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10节

在镇里的小组(公私合营商店。)老大用仅有的两元钱,花八角钱打了一斤白酒,又用一元二买下牛肉罐头一个,然后调头就朝山下猛巬。

白炽炽的蒸气和着山野菜的苦鲜味,从陈哥小草屋的门窗漾出。低矮的小草屋,迫使老大哈腰而进。小草屋由于一半卧于地下,故站在屋内,一如正常房子一般无二。平平展展的黄泥墙泛出米白色,犹显素雅。不知何时,陈哥从苏克素护毕拉河里弄回十几条虫虫鱼,为晚宴添砖加瓦。

老大第一次坐到陈哥家的炕头为客,大家自是热情高涨。晚宴可谓丰盛,有牛肉罐头、有鱼、还有山野菜。对了!还有陈嫂,但这道菜是万万食不得哦!老大在心里说。

这是令老大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晚宴。在后来人生流年中,每当忆起当年,何以不为之而动容呢!

墙壁上悬挂两盏小油灯。从墙上油灯燎过的痕迹可断定,有一盏是新添加的。灯火如豆,摇曳着橘红色的光芒。灯光虽不亮,却也恰到好处给小草屋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炕上置一木制小饭桌,老大与陈哥隔桌而坐。小饭桌和地下摆放的桌椅一样,均是用劈开的圆木拼成。一如电影《林海雪原》匪窝里的摆设。

炕上无炕席,被厚实的稻草帘覆盖着,坐着暄呼呼的倒还挺受用。孩子放在炕头,用一个小薄棉被包裹的很严,只露一小脸蛋。探出脑袋,老大细细瞅了半天,觉得凭那白净劲,还是像陈嫂。听陈嫂来回来去叫小家伙Z诙洗蟛胖佬〖一锸歉雠ⅰ?

窗外夜色浓重。浩瀚的山夜静得可怕。呼拦哈达山下的小草屋,到处是原始状态和深山老林那野蛮的气息!唯一能找出一点点细腻与柔情的莫过于陈嫂,还有那铺最能煽情热呼呼的小炕,令人迷醉,令人遐想啊!

无尽的黑夜已把幽静的山谷填满。小草屋那一点太微弱的光亮早已被漆黑的夜吞噬。

甩掉上衣,老大裸出那半幅车轮般的胸膛。摇曳的灯光白一块黑一块地印到他那威风的脊背上,显得无比雄壮。特雄性!

六十度地瓜干酒,除陈嫂喝了一点点,余下的老大与陈哥平分秋色。酒一落肚,话语自是火辣辣的热。酒喝得淋漓痛快!有谁知道,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这里发生的故事,没有!只有深邃的山岚,黑茫茫的林海,和偶尔袭来的山风为之做证。

酒至酣,他们将人生痛苦早已置之度外,且找回瞬间的心里平衡。一会他们仰颌大笑,笑声在幽深的峡谷间回荡,把猛兽吓得都调头就跑;一会又跑到山野间燃蒿为香,跪冲呼拦哈达山神,磕头拜了把子(结拜兄弟)……

准确地讲,“人的热力,能够点燃世界上任何冰冷角落的人生啊!”

陈嫂也喝了一点酒,是老大劝她喝的。老大告诉陈嫂,这里的满族妇女均会喝酒,且又都会抽旱烟。不难看出陈嫂也兴奋得可以,浅笑一个晚上都挂在她脸上。红扑扑的面庞,特醉人。

陈嫂端菜上酒不时在老大身边走动,弄得老大十分晕眩,无形中多出几分醉意。

临出屋时,老大还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那铺小炕。那一刻,老大由衷眷恋那铺热呼呼的小炕,真想调头美美睡去。可老大最终未去睡那小炕,而是喝完酒走了。离开小草屋,在老大耳后又响起陈嫂那动听的语声,

“他叔!天黑,你要慢点走,哈——”

黑夜里,是陈哥送老大一程。一路上老大搂着陈哥的脖子,陈哥搂着老大的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平素老大不喝酒,此乃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因此老大感到太阳穴在崩,脑袋痛得几乎要炸开……

黑蓝的夜空,缀满星斗。星星太亮,太美,离自己太近,仿佛就在头顶上,以致于伸手就能触到它。一路上,老大恍惚听见昆虫在绿草间催情般地欢鸣;同时好像又感觉到,苏克素护毕拉河的春潮,在河床里涌动。此时谁能知道啊,一波青春萌动的波澜已在他胸中掀起!

