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55节

就在老大和刘连长寒暄之际,忽然有轻轻的歌声由远及近飘了进来,

“长白山上果树成行,海蓝江畔稻花香,劈开高山大地闹革命,拦河筑坝引水上山岗,哎嘿……”

歌声走近,房门哗啦一下被打开,随着欢乐的歌声一个年轻的女人也飘了进来。女人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的光景,皮肤白皙,腿显得很长。女人发现屋里有生人,自嘲地飞快吐了一下舌头,便低头向窗户下面的办公桌走去。这时刘连长用话将女人拦住说,

“小李,我给你介绍一下,来!这是咱新来的二排排长肇希杰同志。”

叫小李的那个女人目光在老大身上飞快地一闪,然后抿着嘴冲老大笑了一下。女人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于是老大也仔细瞅了女人一眼。女人鼻眼长得不赖!老大在心下想。这时刘连长调过脸又冲老大说,

“这丫头,是咱连里的文书,小肇同志!她名叫李正姬,是朝鲜族人,是代表后堡大队出来的。你俩都是少数民族。嘿,嘿……”

刘连长眯起眼睛笑时,那榆木疙瘩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即坷碜又可爱。

……

当天,是李文书为老大安排的住宿。眼下连里没有房子,暂时只能住在当地的社员家里。听说水库上面的堡子正在移民,等那里的房子倒出,全营都要转移到上面去。

出了连部的房门,不容分说,李文书一把就夺过老大手中的行李,带着老大去住的地方。几句话过后,老大便发觉李文书人热情开朗,不大像他心目中的朝鲜族女人。一般来说,朝鲜族女人在公众场合或男人面前总是显得温顺而又矜持,矜持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发酸。然而,身边的这个朝鲜族女人的做派,倒有点满族丫头那股茬拉(满语,泼辣)劲。

在房与房之间狭窄的过道里,李文书拎着行李走在前面,不时回头与老大搭讪着说话,

“哎!你很出名是吧,叫老大对吗?”

老大笑而不响。

“今后我是叫你肇排长哪,还是叫你老大?”

老大仍旧不响。

“不管别人叫啥,我就叫你老大!怎么样?”

说罢她居然调皮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转过身来,冲着老大咯咯地笑开了。笑了一会,她接着又说,

“老大,我听说你人不错,给你介绍点情况。告诉你,今天接待你的是咱们的刘连长。刘连长属土改干部那类,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大老粗。没来水库之前,他是西堡大队的支部书记。水库开工不久,公社就把他抽上来当连长。别看他人长的不起眼,可人特别好,毛病就是有点窝囊,凡事都拿不起个,至于工作能力更谈不上啦!全连干部战士谁都耍他溜嘻。有一次他到宿舍去督促战士出工。战士们非但不出工不说,还上来几个知青当着大家面,竟然把他裤子给扒下来,然后众人皆喊小。被人捉弄了,他也不急眼,提着裤子到处躲,嘴里还一个劲说‘别闹,别闹,别闹。’时间久了,连里的战士忽然觉得,欺负这样个老面瓜都下不去眼。所以,有时他在连队里说谁几句话,还真的有人听。如此一来,数他在水库呆得稳当,否则早被人打跑啦。可有一宗,二连的生产、生活、军训啥啥都搞不上去……”

李文书边走边说,语速不快不慢。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

老大不动声色地说。

“哎……老大同志!我以为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

说完她白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

在后来的言谈过程中,老大得知眼前这位活泼可爱的朝鲜姑娘,原来是个参过军的退伍战士。她的未婚夫是个汉人,仍在部队服役,业已提干。退伍后,她被安排到公社农机厂当工人。可是没上几天班,她就听说公社正在阿布达里修水库,便脑子一热,要求到水库第一线去锻练锻练。至于为什么锻炼,锻炼完又干啥,只有她自己知道。恰好她未婚夫的叔叔,在水库担任主管后勤的副营长,就这样,她就带着工资来到水库工地,让她未婚夫的叔叔给安排这个即不干活又能上下走动的美差。

在堡子里他们走了一会,最后老大被安排住在一个袁姓的社员家里。袁家男人看上去三十刚出头,女人也晃上晃下。两口子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过日子。一听口音便知,他们亦乃山东人。

女人个头偏高、白净而丰腴,走路时略微有点外八字,且小腹下面总往前腆着。与其相比,男人却恰恰相反黢黑、枯瘦,就好像他的血肉都被女人沾吧去了似的。房子开间不大,南北炕间隔不过一讨多长(一讨即一人)。

