团队的一员,当时就站在那位红发女性的身后!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瞒
“怎么样,认识吗?”芙兰卡侧头望向沉默的卢米安。
卢米安将目光从逐渐模糊的镜面上收了回来,嗓音低沉地回答道:
“于格.阿图瓦的人,我在他的竞选团队里见过。”
芙兰卡皱了下眉头,收起化妆镜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卢米安将鲁尔和米歇尔夫妇的遭遇大致讲了一遍,末了道:
“这个人很有问题。”
芙兰卡颇为感叹地说道:
“都惨到当拾荒者了,为什么还会遭遇这种事情……”
她随即嗤笑道:
“于格.阿图瓦能被‘月女士’评价为足够开明的人,身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我都不会意外。”
说到这里,芙兰卡顿了一下,看着卢米安道:
“于格.阿图瓦现在是国会议员,明里和暗里都不会缺乏保护,我们要是针对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做点什么,很容易被追查到,后果非常严重。
“这事还是交给官方非凡者做后续调查吧,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裁判所的‘净化者’和‘机械之心’的成员不会对类似的事情视若无睹,必然会想办法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和目标的情况。”
卢米安缓慢点了下头,转而问道:
“那会是哪条途径哪个序列的?一口痰就能让人感染那么致命的疾病。”
他从金鸡旅馆到白外套街的途中,仔细回忆了奥萝尔巫术笔记内记载的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低序列信息,发现没有符合当前情况的。
芙兰卡认真想了想道:
“我对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了解和你姐姐差不多,只是在某些方面会掌握得更深入一点,我目前能想到的,符合条件的序列只有一个,但它位格较高,且限定为女性,和目标的情况不一致。
“呃……既然我们都遇上了‘伟大母亲’和‘欲望母树’的眷者,那目标为什么不能是获得另一个邪神恩赐的人?
“呵呵,如果真牵涉邪神信仰,两大教会的非凡者肯定更加卖力。
“嗯,鲁尔的死状很有特点,来勘探现场的警察只要眼睛没瞎,都会赶紧往上汇报,让能处理的人来处理。”
卢米安“嗯”了一声,神情柔和了少许。
告别芙兰卡后,他回到了金鸡旅馆。
路过前台时,费尔斯夫人站了起来,略显畏惧和谄媚地开口道:
“上午好,夏尔先生。”
前几天,警察通知她埃夫先生信仰邪教,成了通缉犯,让她用这段时间的房租收入支付各方面的开销,维持旅馆的正常运行,并记好账,等到选举结束,他们会尽快处理好金鸡旅馆的归宿问题。
这让费尔斯太太惴惴不安,害怕换了新老板会辞退自己,所以,她下意识讨好起夏尔,希望这位萨瓦党的头目到时候能帮自己说两句话——不管谁接手金鸡旅馆,都不会太过得罪相应的黑帮,那种有很大背景的除外。
“上午好。”卢米安简单做了回应,沿着墙壁上贴了不少报纸和粉红纸张以遮掩污迹、裂痕、臭虫的阶梯一路上行至三楼。
他在三楼的租客们起床前,就关上了302房间的门,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谁发现鲁尔和米歇尔夫妇已经死去。
——米歇尔太太吊死自己前的歌唱并没有惊动周围的邻居,对住在乱街的租客们来说,夜里什么噪音都会有,唱歌的,开枪的,打架的,乱喊的,运动的,各种各样,不值得在意。
卢米安先将那块丝绸手帕放回了盥洗室内的隐蔽之处,然后停在302房间前,探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掌,拧动把手,打开了木门。
房间内,米歇尔太太的尸体静静悬挂,鲁尔身旁那些食物的味道和周围垃圾散发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弥漫于愈发明亮的光芒内。
卢米安凝视了十几秒,脚步缓慢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
快到八点的样子,上次那两名警察得到通知,抵达金鸡旅馆,看见了已利用“窥秘眼镜”做好伪装的卢米安。
“怎么又死人了?”之前询问过卢米安的警察不太高兴地质问道。
他脸庞线条深刻,但五官不算好,看起来有点显老。
卢米安平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