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片缝隙间，幽蓝的微光随着沉重的呼吸明灭闪烁那是生长于血肉上的御寒魔纹，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的标志。
“狩！”走在后面的穹声音里压着兴奋，“族里多久没猎到过这种块头的芬布尔脂兽了？我们真是走了大运！”
狩脸上也难得带上了笑容：“看它体型，身上的寒冷抗性肯定已经有八级了，回头让长老灌注到‘摇篮’中，我们就久违地可以增加新成员了！”
“糟糕！”
“怎么？！”狩瞬间绷紧，反手便握住了背上的骨矛柄。
“我的角……戳进去了！啊，体液流下来了！黏糊糊的，好恶心！”穹恼火道。
狩放松下来，抬眼望去，远处部落那由巨大冰岩垒砌的围墙轮廓已在风雪中隐约可见。
“忍忍吧，就快到了。”
……
“这么大的脂兽！”从望台上爬下的守卫一边奋力推开沉重的冰岩大门，一边惊诧地望向两人，“狩，穹，你们该不是到下层去了？”
“怎么可能？”狩将肩上的重担卸下，“我们可没本事穿越中层，纯粹是运气，在上层撞见的。”
守卫咂了咂嘴，冰霜凝结的眉毛扬了扬：“啧，这运气……”
“你们别聊了！”后面传来穹气急败坏的声音，“快来帮忙！我的角卡死了！”
守卫探头一看，只见穹正狼狈地试图把脑袋从蠕虫尸体里拔出来，他的头角已经完全陷进脂虫的肥肉中了。
他上前抓住滑腻的虫躯用力一扯，将虫子和穹分离后，调笑道：“谁让你长着比岩羊还翘的犄角，还敢用脑袋顶这玩意儿？”
“要你管！”穹终于挣脱，嫌恶地甩着手臂上黏稠的液体。
将沉重的猎物交给赶来的其他族人，穹立刻冲向融雪的池子去清理。
狩则抹了把脸上的冰碴，独自来到了“摇篮”的入口。
所谓的摇篮，是部落中唯一一间由黑石砌筑的石屋。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酷寒与死寂，长老耗费巨大心力在其中布置了法阵，勉强维持着一小片魔力富集、温度宜人的空间，作为部落中孕育新生之地。
门口守着一位沉默的族人，见到狩到来后，只是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了通道。
石屋内温暖而静谧，空气里弥漫着干燥气息。
地面中央，一座由奇异金属和发光矿石构成的复杂法阵正散发着柔和的、脉动般的幽蓝光芒。
法阵的核心处是一个半人高的凹槽，此刻内部堆满了某种晶体的碎屑与粉末。
狩没有停顿，径直走到法阵边缘，他解开胸前皮甲的束带，露出覆盖着复杂魔纹的胸膛。
胸膛正中央，一块吊坠大小的深蓝色晶体深深嵌合在血肉之中，散发着微弱的、有节律的脉动光辉，所有魔纹的源头都连接到此处。
狩取出一把锉刀，手腕极其稳定地贴近晶体表面，小心翼翼地刮擦下极薄的一层、闪烁着星尘般微光的粉末，放入了凹槽之中。
魔裔并非自然诞生的物种，他们是上任魔王创造的眷属种族，并非纯粹的血肉生物，也没有性别之分。
其繁衍方式，便是如此将个体魔核自然析出的微量精华粉末，或是逝去同胞魔核的碎屑，在魔力富集之地层层堆积。
新的魔核便会在精纯魔力的滋养下悄然凝聚、生长，最终诞生新的族人。
“放我进去看看不行吗？”屋外突然传来了穹的抱怨声。
可惜，摇篮作为部落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不是谁都被允许进入的，守卫一言不发地挡在了穹面前。
“穹，别胡闹。”狩推开沉重的黑石门，带着一身石屋内的温暖气息走出。
“真羡慕你啊，就已经可以祀尘了！”穹立刻转向他，语速飞快，“我可没胡闹！是长老！他派人找你，传话的跑遍了部落没寻到你人，我一猜你就在这！”
“长老找我？”狩眉头微蹙。
“对！不只是你，所有上级战士早就被召去主帐了，气氛好像不太对，但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狩神色一凝，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主帐方向走去，穹立刻像影子般紧跟其后。
狩侧头瞥了他一眼，穹立刻咧嘴一笑，带着点狡黠：“放心，规矩我懂！我不进去，就在帐子外头等着。”
明摆着是想找机会偷听，狩懒得戳穿他这点小心思，只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
……
“南边那伙蛇人被帝国招安走了！现在那片地空着，我们就该立刻填进去！”一个粗粝的声音在帐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填进去？南边冻土一样刮得骨头疼！资源真能比得上我们边上的地下城？”反驳者拍着石桌子，声音嘶哑。
第三人猛地站起，阴影在摇曳的篝火下拉得老长：“石堡地下城现在什么情况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魔力日渐稀薄，魔物越来越少，上层想猎只史莱姆都难！困着中层那东西的力量也在衰减！等这破地下城彻底停摆，那些玩意儿爬出来，我们都得给它当点心！”
“他说的没错！”另一个裹着厚重毛皮的身影接口，“往南，至少风没那么刮肉！那样的话，诞生新族人所需猎物的抗寒等级也可以放宽一点！”
一直冷眼旁观的彦突然嗤笑一声，尖锐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主张南迁的战士：“说那么多，我看你们就是闻着帝国的热乎气儿了，想凑过去当摇尾巴的狗，讨口安稳饭吃吧？”
“彦！你敢再说一遍？！”
狩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踏入主帐时，扑面而来的就是这剑拔弩张的景象。
不大的空间里挤着部落的核心，篝火映照着几张因激动或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数百人的部落中，算上自己，也就七名上级战士。
