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逗你玩
“开席——”车老板子嘴里吆喝一声,大伙都等半天了,就盼着这事呢。半大小子们立刻就走马灯一般穿梭起来,酒菜流水一般端上桌。
八凉八热十六个菜,特色十足。鲁工张良他们这些城里人都是边吃边赞;送亲的娘家人也心满意足,开怀畅饮。
张大嫂脸上虽然被小娃子们打得火烧火燎,有几个地方都微微鼓起小红包,不过还是容光焕发,感觉特有面子。
甚至看到那个摆在柜盖上,系着红头绳的录音机,也不怎么感觉心疼了。
一般来说,娘家陪送的东西,都要系上红头绳。所以一进新房,哪些是婆家准备的,哪些是娘家陪送的嫁妆,都一目了然。
第一波吃下来之后,娘家人都十分满意,按照惯例,这时候就可以放心地把新娘子留下,娘家人都坐着送亲车返回。
可是张德武和他媳妇还有一件大事没办呢——大种马还没到手呢。
张大嫂找到车老板子:“看到胖子兄弟没?”
“好像就在外边,跟唱喜歌的学艺呢。”车老板子往外面一指,然后就指挥半大小子们收拾桌子,剩菜折摞,相近的都倒进一个大盆,这叫汇菜,吃起来也别有风味。
到了外边,果然看到胖子手里拿着呱哒板子,正在那敲打,嘴里还念念叨叨,张大嫂于是连忙凑过去:“胖子兄弟,俺们都吃好喝好,准备回去啦。”
言下之意就是,你那匹马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胖子看样子没少喝,大胖脸红扑扑的,瞧着张大嫂一个劲嘿嘿,随后打了一个饱嗝,就唱上了:“竹板一敲响哗啦,听说大嫂子你要回家。西南大路宽又广啊,带着富贵和荣华——”
声如破锣,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关键是词好,听得张大嫂心里美滋滋。张德武在身后捅捅媳妇,小声嘀咕:“西南大路好像是死人走的。”
按照当地的风俗,家里的老人去世之后,长子要拿着跟扁担,站到板凳上给指引明路,就跟红高粱里面念叨的差不多:“娘啊娘,上西南,宽宽的大路足足的盘缠——”
张大嫂吧嗒吧嗒嘴,也觉得有点不是味,自个找辙:“胖子兄弟喝高了,你别跟着瞎掺和行不行。”
然后又凑到胖子跟前:“兄弟,送亲的都张罗着要回去呢,那匹大红马——”
胖子一拍脑门:“嫂子你要是不说俺都忘了,你看这里客人太多,俺脱不开身,不如这么办,叫其他人先回去,你们两口子留下,到时候一起骑着高头大马回去,那多风光。”
话音刚落,就听大门口有人喊:“胖子,赶紧过来,有人叫你陪酒呢!”
“来了!”胖子答应一声,把竹板塞给旁边那个撵喜歌的:“师傅你先唱着,俺喝完再回来跟你接着学。”
念喜歌的也敲起竹板:“打竹板,迈大步,今天是人家娶媳妇,胖子你忙个一六十三遭也是白忙乎——”
眼看着胖子一溜烟跑没影子了,张大嫂也觉得胖子的提议不错,于是跟车老板子一说,大解放发动起来,把其他娘家人都送回去了。
流水席一拨接一拨,好不容易盼到第三拨结束,以为没人了呢,结果从南洼子又呼呼啦啦来了上百人,一回根本就坐不下。
屋里都挤得没地方,张大嫂拿着个板凳坐在当院,眼睛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么多人,随礼钱得多少啊,死鬼,你上后院写礼账那屋瞧瞧去。”
张德武领命,只得前往打探,不一会就回来汇报:“好家伙,都是五块和十块的,好几篇子,估计这个钱就得上千。”
当时农村随礼份子一般都是两块钱吃全家,亲戚好友随五块钱就不错了。所以张大嫂也听得眼热:“想不到翠花这丫头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嫁到这么个金窝窝。”语气中不无几分嫉妒。
“这有个板凳。”车老板子从屋里转出来,盯着张大嫂的屁股:“人太多了,凳子不够用,他嫂子你先让让吧。”
张大嫂子有心不让,结果发现车老板子身后跟着俩黑糊糊的家伙,就是把新郎新娘一股脑抬进屋的大狗熊,于是也只得把凳子递过去。
又在当院站了俩多点,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张大嫂急了,挨屋找胖子,终于在赵连长家里瞄到他的影,还端着酒盅吱吱喝呢。
“胖子兄弟,俺们两口子趁着天黑,要回家了。”张大嫂露出悍妇本色,这一嗓子又高又尖,穿透力十分之强悍,屋子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十多道目光都刷刷刷投射到她的身上。
胖子眨巴几下小眼睛,然后拿起筷子,在碗边叮叮当当敲起来:“筷子一敲响叮当,有一个大嫂本姓张。生的俊秀嗓门亮啊,好像那猛虎下山岗——”
屋里人都轰然大笑,这明明就是说她是母老虎嘛。
张大嫂也被胖子弄得哭笑不得,打不出手,骂不出口,十分憋屈之极。
“嫂子,开玩笑呢,等俺喝完了,马上就领你去牵马。”胖子把话往回一拉,张大嫂脸上这才挤出笑模样。不过她的心里有点没底:这个胖子是不是在这跟我们装疯卖傻呢?
