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成效的确不错。
以近乎无穷的炮灰消耗城内有限的有生力量,只要再消耗几个月,洛泰尔大概率就能拿下琥珀港。
但有两个突发事件打断了他的攻城节奏。
首先就是来自金鹿堡的紧急军情。
白河伯爵与草地公爵从东西两面同时发动攻势。
前者大举攻击湍流郡,连续攻克了数座城堡,占据了大批直属沼地公爵的庄园。
后者则一如既往地掠夺边境地带,但兵锋更为深入,摆出副要攻打金鹿堡的态势。
对于这两方势力在秋季发起的攻势,洛泰尔早有预料。
换做是他,当然也会趁着秋收季发动战争,遍地都是白捡的军粮,省去了长途运输粮草的麻烦。
洛泰尔的态度是,只要金鹿堡不丢就无所谓。
湍流郡那边虽然得不到援军,但只要当地驻军死守城堡,将林恩的军队拖到冬季大概率没什么问题。
草地公爵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却改不了‘马匪公爵’的习性,抢些人口与财货大概率就会退兵。
在洛泰尔眼里,公爵领就是用来拖时间的,只要能拖到他攻克琥珀港就算完成任务。
“任由他们去闹腾好了,就跟发现肉骨头的狗一样,眼里除了骨头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收到军情的当晚,洛泰尔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点评白河伯爵与草地公爵。
连带着他的长子拉斯洛与一票将领也跟着大笑。
在洛泰尔的安排下,宫廷骑兵们的家眷早已迁往金鹿堡与附近的若干城堡里,就草地公爵麾下的散兵游勇们断无攻克城堡的可能。
可第二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因为他们看到城墙上升起了若干面旗帜,旗帜上的纹章图案以横条与竖条为主,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南境的鲁伊王国。
这年头的贵族纹章都具有地区特色,像是北境王国以动物为主,鲁伊王国的纹章则多由规则的横条或者竖条组成。
当天傍晚,军帐的紧急会议中,拉斯洛首先发言:“鲁伊王国的贵族骑士出现在琥珀港,那些旗帜我都认得。”
身为公爵长子,拉斯洛曾参加过在琥珀港举办的比武大会,并与来自南境的贵族们比拼武艺。
他的仓库里还堆着很多从南境贵族手里赢回来的盔甲与兵器。
那些旗帜他都有印象,因此迅速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性。
寒风伯爵紧随其后说道:“我白天数了一下,来自南境的贵族旗帜有三十多面,这意味着至少来了三十个男爵以上的贵族,象征伯爵的旗帜也有好几面,若以最坏的情况估计,可能包含有上百名骑士。”
力量佣兵团的团长阿尔诺皱着眉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假的?是私生子国王制作出来迷惑我们的?”
拉斯洛旋即反驳:“不会,有些旗帜都很旧了,应该是南境的落魄贵族,而且战场上也出现了来自南境的弩箭。”
“我认为,这些贵族就是从南境来的自愿军,大多是些失去领地的落魄贵族,没什么好怕的。”沼地公爵下了论断,并试图安抚帐中略显浮动的人心。
嘴上虽然轻松,可洛泰尔的心中却不禁生出浓浓忧虑。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哪怕这支来自南境的军队的确只是落魄贵族组成的自愿军,可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南境势力已经开始插手北境的内战。
而且那个私生子莫里斯竟然允许南境的贵族军队进驻琥珀港,这意味着他愿意接受南境的干涉。
有一就有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琥珀港城内状况的恶化,难保莫里斯不会引入更多的南境军队。
现在来的还只是落魄贵族组建的自愿军,下一次来的,或许就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军队了。
野心家之间总会互相吸引。
洛泰尔很清楚,鲁伊王国的奥托三世和他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人。
而且奥拓的野心甚至比洛泰尔更大。
奥托的起点就是国王,他还是前任国王的女婿,拥有名正言顺的北境王冠宣称权,他的野心是对北境王国进行联合统治,并最终建立一个属于‘鲁伊人’的、横跨南北两境的庞大帝国。
当琥珀港内的鲁伊贵族军队愈来愈多,难保他们不会反过来控制琥珀港,并协助奥托三世登陆他最忠诚的琥珀港。
紧急军事会议结束后,沼地公爵洛泰尔召集了长子在内的几名心腹,他站起身,抽出腰间长剑,寒声道:
“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指挥宫廷骑兵攻城,一定要尽快攻克琥珀港!”
