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下是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如同被煮沸了一般,不住冒着气泡,洛萨振翅在半空中,仍觉得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吸引力,从脚底下传来。
仔细看去,那大海当中,竟有无数男女浮沉,发出凄惨的求救声,然而海水底下却潜藏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恶兽,有些一张嘴,便能吸进百余人,有些则是只有巴掌大小,一拥而上,便将人啃成森森白骨。
但这海上之人,被这般吞吃,数目却是丝毫不减。
这是
“苦海无边。”
为他解惑的,是那番僧。
番僧胯下的巨象仍在,但洛萨胯下的日蚀却是消失无踪了,显然没被带进来。
洛萨反问道:“这里是苦海?和尚,都说这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是打算要我跟你一起出家吗?”
他吟诵了一声佛号:“无量寿佛,老衲桑杰,乃是大元可汗钦封国师,施主博采众龙之长,血脉奇特,天纵之才,若是皈依我佛,必成八部天龙之首。”
“元廷半只脚都入土了,还想着收人呢?”
洛萨嘴上敷衍着,认真端详着周围的景象。
这所谓苦海,应该也相当于一方小世界,换做他吞噬鬼龙之前,他是绝对没可能靠自己的本事脱困的,但现在他的精神力已经极强,再看向这所谓的“苦海”,隐约间已能透过表象,看出其白森森,宛如骷髅的实质。
这是那盏骨碗!
“非也,非也。”
番僧双手合十,神情悲悯,若非那黑漆漆的“大黑天”法相,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感觉。
“施主想差了,老衲非为元廷收人,而是为佛门,为施主自己考虑,众生皆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洛萨此时却已看出了这方世界的几分虚实,这世界虽然被那番僧掌控,但这种掌控程度,绝对不如当初那头吸血鬼一般深刻,估计是因为那骨碗不是番僧亲手所铸的法器,而是后传到他手里的,因此无法全面掌控。
说话间,苦海翻涌。
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洛萨的眼前,他刚出道时所杀的阿韦拉多,马扎尔骑兵,山贼,沙漠强盗.粗略数去,竟是不下数万。
那些曾被他一口龙炎烧死无计的海盗们,被库尔斯派人处决的地方豪强和他们的家属们。
男男女女,痛苦哀嚎,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恨。
如此多的仇视眼光,就连洛萨也本能感觉到脊背生寒,冰冷刺骨。
“又来?”
洛萨挑了挑眉,半龙化状态下,冰冷的金色竖瞳看不出半点波动。
之前,那头吸血鬼也曾试图以这种方式,找出他心灵上的漏洞,对他进行攻击。
只可惜,现在的他,吞噬鬼龙后,获得了“灵魂不灭”的新天赋,对精神层面的攻击抗性大幅增加,再加上他精神力的增长,这些亡魂的恸哭,仇视,根本无法使洛萨感觉半分不安。
若是旁人还会怀疑,这些恶鬼是否是真的他所杀之人化作的,前来找他索命来了,但问题在于,他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所杀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昨日巨舰世界当中的,就是真的存在苦海,地狱,也绝不可能跨越一个世界,被这番僧召唤出来。
番僧心中微惊,一张黑脸上露出怒容,脖颈上的人骨项链上,一颗颗骷髅头飞旋着落下。
这些挣扎于苦海当中的恶鬼是假的,也是真的,只要这番邦将军信以为真,自然便能以假为真,使群鬼复苏,攻击此人灵魂,却不曾想这番邦王子灵魂如此坚韧,竟是半点不信。
“如此孽障,执迷已深!”
“假的,老衲也能变成真的!”
番僧发了狠,人骨项链落到苦海当中,那些原本还有些虚幻的恶鬼们,纷纷像是吃了大补药一般,变得越发凝实,身上散发着无穷怨气,纷纷挣脱了苦海束缚,向着洛萨飞扑而去。
“滚开!”
