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忽地又没头没尾地问出句话。
老夫老妻说话就这样，想一句问一句，根本不需要铺垫。
“我知道你想学。”童娘子笑道，“我会问的，这不还没机会嘛。”
宋成又抱起娘子狠狠亲了下。
童娘子不甘示弱，给少年脖颈处种下了一颗草莓，笑道：“明天让安姐姐给你种第二颗。”
日子稍稍平静了四日。
四日后的傍晚，珠山夫人忽地来到此处，神色严肃道了声：“小宋，客人来了。”
宋成秒懂，抄起刀，收好“机关盾”。
阿大等四名随从起轿。
珠山夫人对外招了招手，道：“小宋，你也入轿，节省力气。”
宋成也不多说，直接踏入。
轿子里有些黑，珠山夫人手里握了一面铜镜。那铜镜在他眼里就是一团墨汁，其余什么都没有。
随后，他感到轿起，阿大四人奔行如飞。
过了一会儿，闹市的嘈杂消失了。
再一会儿，外面只剩下忽缓忽急的风声，且轿子呈现出些微倾斜。
这是上山了。
珠山夫人道：“小宋，小心点。这次来的应该是挺厉害的鬼仆。
这几天，其实它们已经来了两次了，但那两次都是我珠山观手下去解决的。
这一次，人数多，而且明显感觉不同，所以我才亲自出手。
到了现场，你别紧张，我的幻境是作用于视觉的，只要你有视觉，睁不睁眼都会中招。
鬼仆之所以能进入人堆，是因为它们表面上具备了部分人的特性，所以它们也会中招。
一旦中招，你立刻出手。
别急，别慌，杀一个就彻底杀死了。
手脚干净点，千万不能漏了。
鬼仆你若没杀死，那它的实力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幻境一解除，它就会立刻爆起，杀了你我。”
第一次配合，珠山夫人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
毕竟这种大战，她虽是不会出问题，但难保第一次见识这种战斗的小宋会。
而若出了丁点儿纰漏，无论是她还是小宋都可能死。
小宋，是她的短板。
所以，她才多嗦了几句。
说着话的时候，轿子缓缓落在了一处山谷。
这山谷也在汉平府府城之中。
府城本就是依山傍水而建。
十三处关隘，三处对了平原，其余都是靠着山水。
之前山河武馆外务使洪居光说蛮子不会从另外十处关隘进攻，他说对了，也说错了。
“正经”的蛮子确实不会，但鬼仆却会。
鬼仆不饥不渴，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故而，珠山观守这十处关隘，并不是闲着，而是处于另一个战场。
一个人类该面对的真正战场。
此时，天幕已暗，繁星如水。
在宋成和珠山夫人下了轿子后，四名随从飞快跑远，似乎很是惧怕夫人。
而这两人则是挑选了一个林子，稍作隐藏，然后则是默默等待。
宋成看着山谷的入口，约莫半个时辰后，十余个泛着血色的数据连接成队，从远而来，月华之下，显出一行行怪异的素白线条身影。
最高的数据是120~186，最小的也有80~120。
这些人的模样更是各异，有强壮如熊的蛮子打扮，有精悍瘦小的江湖中人，还有瞅着像是官府任职的武者，整一个儿南北大结合。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是对立的，成了鬼仆却反而站到一起去了。
他们生前也根本没有这么强大，或许只是某个劲境实力武者，可只是变成了鬼仆，实力却就翻了一番。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之前鬼潮时诞生的鬼仆。
而越强的鬼仆似乎需要越长的时间诞生，否则整个汉平府的十八县城怕是全部都破了。
珠山夫人看定远处，估算着时间，眼见着那行人已经到了官道对面，她忽地一解土气的厚重袍子，露出红纱遮裹的完美皮囊。
她鞋履早去，小足踏地。
在宋成眼里，她的每一次踏地，都如墨河在扩开涟漪。
这些涟漪速度极快，不过三两步之间就已经扩大到了很大范围，将那十余名鬼仆笼罩了进去。
鬼仆所有所感，如溺水之人开始了剧烈挣扎。
而灰色线条的珠山夫人则开始了扭动娇躯。
她在跳舞。
随着她的舞动，扩开的墨色涟漪也开始浮动，腾空，扩散，在漫天化作黑色的小墨点，然后在宋成的心眼视界里构成了一只模模糊糊的巨大幽暗狐狸。
这幽狐比珠山夫人大了十余倍，其垂首，俯瞰着那十余名鬼仆。
“嘻嘻。”
狐唇一咧，空气里响起一股缥缈空灵，恍如银铃的笑声。
原本还在挣扎的十余名鬼仆瞬间不动了，沉沦在某个奇异恐怖的幻境中。
但宋成没受影响。
他抬手拔刀。
刀光如紫电青霜，随其疾风掠行，在那静止的鬼仆之间左冲右突，电光曲折，刀藏万钧之力，触者即死。
可每刀落下，结果都不太相同。
有的鬼仆如皮囊被戳破，发出气球泄气般尖锐的声响，紧接着化作一个人皮落地.
