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女仆莉莉安拈起盘中的水果尝了一颗，随后又拈起一颗，喂给了视线始终落在文件上的法尔。
法尔头也没抬回答道：
“不是地下城的，魔潮过后，哑风镇提交上来的情报就又少又敷衍。
我已经全部看完了，有用信息并不多，还是得上任之后亲自调查一遍才行。
至于我现在看的这些，是关于最近魔族间谍活动的报告。”
“魔族间谍活动？”莉莉安歪了歪头不解道，“公会分会长也要管这个吗？”
“一般来说是交给贵族和教会处理，但当前局势下，谁又能确定呢？
哪天真开战了，发任务招募冒险者上战场也不是不可能。”
又一颗果子被塞进法尔嘴里，莉莉安接着问：“那这些魔族间谍最近在做什么？”
“还什么都没做，”法尔将手中看完的报告随手丢在了一旁，“都是些在野外发现间谍，或者间谍出城时被检查出来抓捕的报告。魔族最近似乎在把间谍从城内转移到城外，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不知道魔族想做什么，但这显然不会是无意义的调动。
这种大规模调动只要像现在这样抓住其中一两个间谍就能知道，随后贵族会加强出入城的检查，教会会增多城外巡逻的部队。
最后结果必然会有大量间谍因此被抓住。
那么牺牲这么大，他们想获得什么呢？
这魔族一看就是准备有什么大动作，也难怪出发前，他那会长老爹会想把一个钻石级护卫安排给他。
不过这事被他拒绝了。
躺在车厢内的软垫上，法尔静静地琢磨着自己手头的情报，却突然听到了后面队伍传来了些杂音。
“发生什么事了？”法尔对着车厢外问道。
车外传来了一名护卫的声音：“分会长，后车上有个水桶被颠坏了，里面的水漏完了。”
这名护卫显然很懂，法尔这还没正式上任呢，就叫上分会长了，可惜法尔不吃这套。
对于水桶被颠坏，虽然肯定是这桶子质量出了问题，但实际上也属于正常现象。
出了城市你不能指望道路条件能有多好，后面那辆大车也不像法尔的专属车厢一样，带有减震的法阵，坐里面看文件都没有不适。
总之，这是个小意外，而且并不严重。
出发时，装水的桶子带了两个。
而且选的路线也是一路都有人烟的，实际上不用担心没有补给，就算继续这么走下去也没问题。
但保险起见
“最近的补给点在哪？”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只是补充水的话，今天下午会路过一个有井的村子。”
“那到时候就在那补充了再上路。”法尔吩咐道。
“是。”
……
下午时分，车队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小村庄鹿角村。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法尔微微蹙起了眉头。
村口聚集着不少村民，他们围在一起，神情激动地争论着什么，声音远远就能听见，充满了焦虑和愤怒。
当村民们看到这支装备精良、带有冒险者公会徽记的车队，议论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激烈了。
“少爷，气氛不太对。”莉莉安凑到法尔耳边说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友好。”
法尔翻了个白眼，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停车。”法尔简短下令。
马车在村口空地停下。
法尔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莉莉安和两名护卫走了过去。
随着他们靠近，喧闹的村民顿时安静了不少，但那些警惕和怀疑的目光并未消失。
一位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在几个壮年村民的簇拥下，迟疑地迎了上来。
“尊贵的…大人，”老者行了个非常不标准的礼，“不知各位光临我们鹿角村，有何贵干？若是补给饮水，村中央有口老井，请自便。只是…只是我们村现在遇到了麻烦，恐怕无法好好招待各位。”
老者话说得非常小心，生怕触怒了眼前之人。
不需要有多少见识，光看法尔座驾的华丽程度，就知道一定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法尔态度平和：“我们是冒险者公会的人员，路过这里，确实需要补充一些饮水，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他目光扫过周围村民愁苦的脸庞，话锋一转，“不过，我看各位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知是有什么困扰，或许我们能帮上点忙？”
“帮忙？”一个粗壮的汉子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悲愤，“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大人物，除了收税会管我们什么？我的田！我的命根子啊！眼看就要收成了，一夜之间，全完了！”
愚蠢的家伙，光是这句话，法尔把他杀了都没人能说什么。
但法尔却注意到他的话引起了不少村民的共鸣，不少人都低头抹起了泪。
“住口，霍克！”村长呵斥了一声，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大人，还请原谅这可怜汉子的无理吧，他也是急得失去了理智。”