和老大同住的也是二排的,一个叫朴恒哲的(朝鲜族)战士;还有一个是叫张寰宇的沈阳知青(也是八十二中的。)他们仨人住北炕,房东自是住南炕。听金恒哲和张寰宇管房东叫袁哥、袁嫂,老大也只好入乡随俗如此这般。

晚上收工后,老大见过朴恒哲和张寰宇。朴恒哲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卷卷的,人长得很帅,显得有几分机灵。

张寰宇是68届初三的,比老大高两年级,加上张寰宇晚上学一年,算起来要比老大大出三、四岁。看上去张寰宇人挺憨厚,憨厚得似乎有些愚钝,走起路来往前抢,总像要摔倒似的。张寰宇说话声极憨,憨得有时发音尚不大清楚。听说张寰宇的爸爸在粮库是扛大个的力工,小学文化,故张寰宇学习也不咋样,特笨。

晚饭老大未去食堂,是朴恒哲帮他打回来的。主食是两个苞米面窝头,副食萝卜丝海带汤。汤精稀。因为这里吃饭是定量的,所以人人都吃不饱。

深山里天黑得极早。老大刚刚吃过晚饭,夜幕就不容分说深深地降下。南北炕上,分别摇曳着两盏煤油灯。南炕的两口子,守着煤油灯饶有兴趣地吃饭,不时有吧唧吧唧的龃嚼声,和故意压低声调的简单话语传来。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倒有点像黑白照片,还有点像剧场里打在坏人身上的光亮。

不知何时,朴恒哲早已溜之呼也了,只有张寰宇背过身守在煤油灯下,鼓捣他的东西,就好像他的东西假如今天不一一盘点一下,明早就会飞掉似的。张寰宇的脑袋,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灯光,硕大的头部影子,投映到墙上一晃一晃的,令人心忙。坐在炕上,老大一直被张寰宇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屋里很静,静得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滞闷。忽然,一种出去走走的强烈欲望向老大袭来。望了一眼窗外,老大便不动声色地走出了屋子。

春末夏初之际,深山里的夜晚尚有清凉的微风拂面。周围的一切,犹如沉睡过去一般的宁静,宁静得让人不敢大口喘气,仿佛就连呼吸所发出的声音,都会打破这里意境。朦朦胧胧中的山峰上,有一溜边的小月牙印在当空。在微明的月光笼罩下,山峰的轮廓显得浓重而又清晰。这时老大觉得山离自己实在太近,近得几乎再走一步就要碰到鼻子……

独自一人,老大走在堡子后面微微发白的山道上。细细辨析眼前的树桠和纵横盘亘的灌木枝条,所组合成朦朦胧胧的图案是那样的奇异。再看看远处的群山,此刻老大早已被这宁静而又潮湿的夜晚所打动,心情也渐渐舒朗起来……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老大返回了堡子。进了堡子,传来几声单调的犬吠。犬吠声过后世界又是一片寂静。老大悄没声地推开房门时,知道屋子里的人早已躺下。

按满族人的习俗,南炕悬挂着一幕幔子。幔子看上去实在是薄如蝉翼,影影绰绰可见里面的一切。摸着黑,老大脱掉衣服钻进已铺好的被窝里。躺进被窝的那一刻,老大方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全无睡意。黑暗中老大不住咔吧着眼睛,默默注视着黑漆漆的房梁,自觉心里空荡荡的。

此刻老大并非心事重重,也绝不是没有心事,只是老大不想撕开任何一件往事的端头,期望着时间就此而凝固,那该多好啊……

不一会,朴恒哲和张寰宇那里就传出平稳而又匀称的呼吸声。老大知道他俩业已“寿终正寝”啦。恰在他俩微酣将起的时刻,老大忽然听见从南炕那边有z竮竮5纳舸础竮竮9螅痔接卸檀俚暮粑D嵌檀俚纳艉孟袷歉挥薪诼傻模沂谴恿饺说目诒侵屑烦觥?

