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吊唁完了吗?吊唁完该我了。”
楚平生毫无尊老爱幼的意思,将那几名耆老挤到一边,望着皇太后的灵牌,猫哭耗子假慈悲道:“很遗憾,长公主殿下抵死不从,没能做成你的女婿,不过陛下已经给我发了晨郡主的驾照,皇太后,你在天之灵一定要擦亮眼睛看着,我会好好待她,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然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没人懂的话。
没人再去关心他的礼数到不到位,表情是不是够悲伤,在场皇族,包括那些还未离开的朝臣,都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晨郡主?
长公主的私生女林婉儿?
这个蛮子要娶晨郡主?她……她不是被皇帝陛下许配给范闲了吗?
怪不得他一来就抓着皇子的手叫舅哥,算起来双方确是亲戚关系。
就连后堂守灵的女眷们也忍不住揭开一条缝,由后面向前打量,看看强势介入范闲和林婉儿婚约的家伙是个什么人。
李承乾的关注点更清奇一些。
这家伙居然跟他的口味一样奇特?好在他的姑姑守住了底线,没有让这西来蛮子得逞,还反手一记驱虎吞狼,让陛下改了心意,废了林婉儿和范闲的婚约,指给楚平生。
接下来的事情……必然很有意思。
楚平生和范闲,似乎要在婉儿的归属问题上斗一斗了。
李承乾能想明白的事,李承泽自然也能,二皇子和太子对望一眼,都没有笑,但是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戏谑。
围绕林婉儿,围绕内库,围绕范闲的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呢。
只有常年领兵在外,不明所以的大皇子李承儒和唯唯诺诺的三皇子李承平,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辛少卿。”
“辛少卿。”
“辛其物!”
楚平生一声大喝,才把门口呆立的全剧搞笑担当惊醒。
“楚……大人?”
“走啊。”
“走?”
“我吊唁完了,你们鸿胪寺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哪儿?我想休息了。”
“哦。”
辛其物对上灵堂内众人的目光,赶紧一提裤子,落荒而逃。
到了外面,他凑近一些问道:“楚大人,刚才你后面讲的那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
“哦,意思是让皇太后万事放心,一路走好。”
屁的一路走好。
李云潜的娘要是懂英文,一定会被他气活过来,那话分明是“哎,老东西,爷爷砍了你的脑袋,还要睡你年轻漂亮的外孙女,让她给我生猴子。”
辛其物又问:“那驾照呢?”
“嫁人的诏书,简称嫁诏,笨蛋。”
楚平生离开太极殿,沿阶而行,一面模拟八品上的修为,对着长空大声喊道:“师父,你看到了吗?徒弟与晨郡主的婚事已报于皇太后知晓,可以安心了。”
声浪滚滚,播向四周。
院子里执勤的大内侍卫,还没离去的朝官,在廊下穿行的太监与宫女,俱一脸惊色循声望去。
……
太极殿距离兴庆宫不是很远,楚平生以内力发出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被刚刚离开御书房的李云睿听到,顿时表情大变,拖着长长的素裙快步折返。
“陛下,刚才的声音……”
正在训斥候志刚的南庆皇帝挥挥手,把人赶走。
“朕听到了。”
李云潜长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你知道朕为什么对他那么容忍了吧?不是朕对他偏爱,是他……很危险……”
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白风很危险,大家都以为皇太后是死于北齐大宗师苦荷之手,只有他知道,西胡大宗师白风才是幕后真凶。
刚才两人在御书房商议缓兵之计,扭脸楚平生就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就刚才那一嗓子,想封锁消息都不成。
他又不能拒绝,因为一旦拒绝,刚刚放心离开京都的白风一听,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扭头杀个回马枪,一切皆休。
虽然他已经悄悄派人赶去江南寻找叶流云,却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京,就算回京了,如果第一回的陷阱杀不了白风,对方一旦抖出叶轻眉的死因,苦荷、四顾剑、白风、五竹一起出手,他和叶流云就危险了。
这件事他不能拒绝,只能默认。
非但如此,下次朝会必然会有许多朝臣上书,求他取消指婚,他还得弹压朝内朝外的反对声音。
“陛下,那婉儿……”
李云睿很清楚,自己能以守孝的名义来拖延楚平生,林婉儿不能,她本就不在皇宫居住,与太后见面次数有限,外孙女去西山别院守孝的话,后宫妃嫔要不要去?李承泽、李承平这样的亲孙子要不要去?