天空中的半龙一声怒吼,虚幻的黑龙之影在背后浮现,吞吃了蛇怪的魔龙影响,此时变得明显更苗条了些,滚滚龙威席卷开来,凶威赫赫,更有一种堂皇大势,宛如大日凌空,使群鬼尽数发出哀嚎之声,一时间竟是只敢在一旁逡巡,而不敢飞扑上来,吞吃洛萨的血肉。
洛萨体内的气运黑龙,夺自金兀术,虽说金国一般不被视作中原正统王朝,但碍于宋朝的软弱,在其向金朝俯首称臣之后,金国又占了中原北方广袤领土,跟宋朝南北割据,其法理性,相较于如今连“皇帝”尊号都去了,只敢称大汗的元廷可要强多了。
这就使得洛萨身上的气运黑龙,虽然相较于一国正统王朝弱得可怜,但却有着货真价实的“龙气”,对这个时代许多玄门法术都有着很强的克制效果。
“果然是龙脉!”
桑杰心中暗惊。
早些年间,他曾深入白山黑水之地,在那寻到了一条金朝时期垂死的龙脉,却发现那龙脉当中,虽有垂死之意,但却没有腐朽之感,隐约间,竟是能感知到一丝枯荣寂灭的佛门真意。
眼下,却是寻觅到了一道跟那白山黑水龙气相和,似乎同源的龙气,若是能拿到手中,佛门大兴的机会便来了。
番僧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
“施主,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休怪老衲无情了。”
作忿怒金刚相的番僧,声音越发宏大,仿佛雷音滚滚。
一头金龙昂首嘶鸣,从他的背后显化,这条得自宋理宗遗骸的金龙,未必真能抗衡得了龙气,但桑杰认为,只需抵消其对佛门法术的克制效果一二,自己便能降伏此人,将其化作天龙部众,再借而谋划黑水白山之龙脉气运。
这金龙发出咆哮声,与洛萨身后黑龙遥遥相对,似乎受这金龙鼓舞,那些恶鬼怨灵们也逐渐摆脱了惧意,眼眸猩红,飞扑向洛萨。
鬼潮汹涌,那番僧手底下却也不闲着,怒吼一声佛号,高举起手中的钺刀,背后金龙盘旋,竟给洛萨一种无从逃遁,仿佛被圣枪瞄准了一般的感觉。
大黑天神,乃是斗战神,番僧引动此神法相,自然不是只会一些佛门法术。
“孽畜,还不快快伏法!”
(本章完)
第626章 番使有孤忠
“平章事(官职)您看!”
一员鞑将突然提醒道。
伯颜帖木儿转头看去,只见侧翼之处,赫然有一员番骑气势汹汹向他们冲来。
“他疯了?”
“那好像是杂胡的一员大将,莫非是想跟我们斗将一番?”
众人纷纷猜测,伯颜帖木儿却是很警惕地说道:“孤身一人便敢直冲我方军阵,怕是想对我们施什么邪法!”
眼下,他所率军队不是他的本部鄂拓克,是由也先指派给他的甲骑,也算是精锐之师。
只是他方才看到那种种玄奇法术,又听闻连孛罗那等悍勇无双的猛将,都败于这群色目杂胡手中,还未接敌,胆气便泄了三分。
他高呼道:“传令众将士,小心敌人暗施邪法,无论敌人施展了什么法术,皆不可丧了胆气,长生天会庇护勇者,抛弃懦夫,只要胆气不泄,诸邪退避!”
元廷虽衰,但还剩几分龙脉庇护,一般的玄门法术,只要他们不心生畏惧,所能产生的效果该是极为有限才对,甚至会使其受反噬而亡。
只是伯颜帖木儿所想,还是落了空。
一片袅绕白雾升腾而起,气温骤降。
马蹄声从白雾之中传来。
原本仅是一个人的冲锋,但鞑靼骑兵们听在耳边,却俨然已是千军万马一般。
“敌人藏在雾里?”
伯颜帖木儿凝神戒备,取出自己的武器,赫然是两把金瓜战锤,这种仪式礼器,很少用于实战,乃是实心铁铸,形似两个小南瓜,跟铁骨朵大小相仿。
而这伯颜帖木儿所持金瓜,其大小更是真的如年画中的金瓜一般大小,堪比一颗人头。
可想而知,他这一身巨力,绝非等闲。
只见白雾当中,一条狂猎之犬猛然蹿出,伯颜帖木儿却仿佛早有预料,一锤便砸成了灰烬,但转瞬间,那狂猎之犬后面,便蹿出一骑狂猎骑兵。
他头盔下闪烁着幽蓝色的火焰,黑色的甲衣覆着一层白霜。
在靠近之时,一股森然寒气更是冻得许多鞑骑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鬼东西!”