这时老大的心陡然一跳,顿然明白南炕那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面对要发生这一切,老大着实有些始料不及!此刻老大直觉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呼吸也变得不那么均匀。仿佛干那“丑事”脸红的不该是对面那两个人,而是自己似的。

如同贼一样,老大屏住呼吸,将被子悄悄往上提了提,然后老大就极力告戒自己,不要去听那声响,免得落下个不道德的偷听之嫌。可那不绝于耳的声响,好像被放了大一般,直往老大耳朵里钻。一会老大就听见那边喘息的声音在不断地加快,并由刚才的缓慢向现在的急促推进,同时,伴随着起伏的声响,若细细品味呼吸声和起伏的声响,恰好是同步。过了一会,又有女人那极其细微的呻吟声,和着男人越发急剧的喘息声传出。男人的喘息声十分低闷,听得出来那气流,明显是从鼻道里挤出……

喘息声越来越剧烈,他们似乎已经不在顾及什么……最后一个巨大的声音,断然被卡在喉咙里,仅仅从喉咙里迸出一个“呃!”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口长长的气吐出。吐出的气流仍然是受到抑制,声音还在颤动。再过一会,屋里慢慢又恢复了宁静。随之他也跟着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

第二天早晨,老大迎来了水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老大是最后一个起炕的。坐起来的第一件事,老大就想知道昨夜自己是何时入睡的,可想了好一会的确是记不太清,只觉得现在头有些发沉。穿好衣服,老大走到外屋灶间,目光一下就与正往锅里添水的袁嫂碰见。那时老大自觉做了一件羞于启齿的丑事一样,脸呼地红了,仿佛昨晚办那事的不是袁嫂而是自己似的。可袁嫂却不同凡响,像没事人似的,大摸大样地和老大打过招呼,

“起来啦!睡得好吗?”

“挺好!”

早饭老大依旧未到食堂去吃,依旧是朴恒哲为他打回来的。主食依旧没变,而副食却换成了菠菜汤。看样子菠菜汤炖得时间过于久了,根本就不见菠菜叶,菠菜叶全然溶化在汤里。就在老大行将吃完饭的时候,李文书突然哼哼呀呀破门而入,站到他跟前,随手扔给老大几快槽子糕,然后对他说,

“老大同志,早上好!刘连长让我通知你,吃完饭请你到连部去一趟,找你有事商量。”

尚没等老大完全抬起头,说完话的李文书蹦蹦哒哒走人了。瞅了一下眼前的槽子糕,老大用筷子扎起来分别甩给朴恒哲和张寰宇,自己仍旧啃着剩余的窝头。

吃过早饭,等上工的战士们走后,老大来到连部。连部屋里除了刘连长和李文书外,还有另外一男一女。老大叫准男的定是佟凤武副连长,而女的大概就是张桂芝指导员吧。不出所料,刘连长起身一一给老大介绍。

佟副连长四十多岁,人高马大,面如重枣,原来是外和睦哩大队的民兵连长。据说,清理阶级队伍时,一个阶级敌人就当场死在大队民兵的审讯室里,有人怀疑这事与他有关。

张指导员梳一齐耳短发,发丝多而粗壮;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不十分确切。她脸盘宽大,肤色黑红。个头依旧和她年龄一样难以确定,因为她长着一副大骨头架,人也粗实,估量不会低于一米六七吧。当张指导员热情地为老大搬凳时,老大发现她脚下的那双解放鞋至少有40号;同时老大还发现,她的手指长得握满凳腿后,尚有许多余富。

见面会上,老大除了与各位连首长见面外,连首长还分别向他介绍了整个水库以及二连二排的一些情况同时,还例行公事地向他提出了一些要求及希望。最后决定晚饭后,在食堂召开二排的全体会议,安排老大与排里的干部战士见面。

见面会,晚上如期召开。会议开得水裆尿裤,忒次!会上连首长把二排的男、女副排长也分别介绍给他……

山里人睡得很早,晚上八点钟一过均钻进被窝。灯一熄灭,老大的心立刻就提溜起来。老大在想,今天会不会再有那勾魂掠魄,令人心慌意乱的声响?自己要像金恒哲和张寰宇那样,在那可怕的声音尚未奏响之前睡去,这叫耳不听心不烦吗!可事实证明,那纯粹是自欺欺人,越是担心那事而越是睡不着。然而,南炕那边仍旧是翻云覆雨!根本就不管你“死活”。序幕如期拉开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南炕那里几乎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重蹈覆辙。白天从男人那枯瘦的面容中,老大似乎寻找到何以至此的答案。看过男人那摸样,老大实在为男人而忧虑,如此下去将如何消受得了啊!而令老大不解的是,男人和女人每日尚能表现出生龙活虎的样子。偶有两天晚上风平浪静,次日女人一准会愁眉不展,且哎声叹气,打狗骂猪呢。

首节上一节55/84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