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74节

“走吧,都走吧!别把这里都忘掉,有时间回来看看……”

说着老大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十五元钱,塞到臭油手里。

“老大——”

臭油哭了。

“老大,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也绝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将来哥们混好了一定回来……”

目送着臭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后,老大返回了工地。

那是春节放假前的最后一排炮。这排炮一下来,工地再清理几天,大家就该回家过年啦。他们排的战士当天起个大早,拼命打了一天足足打出三十个炮眼。三十个炮眼,对于这个小山头来说,差不多已成了蜂窝煤了。站在山头下,老大望着上面在想,如果此排炮一经炸响,怕是这小山头将被削去一半,足可下来六、七十立方米的石头。如此一来,新年后第一个月的开门红,已成定局了。

每次装炮,大都是高高帮司炮员王义装,可今天高高不在,那是因为臭油走后,高高接替了三排排长的职务。所以今天老大只好和北京一同帮王义装炮。太阳西下,那大胡子就把战士们带走。山头下只有半天和一名手执小红旗的战士,立于路口两侧。

炮很快就装完,一切就序,老大便和北京滑下山头。临离开时老大还问了王义一句,

“没事吧?”

“没事……老大!”

“注意安全——”

看王义那股爽快劲,老大方发现今天王义的精神状态极佳。自打上次回城流产,王义的情绪着实低落几日,可最近这几天却急转直上。尤其是今天,不晓得他从哪捣登出一件半截棉猴穿在身上,看上去一如新姑老爷一般的鲜亮。

在臭油那批知青回城不久,公社又给水库拨来两个名额。得到此消息后,老大又为王义如此这般争取一番。在最关键时,老大不惜低三下四般求过罗营长。当老大看到罗营长那一副傲慢的样子时,他猛醒觉得此事若有自己参和,可能更遭。一个名额是专给三连某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的;另外一个名额,听说落到营部卫生员那雅娟头上。

从山头下来,老大和北京也站到路口上,远远望着即将起爆的山头打过旗语,哨声骤起,就见王义开始点炮。王义乃是老司炮员,动作利落敏捷,转眼间就见他从下到上逐一将炮点燃。整个山头青烟缭绕。正当老大为王义的技能感叹之际,突然,老大发现王义没按预定的路线撤离,而是从山头的顶端向下奔来,此举令老大大感意外,便大声疾呼,

“不要乱跑——赶紧撤——快——”

“快撤——”

身边的北京见状,亦跟着喊起。这时王义已站到山头的下沿。只见王义在拼命挥舞着双臂,嘴里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老大!不好——要出事——”

北京在老大身边蹦了起来。听到北京的叫喊老大拔腿就向山头冲去,口中喊道,

“王义——”

尚未等老大冲出几步,就隐约听见“再见……”两个字后,只见王义一头扎进炮口,就在这时炮已排山倒海般地炸响了……

嘴里呼喊着王义的名字,老大跪在地上,用双手拼命凿着冰冷的雪地。当抬起头,看见玫瑰红晴伦衬裤的碎片从天空飘落下来时,老大抱着北京和半天像狼一样地嚎起……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老大带领全排战士在山谷中、树林间找回王义的部分残骸,又用李文书临走时,送给自己那件崭新的军大衣,为王义裹身。

晚上,在清理王义的遗物时,索副排长发现一封遗书交给了老大。端着遗书,老大环视一下全排的战士,将遗书交给北京让他念给大家。

“老大,及全体二排的战友们:

我来到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已经两年多了。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你们的关心和爱护,使我真正体会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在我孤寂的灵魂中增添几分慰籍。我由衷地谢谢你们!

忘不掉我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长为全营先进的过程;忘不掉在老大排长的带领下,我们愉愉快快地劳动,改变我们排面貌的那些日子;忘不掉我们终日饥肠难挨时,是老大千方百计为我们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忘不掉我们在一起排练文艺节目,参加联欢晚会那欢乐的场面;忘不掉索副排长带领女战士,为我打扫宿舍帮我洗衣服时的情景;忘不掉盛夏的傍晚在小河边,老大弹琴我们尽情唱歌时的心情;忘不掉全排战士分成两队,在雪地里打雪仗那快乐的时光;更忘不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大家都该知道,这两年我的心情一直压抑苦闷而不能自拔。痛苦时,我多少次一个人跑进森林,想一死了之。曾几何时,我都一次次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些,咬一咬牙或许能挺过去,因为母亲、妹妹在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这两者之间。每天看到大家张张笑脸和火热的劳动场面,我真的不愿离开你们。然而回到宿舍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感到孤独、恐惧。

暂且抛开回城的事不说,可水库很快也要竣工,到那时我们还是要分离的。分离后我去哪呐?青年点早已四分五裂,客走他乡。回沈阳吗?你们会说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但你们谁能想到,我每次拼命地奔回去时,其实我第二天就想返回,因为我难以目睹家里的惨状。

我的心在流血,我选择逃避。我有理由憎恨所谓上帝、菩萨、天主、老天爷这些所谓能拯救人类灵魂的一切东西,全是骗人的!如若不是,那请他们睁开眼看看……大概是我的命不好哇!

老大,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对我说的那些话。谢谢上回我不小心出了那么大的事故,营部追纠下来,是你全揽了过去,保住了我的先进,保住了我回城的基本条件,和你在一起实在是没呆够啊!

如果我下辈子还托生人的话,老大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还有北京,谢谢你经常请我喝酒,聊天。索副排长,你还记得吗?一次买酒从你手里拿了两元钱没给,就不给啦!

老大,二排的全体战友们,我先走一步在另外一个世界等着你们啦!对此我并不感到遗憾。我死后哪也不去,请你们就把我埋葬在后山我经常去的那个地方(北京知道),就算是我最后求你们啦!

永别了老大,永别了那副排长,索副排长,永别了全体战友……”

永陵公社阿布达里水库二连二排战士:王义

XXXX年X月XX日

听着王义的述说,在场的全体战士早已泣不成声了……

次日,那是一个凄冷凄冷的早晨,老大带着全排的战士,一锹一镐地掩埋了自己的战友。

营部得知二排出事后,罗营长一口咬定属安全事故,让老大来承担全部责任。对此老大没有与其争辩一句,而是默默忍受着。后来几经营、连的联和调查组反复核实,确认王义是自杀,而不依不饶的罗营长,依旧给老大一个留职查看处分。

从那以后二排的战士们,时常能听到北京哼着一曲极忧伤的歌,特凄凉。

茫茫大草原,

路途多遥远,

有个马车夫,

将死在草原。

……

歌子的每个调、每个词都浸进了北京的情感。大家都知道北京在怀念战友——王义。每当这首哥响起,二排的战士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停下而不语。

10

放假前夕,高高的对象黄雪梅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阿布达里水库。在此之前,高高小子牙口缝都没欠一下。

高高荣升为排长后就和半天从他宿舍搬出。一天傍晚,老大从工地回来,刚刚洗完脸,半天就蹿蹿哒哒来到他面前,且大呼小叫,

“报告,二排排长老大同志!三排排长高高请你立刻到他的宿舍去,不得有误!报告完毕——”

“如果我不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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