伯颜帖木儿忍不住破口大骂,那狂猎骑兵披着破烂披风,手中的大剑萦绕着蓝光,向他便是狠狠劈下。
铿
他手中的金瓜战锤将那狂猎手中的大剑挡住,巨力将其震得粉碎,但那狂猎骑兵竟是丝毫未露出恐惧之色,取下马鞍上悬挂的战锤便向他砸来。
好在这怪物看起来吓人,但武艺和力气跟他相比都差得远,几个回合便将这只看起来简直就是恶鬼一般的骑兵砸碎后,伯颜帖木儿才惊觉,数百骑这种死人骑兵,已经冲进了己方阵中,与己方厮杀起来。
更要命的是,正面方向,那些番邦的骑兵们已经展开了冲锋。
最前方,那些背后插着羽饰的色目骑兵们,高声咏唱着“哈利路亚”,宛如拍击礁石的海浪,趁着己方被这些死人骑兵们纠缠在一起,狠狠撞了进来。
伯颜帖木儿正打算组织起反抗来,一员胡将已经挥舞着铁枪向他杀来。
他本想迅速将其打发掉,却不曾想接敌之后才发现,这个戴着宛如公牛一般的铁盔的胡人将军,力气竟是出奇的大,手中那杆铁枪,俨然是实心所铸,重量丝毫不逊于自己手中这对金瓜战锤!
他心头急躁,想要迅速解决掉这人。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虽是稳稳占据了上风,一时间也奈何其不得,干脆咬牙发狠,催动了身上纹着的狼首刺青这是一位大萨满亲自为他所纹图腾印记,只要催动,力气便能凭空再翻上一倍。
只是一刻钟后,便会陷入到虚弱期。
若是此时还要强行催动,便要折损寿数了。
然而那胡将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力气暴增,头盔下的双眼化作野兽一般,力气居然也是暴涨,硬生生跟自己维持了个持平的态势,自己一身巨力,竟也压制其不得。
眼看着己方被这些胡骑肆意冲杀,伯颜帖木儿心中不禁涌现出一股惊慌。
他跟也先并非一母同胞,本就不是很受也先信重,否则就该派他率领自己本部来阻截敌人,自己把这事给办砸了,必定会受其诘难,但这事能怪我指挥不力吗?
这群杂胡有妖法啊!
心中慌乱,手上的力气便也泄了三分,反而被那戴牛角盔的胡将压制住了。
…
“冲,让女真人和朵颜部的人带上火油给我冲,明军没多少火药了,只要再冲一次,他们必定崩溃!”
也先此时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正面战场。
英国公张辅不愧是靖难老臣,即使明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旧组织起了强有力的抵抗,使得他们一时间根本难以攻破明营。
“太师,海西女真的首领要求撤退,他们的人马已经折损大半了。”
“不可!”
也先大怒。
明元实力对比悬殊,错过今天这个一口吞下明军在北方大部分主力,堪称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元廷哪里还有复兴的可能?
“让海西女真的首领亲自带军冲锋,派我麾下的怯薛军督战,谁敢后退一步,杀!”
命令一道道颁布。
瓦剌大军对摇摇欲坠的明军防线,展开了不惜代价的猛攻。
也先喃喃低语道:“一群不顾大局的蠢货,南朝出了朱祁镇这样一个蠢皇帝,不代表下一个也能像他这么蠢,这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机会,复兴大元的唯一机会!”
英国公张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战局,最近处,已经有一些女真蛮兵推翻了寨墙,杀了进来,最近的一处战局距他甚至都已不足百米。
“公爷,我们撤吧!”
“没错,公爷,就算不让我们兄弟二人护送您撤离,最起码,也得撤到里面去,这里太危险了!”
“不能撤。”
张辅摇头,此时明军就像绷紧的弓弦,鞑靼人也不是蠢货,知晓围三阙一的战术,一旦他中军大纛后撤,一时间还不知会带溃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