眼下有陈哥、有陈嫂、有大山、有森林、有河流、有这迷人的夜晚相依相伴,该多好啊!

老大醉了……

老大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好些天未起炕。妈妈以为老大喝醉酒把自己弄病了,所以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责怪他。

为啥病的,老大骗不了自己,因为老大知道自己打心里喜欢陈嫂,准确地说是爱上了她!这些日子,自己清楚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她。思念的情感犹如一个狡猾的恶魔一般,在死死纠缠着自己。

业已二十岁的老大,从未正眼看过女人,更谈不上搞对象。血气方刚的老大不是不想女人,也曾在梦里为自己寻觅过理想的伴侣,可那梦寐以求的女人,多像陈嫂啊!最后他认为,陈嫂或许是上帝给自己派来的天使,一定会使自己孤寂的人生变得色彩斑斓。

难道这一切,就是今年的“好兆头”吗?

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老大,绝不能再去想陈嫂,更不可想入非非。因为,自己已和陈哥拜了把子,是兄弟呀!如此一想,老大就像一艘迷失了航向的轮船一样,沦陷在极度痛苦的海洋里。思念残酷折磨着他那颗尚稚嫩的心啊!

关爷那“记住世界上喜欢什么,千万不要喜欢女人”这话,对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大的病终于痊愈了。一天,老大就像一只做错事晚归的候鸟一样,朝陈哥家走去。老大的不期而来使得陈嫂那苍白的脸立刻容光焕发。欣喜万分的陈哥,抓着老大的手急煎煎地问道,

“好家伙!这些天你干啥去了,啊!你说说,我们也不敢向当地人打听,没啥事吧……”

“感冒几天,没事啦!”

说话时,老大犹如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似的,冲陈哥讪讪一笑,同时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被人查觉的愧疚。

“有病了也不梢个话,让人惦着……”

陈嫂见老大神情忧郁,面色灰白,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嗔怪地说。陈嫂说这话时,老大听出了她的鼻音很浓重;话还没说完,只见陈嫂扭头就钻进屋了。视着陈嫂的背影,老大多少知道点陈嫂是在为自己流泪。那一刻,老大的鼻子也微微一酸。然而陈哥却不管不顾地对老大说,

“你先进屋呆着。我到山上去收鸟笼子,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有酒弟弟!”

一边说陈哥一边拍老大后腰。

“还喝……”

老大说。

“少喝点,放心不会再让你喝多。”

“你从哪弄来的钱,买酒?”

“这你就别管了,进屋去,快!”

说完,陈哥冲房门伸了一下手,然后转身上山了。望着陈哥瘦消的背影,老大心里多出了一点迷茫。陈哥走后,老大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后毛腰钻进屋了。

灶坑的柴火正旺。锅上弥漫着热气。陈嫂站在炕沿边,刚给Z诙煌杲樽樱虿迹R患洗蠼矗Ψ畔耑谧樱砝吹焦ㄇ跋瓶恰@洗笞娇谎厣希餤诙卦赯诙车吧锨琢艘豢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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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孩子给我,趁热吃了吧!”

陈嫂站到老大身边手里端着碗对他说。老大扭头一看问,

“这是啥呀?”

“这是你哥在上面的林子里掏来的鸟蛋,快吃吧!看你瘦得眼睛都抠喽了。”

这时老大才瞧清,原来陈嫂手中端着一碗已扒了皮的鸟蛋。

“我哪能吃了这么多,来给Z诙话搿!?

“不用,她还有。你就吃了吧。”

说着陈嫂就把碗放到炕沿上,然后从老大手中接过Z诙沓鋈チ恕A俪鑫菔背律┗怪龈浪担?

“都吃了,哈!”

犹豫了一会,老大慢慢端起碗,觉得心里不大是滋味,眼睛湿润了……可吃着吃着,老大的心里就渐渐变得甜蜜起来一种男人的幸福感开始向屋子的各个角落蔓延。吃完后,老大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对陈嫂说,

“都吃完了,陈嫂,陈哥上山收什么鸟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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