如果强行操作,必然会激怒楚平生,而那位西胡大宗师也会意识到被庆帝戏弄,影响后面的合作。
“就依他的意思吧。”
李云潜回到卧榻坐下,拿起刚才没读完的书继续读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
若是楚平生背后的白风和范闲背后的五竹打起来,因而结怨,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那我遣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婉儿。”
李云潜不说话,继续看书,只冲她挥了挥手。
李云睿欠了欠身,快步离开房间。
她很高兴,嘴角情难自已地向上挑。
楚平生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她的问题,范闲、内库、李云潜……
……
三个时辰后。
皇家别苑。
夜幕降临,风若刮痧,疼在心上。
身娇体虚,面色苍白的林婉儿身穿素衣躺在床上,浑身颤抖,喘息不止。
往日一身红衣艳似火,今日一身黑的飒爽女杰叶灵儿不断地帮她抚理胸口顺气。
“母亲……她……她怎么能这样……灵儿,我……我该怎么办?”
她紧紧地攥着闺蜜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叶灵儿的肉里,自己却是激动到一无所知。
“我去杀了那个楚平生。”叶灵儿恨声拿剑,细腰一折,便要去鸿胪寺旁的礼宾院寻仇。
“灵儿,不要。”
林婉儿用力摇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你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要打。”
叶灵儿咬牙切齿说道。她要去杀楚平生,不只是为了林婉儿,还为了她的父亲。
叶重自从宫中回来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吃随行亲兵死了个七七八八,他心情能好才怪。
不只如此,试想堂堂枢密使,大宗师叶流云的侄子兼徒弟,连蛮子的宠物都打不过,别人会怎么看他?
叶灵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不是林婉儿派人请她来皇家别苑,她早就按捺不住,去礼宾院闹事了。
“咳咳咳……”
林婉儿动得急了些,又是一阵咳嗽。
叶灵儿赶紧回身把她按回床上。
“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别着急。”
呼……
呼……
林婉儿喘了两口粗气说道:“灵儿,那楚平生是个什么人,你能跟我说说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我想劝他去找陛下……把婚退了。”
皇帝改变主意,要她嫁给楚平生,对此李云睿必然欢喜无限,如今难受的只有她和范闲,而他们两个对于这个决定是最无力的,在她看来,破局的最佳方案就是说服楚平生,让他主动退婚。
叶灵儿说道:“楚平生……听说是西胡大宗师之徒,来庆国是为访问学习,不过这小子极为蛮横,他身边的白猿更是暴虐至极,残忍嗜杀,就因为包子店的老板娘向它的主人丢石子和鸡蛋,便把人杀了,像这样的人,你若嫁给他,以后不知要受多少痛苦折磨。”
林婉儿脸上有一团因为咳喘晕开的红:“总……总要试试。”
……
渠水淙淙,疏影幽独。
司南伯范建的书房内。
烛火照亮一排排书架,照亮书案到门口的路,也照亮了范建与范闲这对“父子”的脸。
“虽未正式下诏,不过可以肯定,这是陛下的口谕。”
范建板着脸,表情认真严肃。
“朝臣都觉得楚平生是疯了,我倒更倾向于是陛下通过他吊唁太后的行为宣布这件事,给臣子们一个思想准备,免得丧礼结束,突然抛出这件事后引生祸乱。”
范闲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那微抿的嘴唇,似定格的眼神其实是强压怒火的表现。
太后死前,林婉儿的父亲林若甫将他叫去林府说了一番话,大意是接受他这个女婿了,要他以后一定要支撑起整个林家,眼瞅着他与林婉儿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西胡人竟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他跟婉儿两情相悦,结果……
这令他莫名地有一种堂堂穿越者被人ntr了的感觉,这如何能忍!
“闲儿,我知道你很不服气,但这是陛下的决定。”
范建由木案后面走到他的身边,语重心长地道:“知道今晚我为什么没在家吃饭吗?因为我去见陛下了。”
范闲猛抬头,面有期许。
“陛下说了,内库交给你打理一事不变,只是时间会向后推一推,他会做长公主的工作的。”
范闲说道:“我要的不是内库,我要的是婉儿。”
范建:“……”
“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闲儿,切记不可鲁莽行事,那西胡人可是大宗师之徒。”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