第229章 强弩之末
尼尔疲倦地斜靠在满是血腥味的城墙上,看着下方如潮水般有序退去的敌军部队,他长吁了一口气。
琥珀港的城墙很是老旧,尤以西北角最为残破,还是在今年三月份紧急加固了一波,要不然连雨季前的那场攻城战都顶不过去。
待到雨季结束,沼地公爵卷土重来,就揪着这个薄弱点猛打,每一轮攻势都会出动攻城车与攻城锤以及近千名士兵。
当然琥珀港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城内的民兵与市民们都经历了战事的洗礼,守城更加得心应手,连着大半个月都能彻底击退公爵方面的攻势。
再加上南境来的八百精锐生力军,城内的士气愈发高涨。
所有军民都坚定地认为,他们能守护自己的城市,也能击退西边来的‘野蛮人’。
可就在南境援军抵达的次日,敌军的攻势突然毫无征兆地凶猛了数倍不止。
从攻城车里涌出的敌军竟人人身披两三层的锁子甲,还戴着厚重的头盔与铁面具,盔甲外头还套着绣有金鹿纹章的绿色罩袍,能强顶着城头守军的箭矢与长矛冲上城墙,仿佛人均不死战神。
有好几次,战力彪悍的敌军甚至都能占据一小段城墙。
若非城内守军浴血奋战夺回城墙,也许琥珀港今天就会失陷。
为了激励士气,尼尔贵为市长与城内守军的指挥官都得亲赴最前线指挥杀敌。
一整天下来,城墙的西北角有多处告急,迫使他疲于奔命,可给他累得够呛。
可肉身的劳累还在其次,尼尔的心太累了。
试想一下,他还在这边城墙指挥杀敌,右手边的城墙上忽然杀声震天,扭过头一看,却见一小队敌军借助攻城塔飞跃上了城墙,且一眨眼的功夫就杀光了一片区域的守军部队。
而且敌军的弩手还躲在大盾后头不断向城头射出弩箭,试图压制守军的弩手部队。
等尼尔带着预备队拼死夺回城墙,不远处的另一段城墙又有敌军攀了上来。
有时候,这种危机情况甚至会同时出现好几次,这迫使尼尔的神经时时刻刻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一天的折磨下来,差点给他干出心脏病来。
待到日暮时分,敌军终于有序撤退,尼尔这才能稍稍喘息。
他斜靠在城墙上,一手杵着浴血的佩剑,回首望去,只见城墙上遍地都是累趴下的民兵与雇佣兵。
这些奋战了一整天的守方勇士们就靠坐在尸体堆里,乍一看竟分辨不出谁是死人谁是活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血腥战争,遍地鲜血,没有灵魂。
由于战斗太过激烈,守城方甚至都腾不出功夫照顾伤兵与清理尸体,城墙上堆满了己方与敌方的尸体。
尼尔粗略估计,光是今天这一天,攻守双方的伤亡数就都破了四位数。
这是自四月以来守城方伤亡最为惨痛的一天。
城内几乎没人能预料到,城外的沼地公爵竟然会发疯似地狂攻城墙。
今天是勉强熬过去了,可明天呢?
敌军明天还会如今天这般猛攻城墙么?
后天呢?后天又会如何?
尼尔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沼地公爵在今天必然动用了他最为精锐的宫廷骑兵,城墙上这些穿着多层锁甲的敌军尸体,应该就来源于这支声名赫赫的强悍军队。
尼尔心里很清楚,若是琥珀港失陷,等待他与市民们的必然是一场无比凄惨的血腥屠城。
在攻城战中存活的宫廷骑兵必然会将积攒许久的怒火尽数向城市宣泄。
就在这时,尼尔注意到城墙的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嚣。
这才发现是国王莫里斯登上城墙视察军情。
国王身后的侍从们带着美食与美酒,沿途犒劳守城的勇士们。
要说面子工程这一点,莫里斯还真是从未松懈过。
但凡城墙上爆发了激烈战事,在黄昏时分他总会亲临城墙犒劳士兵。
片刻后,莫里斯踏过泥泞的血河,来到了尼尔的身前。
“尼尔,今天辛苦你了。”
莫里斯一脸的悲天悯人,伸手想要搀扶尼尔。
尼尔累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他也没客气,任由国王将自己扶了起来,甚至还特意往国王那边靠,将自己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国王身上。
这差点将常年养尊处优的莫里斯压出个趔趄来。
尼尔虽是商人出身,年轻时却在锤炼武艺上花过不少时间,还加入了城内的剑术社团,跟随南境来的剑术大师练了十余年的剑术,体魄尤为强壮。
学武这事在任何时代都是费钱又费时间,只有家境优渥的人才能学得起。
大型的自治市个个都是习武之风浓郁,也因此这些城市才能随时拉出一支规模不小的民兵队伍。
琥珀港每年都会定期举办各种奖金优渥的比武活动,尼尔偶尔还会手痒难耐亲自下场参赛。
所以别看他是个市长,要真到了比武场上,两个莫里斯都绝非他的对手。
尼尔靠在莫里斯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陛下,你也看到城墙上的惨状了,我认为,洛泰尔肯定是派出了他麾下最精锐的宫廷骑士。”
莫里斯强撑着身体,被迫低声回道:“我想也是,不过应该还能支撑住吧?”
今天在王宫里,莫里斯也是吓了一大跳。
城墙上接连不断传来噩耗,说是有敌军突破防线冲上了城墙,请王宫方面做好防守准备。
王宫内为此好一阵鸡飞狗跳,大批的侍卫被派上王宫城墙,严防随时可能杀到的敌军。
同时他还秘密命令手下准备好船只,一旦局势不可挽回,就带着家眷、财产与亲信逃往南境。
若是真逃去了南境,莫里斯大概率会沦为鲁伊国王奥托三世手中的傀儡,任由他人摆布。
可那也比死要强啊!
沼地公爵洛泰尔那边说是会给他留一个公爵的位置,可谁知道洛泰尔会不会兑现承诺?
真等到洛泰尔加冕,等待莫里斯的基本就是个‘死’字。
而且他会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宛如一只悄无声息的肮脏死老鼠。
不过幸运女神似乎依旧站在莫里斯这边。
一直到太阳西垂,洛泰尔都没能彻底突破城墙。
莫里斯勉强松了口气,随后就带着侍从们马不停蹄赶到城墙上来犒军。
要他在战事正酣时登城作战的胆子他没有,可借着犒军的名义收买人心的胆子他还是有的,而且还很大。
而且他可是国王,城墙上的士兵们名义上都是在为保护他而战,于情于理他都得在城墙上现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