“狩。”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从主位传来，压过了嘈杂。
长老裹在陈旧的毛皮中，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他们告诉我，你猎回了一头成年的芬布尔脂兽。很好……摇篮，总算能再亮一回了。”
“长老。”狩微微躬身，声音沉稳。
他目光快速扫过帐内每一张脸，最终定格在一个空位上，那位置紧挨着彦，此刻却空无一人。
“耀呢？”
作为年龄尚不足百，还以单字为名的新生代，耀是跟狩一样的，新生代中的上级战士，部落未来的支柱，他的缺席对狩来说格外扎眼。
“对啊！耀去哪了？”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声音带着疑惑。
“他死了！”彦突然说道。
“什么？！”惊呼和质疑瞬间炸开，“上级战士死去！这种事你竟然不一开始就说？”
彦面不改色：“这正是我这次要说的，他的死，换来了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他的搭档拼死带回了消息我们找到了，盘踞在石堡地下城中层，奇斯‘脑’的位置了！”
第202章聪明的奇斯
石堡地下城，只是部落里擅自为它取的名字而已，其真名已经无从得知。
不同于300年前才被创造出来的，崭新且运行良好的那六座地下城，石堡地下城的历史难以考究，只知道至少有千年之久。
地下城结构粗犷，仅分上、中、下三层。
三百年前部落刚在此定居时，地下城的难度还是由上而下逐级递增的。
不过这个情况在近三十年中被打破了。
一方面是地下城随着时间逐渐衰败，这座古老堡垒正走向它迟暮的终点。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奇斯”的诞生。
它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吞噬了中层，隔绝了上下，并成功让中层成为了最危险的阶层。
无形的六爪猎杀者游荡其中，窥探万物的眼虫高悬于穹顶，更别说它还掌控有数头实力强劲的巨兽。
哪怕知道只要小心穿越到下层就能有丰厚的猎获，大多数魔裔依然只敢在已经愈发贫瘠的上层寻找猎物。
“狩……”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紧跟在狩身后，“我们……真的要去讨伐奇斯？”
那可是奇斯！
无穷无尽的个体，如臂使指的统一意志，兼具恐怖的战力与无孔不入的侦查……就算侥幸找到了它的“脑”，他们真有足够的实力能将其摧毁吗？
“意料之中吧，毕竟现在的情况，不去消灭奇斯，就只能考虑往南搬迁了。但长老显然不想我们跟帝国接触。”狩的声音平稳，脚步不停。
“要我说，”穹忍不住嘟囔，“帝国若真有那么好，接触一下又怎样？反正魔王大人他早就……”
话音未落，狩猛地转身，手掌瞬间死死捂住了穹的嘴！
“你想去刑柱上领鞭子吗？”
面对狩严厉的眼神，穹慌张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
“那就别乱说话！”狩松开手，声音冷硬，“回去，整备你的武器和皮甲，什么都别多想。”
看着穹像只受惊的雪兔般仓惶离去，背影写满懊丧，狩心中其实并无多少责备的意思。
事实上，作为未曾沐浴魔王荣光的新生代，对那位传说中的主人能有多少忠诚呢？
对于帝国，极北的苦寒隔绝了与帝国的接触，那份源自老辈口中的憎恶，于他们而言，过于模糊。
就连狩自己也是这样，只是他清楚，部落现在还是长老说了算而已。
实际上就算是老一辈中，有多少人已经厌倦了如今这里的生活，向往着大陆中部的“热土”也不好说。
那些力主南迁的声音背后，当真无人盘算着与帝国去接触吗？
狩不清楚，他只是随波逐流中的一员而已。
……
两天后，讨伐队已经整装待发。
双眼满是血丝的药剂师，将连夜赶制的药剂逐一分发到每个战士手中。
这一次，部落几乎押上了所有筹码。
除了一名上级战士留守在部落中，其余五位上级战士尽数在列。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余名族人的协助，说是倾巢而出也不为过。
毕竟对手是那个奇斯，就算是奇袭，也得使出全力才行！
队伍穿越冰原，半途上，一个近三米高的冰巨人挡在了队伍前方。
经常来往地下城的战士对此倒是并不陌生，队伍最前方的彦一锤便将它砸了粉碎。
不过众人都清楚，这些寒灵没有特殊方法几乎无法杀死，下次路过时它重组了躯体还得再打一次。
所幸，寒灵只是稀疏地散布于广袤冻土之上，对部落构不成什么实质威胁。
石堡地下城的入口，并非宏伟的门扉，而是一道深嵌入冰崖底部、被岁月侵蚀得仅容数人并行的深谷。
不过进来之后，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温暖。
地下城自成一体，隔绝了冰原的酷寒，内部温度比外界高上不少。
正是这微薄的热度，曾滋养出史莱姆、脂兽等魔物，构成了部落赖以生存的脆弱生态链。
不过随着地下城衰败，这里已经越来越难看到它们的身影了，就连气温都愈发与外界接轨了。
而在一层的尽头，是一座横亘在深谷中央的巨大古堡，而这也是这里被他们称为石堡地下城的原因。
不同于紫晶那样分明的上下分层，在这，当你踏入古堡时，就已经进入中层了，古堡只是表象，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其本质是一个立体的迷宫建筑。
“真的……要进去吗？”穹握着手中的木杖，小声地跟狩说道。
都已经走到这了，这种问题多少显得有点蠢，但狩知道他只是有点害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