法尔摆了摆手：“无妨，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村长长叹一声：
“大人有所不知，就在今天，我们村西边、北边，靠近山林的那一大片最好的麦田，不知遭了什么灾祸。
一夜之间，麦苗就枯死了大半！
不是虫害，也不是寻常的枯萎病，那杆子……是发黑、发脆，一碰就碎成粉末！
而且……而且靠近那片田的人，都说闻到了一股怪味，还有人觉得头晕恶心。
我们世代种田，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病！”
法尔皱起了眉头，这个描述他似乎有点熟悉。
“可否带我们去看看？”法尔神情严肃起来。
村长点了点头，一行人穿过村子，走向村外的田地。
越靠近村西，那股腐败中夹杂着某种刺鼻甜腥的味道就越发明显。
莉莉安皱着秀气的鼻子，悄悄给自己和法尔施加了一个微弱的净化气息的法术。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原本应该金黄的麦田，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死亡之手抚摸过。
大片的麦子呈现出诡异的焦黑、枯黄，叶片卷曲发脆，毫无生机。
与远处尚且健康的田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法尔蹲下身，不顾护卫的阻拦，小心地用指尖捻起一点发黑的土壤和一片枯叶碎屑。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灼烧感，法尔找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腐败药剂？”
第144章间谍
腐败药剂，一种对环境破坏性极强的毒药。
成本不低，而且其主材料大部分产自隐者帝国境内……
法尔冷静地观察着那片枯死的田地，眉头微锁。
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现象：毒素造成的枯萎并非均匀分布。
靠近几条主要引水沟渠的田地，枯死得最为彻底，如同被火烧过。
而一些离沟渠稍远、地势略高的田块，虽然也呈现病态，却仍有部分麦苗顽强地泛着黄色，并未完全死去。
“大人……您看出这到底是什么了吗？”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跟上，怀着一丝希翼问道。
法尔缓缓站起身，掸掉了手上的碎屑，莉莉安上前来握着他的手施放了个净化术。
法尔脸上带着困惑，轻轻摇了摇头：“情况很复杂，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恶性病害，看这症状，恐怕是某种混合了枯萎、霉腐和未知因子的恶疾，看样子还有传染性。”
他刻意避开了“腐败药剂”和“投毒”这些敏感词。
“恶疾……果然是病害么！”村民们脸色煞白。
“能治吗？大人，求您救救我们的田啊！”
听到传染性，村长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村子里大部分麦田都是挨着的，这要是传染下去，岂不是要绝收？
其他村民闻言也纷纷哀求起来。
法尔没有急着回答村长的疑问，反而指着部分尚且完好的田地问道：“这些田地的灌溉，和那片完全枯死的田地，用的是同一条水渠吗？还是有什么不同？”
村长擦了擦眼泪，顺着法尔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啊？是…是同一条主水渠引出来的水，不过……”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田垄间复杂的分水口继续道：
“我们村的老水渠是几十年前修的，为了照顾不同坡度的田地，分了好几条小支渠。
靠近山脚那片枯得最厉害的，是主渠直接流过去的，水量最大。
您说的这几块田……好像是走支渠的。
那条渠年久失修，有几处渗漏得厉害，流到那边的水就少了很多，也慢了很多……”
说到这，村长显然也想到了什么，“您是说病害是……是从主渠流下来的？我……我这就叫人把它堵上！”
法尔一把拉住老村长，摇摇头道：“不一定，这一片麦子都死完了，现在去堵也没意义。”
他转过身，对着不知所措的村民们高声说道：“各位，这种病害诡异，恐怕需要更专业的人士来处理。但请不要担心，我这就会报告上去，不日就会有人过来处理。”
说完之后，法尔水也没取，在村民们千恩万谢又忧心忡忡的目光中，离开了鹿角村，车队沿着道路驶去，很快消失在了村民们的视野中。
……
深夜，万籁俱寂。
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从村中某处不起眼的角落悄然溜出。
他利用阴影和地形，极其专业地避开了可能的视线，他的目标异常明确，正是那几条支渠！
“这该死的破水渠，还分什么道儿啊！”黑影蹲在支渠边，从怀中掏出了只剩小半瓶的黑色药剂，恼火道，“也不知道剩下这点够不够……”
“够不够什么？”
好奇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黑影耳边，他惊骇地回头。
只见法尔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轻笑着看着他。
“你……你！？”他明明看着车队离开的！
“魔族间谍都像你一样蠢吗？”法尔好整以暇地，对着眼前村民打扮的家伙嘲讽道，“一诈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