有的则是整个儿被切成两半，但内里却不是脏器，而是泥土混杂着血肉，那土看着像是坟土
有的则是整个儿实心蜡人.
有的则是一刀之后，伤口喷出带着恶臭的脓汁.
十余名鬼仆，竟然还分了四类！
宋成速度不慢，可神色却越发凝重。
这些禁忌也许真的是存在一些意识的，它们造出来的鬼仆竟然连合作都会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可能存在淹死鬼特性的鬼仆。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如风掠过，鬼仆纷纷倒地。
一个个数据的消失，意味着它们中并无侥幸存活的。
“杀完了。”
宋成道了声，回到珠山夫人身侧。
珠山夫人停止了舞蹈。
宋成微微侧头，看着其身后那银铃般笑着的巨大幽狐也如烟花般散去，消失无踪。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幽塔。
两种存在的色泽很接近，都是幽暗的。
那，这幽狐十有八九就是珠山夫人观想的对象。
而珠山夫人也是借助这幽狐施展了诡术。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幽塔”和“幽狐”相比，孰强孰弱。
“小宋，你没事吧？”
“没事。”
珠山夫人点点头，然后远远儿略作检查，可发现没什么好查的，每一个鬼仆都被很干净地切块儿了，是肯定死透了。
于是赞了句道：“做的不错，咳咳”
她脸色有些不好。
宋成也问道：“前辈，你没事吧？”
珠山夫人不再回答，她似乎不想聊这个，于是只道了句：“你和我搭档，只是你娘子要求的，别忘了。所以，不可以问出这种关心的话。”
宋成：.
他想起数日前童娘子的话，大抵知道这夫人是个刀子嘴，再加上她必然存在某种精神隐患，所以才如此。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应了声“嗯”。
很快，阿大等四名随从又从远抬轿而来。
而山后则有一些明显是珠山观的人走出。
为何“明显”？
因为走出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一个人数据极低，一个人则是形境存在，只是那形境的数据却不高。
这种搭档，就是练魂者和药人。
在其中，宋成还看到了个好感度是80的熟人。
那是千珍阁二楼的店员文。
文对他友好地挥了挥手，又随着药人一同，井然有序地往鬼仆尸体处走去。
宋成隐约能见到这群人好似在将鬼仆尸体肢解，再分门别类地存入一些瓶瓶罐罐里。
正看着，轿子已经停在了两人身边，再两人入内后，则飞快远去，在山峦间化作一道起伏的轨迹。
“前辈，鬼仆的尸体，莫不是炼制魂类丹药的药材？”宋成想到自己吃下的壮魂丹，心情有些古怪。
珠山夫人却毫不言语，只是靠在轿子的一角，在休息。
可宋成却忽地注意到，珠山夫人轮廓里的灰色好似稍稍浓郁了一点点。
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