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张大嫂心底滋生,不过她对自个的手段还是蛮有信心,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手法对她来说都是炉火纯青。
好不容易等胖子撂筷,这才醉醺醺地领着张大嫂和张德武,一起往北边的鹿场溜达,其他人竟然都没有跟随。
因为二柱子也去喝喜酒,所以鹿群今天回来的早,春天一到,那些公鹿又都开始褪角,脑袋上都光溜溜的,刚刚冒出两个小突突。
等到鹿角重新长出来,这帮家伙就又开始为了配偶争斗,最强壮者抱得美人归。
而大枣和白马,则在鹿栏外面溜达,耳鬓厮磨,一副十分恩爱的模样。胖子用手一指:“就——就在那呢,你,你们牵去吧——”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硬。
张德武两口子乐颠颠地跑过去,大枣和白马都打了一个响鼻,然后警惕地望着这俩人,从他们贪婪的目光中,看到了不怀好意。
“好马,真是好马啊!”张德武嘴里一个劲夸赞。
“回家再慢慢看,赶紧先抓了再说。”张大嫂眼见宝贝就在眼前,喜得眉开眼笑,脸上的横肉都直颤微。
“好像没有缰绳啊!”张德武刚才只顾看马,现在才发现,这两匹马身上都光溜溜的,一点配套的饰物都没有,这样的马咋骑啊。
“胖子兄弟,缰绳鞍子啥的呢——”张德武吆喝一声。
只见胖子离了歪斜地晃悠过去,翻身上马,遛了一圈,没掉下来还真是个奇迹:“嘿嘿,俺平时就这么骑的。”
张德武傻眼了:“你能骑,可是俺们不成啊——”
“那俺不管,当初都说了,这马性子烈,你们能弄回去就行。”胖子干脆往草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嘴里叼着根青草嚼起来:“嗯,味道不错啊,难怪马都喜欢吃夜草。”
张德武不信邪,从兜里掏出一串绳子,凑到大枣前面。还没等他动手呢,后背就被白马的脑袋拱了一下,翻倒在地。
人家公母俩还算是客气的,也没动大马牙,也没用蹄子,否则张德武估计现在都动不了了。
母老虎张大嫂大怒,也上前助阵,大枣鼻子一喷气,掉头就跑,四蹄优雅地在草地上舞蹈着,胜似闲庭信步,可是张大嫂就是撵不上。
她现在终于寻思过味来:被这个死胖子给耍了,这匹大红马,别人根本就驾驭不了。
一股邪火腾地一下就燃烧起来,她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怒气冲冲地跑到胖子面前,俩手叉腰:“想赖账咋的,你也不打听打听,俺是好惹的吗。今天要是乖乖把红马叫我们带走,啥说没有,要不然把你们靠山屯闹个天翻地覆你信不信!”
胖子依旧翘着二郎腿,躺在那不动弹:“有本事你就闹去,哪有你们这样当兄嫂的,这次就得叫你们涨点记性,省得以后啥屎都拉。”
张大嫂恶向胆边生,伸开食指,状如鹰爪,向胖子的脸上挠去,要给他来个满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