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忒扫视着那些哭泣的面孔,还有城内连绵起伏三四层高的卡其色石筑民居,终究是时代发展,也要比旧亚兰时期富裕,况且穆隆祖上也阔过。
亚兰察觉出了穆隆内部矛盾不可调节的弱点,是对老国王直接斩首灭门的,虽然逃出去一女人,但无伤大雅。新扶持的君王几乎是完全跪舔的,并没有爆发全面战争。
所以大多数地区并未受到战火波及。
“现在的确很穷了,我与此地领主谈话后,鳄岛捞钱的力度超出预计,王廷拨给他的军费想必用得很少,粮食辎重,就连军饷,都是从占地中掠夺走的。”
副手回答道。
“这么多天过去,也只派了个小兵来对接工作,他本人呢?”
佐忒在大监狱被磨去的本能唤醒,仿佛重回了旧亚兰的腥风血雨,没有人,能这样给他甩脸子。
“在前线和第七修正案的人鏖战,但说是碾压更合适,如果不用修铁路,早都踏平科洛尔高地了。”
副手看到那些崩溃的神圣真主信徒,让重装牧师运输废墟碎石的时候,小心别撞着路人。
“那倒是省事。”
佐忒也厌倦杀伐,就目前来说,十八编队无需征战,只需要传教便是。
他手上的人命何其之多,多年的镇压下,他总是能看出人群中的谁要不惜命的干点事。
人群中几个藏着火铳的男人在慢慢逼近,自杀式袭击?
但绝大多数人也被全副武装的黑铁罐头镇住,是不敢靠近拆迁现场一步的,只是悲恸的哭泣祷告。
“现在还有教币么?”
“什么意思?”
“就是战区票,看来你不懂这个,教派的战争潜力太久没有激发了。必需品和垄断,意味着发币权。现在要彰显龙主恩威,同化这边的异教徒,只有布施,但发金龙有些太慷慨了。三四十年前,被教派占领的地区,顺民每月领一次教币,可以到教堂换取食物和生活用品。”
佐忒没说完的是,劳动也可以换取教币,对于这些忠诚的人,让他们使用教币的购买力,超过以前的生活水平,自然而然的就被同化了。
而整个过程中的成本,是很低的。
察觉到了那几人的行动,佐忒对周边的穆隆人开始打官腔,山高皇帝远,在这异国,他可以信口开河。
以这些人的认知,长篇大论自然是没用的,要的是信息高效传递。
既然鳄岛给自己甩脸子,也没必要惯着他。
“陆军的作法,给大家带来了很多困扰。从今天开始,永恒教派将会无偿布施,免费的粮食,鸡蛋,肉类。每天都可以来这里领取,特殊时刻,教派会保证信众的利益。”
佐忒说罢后。
几个藏着火铳的人顿了一会儿,但也只是没有继续行动而已。
也根本没有人信佐忒的规划,免费布施?从我们这里抢走的再施舍过来?你们和军队两边循环,不可笑么?
反而起了不好的效果,小部分狂热的真主信徒也心生怒意,开始挤压围着拆除现场的重装牧师,话说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奇耻大辱,死了也就算了。
“从教派拿的东西,会有票据。若是陆军从你们手上要,可以来找我,我算是教派在穆隆说话最管用的人,亵渎龙主旨意,必须处以死刑。”
佐忒平静说着。
漫长的生涯中,他领略了人的本质。
无论你带着多狂热的信仰,怀揣着多么强烈的民族仇恨,都是无用的。
在掌握生杀的权力下,只要亲友能活着,生活尚可,有一线希望,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敢反的,哪怕已经像是保留着耕作本能的野兽。
骚动被短暂镇压。
至少现在听起来,永恒与时光之龙,的确要比神圣真主慷慨许多,他们的神从未庇佑这片土地。
佐忒立刻安排人去执行,教币的事,等十天半个月,这些人习惯后再说。
“对了,我们刚下列车时,我留下了一个穆隆人活口,也让他来布施。另外,战时的鲜肉很贵,没有办法,从我们的储备物资里拿,熏肉,香肠,总之每天必须要有肉。”
他如是对副手命令道,永恒教派的钱是花不完的,只要不是过分到荒谬,教派对这次行动的预算,是极其充沛的。
半个钟头后。
拆迁现场外的布施场地已经准备好,鸡蛋,粮食,肉类,甚至可以说是丰盛的地步,但来领取的人还是很少。
都是一些穿得不怎么样,本身就穷困的贫民。
但佐忒并不在意,饥饿是最好的动力,当他们意识到教派是最后的容身之所时,最迟后天就会人满为患。
第一所枢机教堂也将开始修筑。
此举被屯兵在此的陆军看到,自然是回去向上面报信了。
正合佐忒的心意,他巴不得有杀鳄岛的由头。
然而佐忒并没有在布施现场看到那天自己留下的活口,想必是他不愿意以叛徒的身份面对同胞。
他回到教派的临时据点,在黑岩城里从领主那强行征用的一块土地。
一排排的重装牧师在这里休息,他们并不需要出击,光是威慑,都能吓走一支强大的军队。
佐忒找到了被教派扣留,在角落瘫坐,面如死灰的抵抗军残兵,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十六七岁的穆隆人。
“不是让你去布施么?害怕丢脸?”
“没错,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我总是喜欢挑战更有难度的事。你听过东洋棋么,从远东传过来的一种棋,传言亚兰剑王,是个中高手。”
“我知道。”
“那太好了,那穆隆处于什么局面,你应该很清楚,路已经被彻底封死,后续落下的棋子也会全被吃掉,这时候需要的是果断放弃,另外开辟一条路。”
佐忒眸中闪过追忆。
年轻人并不答话,不置可否。
“没错,实际上做起来很难,甚至其困难程度远超人的想象。就连我,也是花了二十多年,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佐忒的左眼被摘除,只是一片空洞,他摸着脸上纵贯而下,被猛兽挠过一样的狰狞伤疤。
“知道,只吃兔肉是会饿死的么?”
“这怎么可能?”
“事实的确如此,北境大监狱,管这个叫兔肉饥饿症,只摄入兔肉的话,长时间会浑身无力,暴瘦,最后会死亡。我是这个研究成果的贡献者之一,不过最后我还是挺了过来。”
年轻人皱眉,这个人以前是重犯?
“在那段时间里,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我分享犯罪心得。最搞笑的是,有个人是完美主义者,他老爹把他养的狗杀了,他也在不知情下吃掉。得知此事后,他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当一个好人,只能贯彻到底,成为一个杀人屠夫了。”
佐忒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他只觉得意义不明。
“你听过猎巫机密处,还有那些杀人如麻的士官长吗?”
“西大陆没有谁不了解。”
“那就好,我只想告诉你,地狱的血水是淹没不了他们的,因为他们都站在我的肩上,你也是一样。
以后负责这里枢机教堂的神官是个美人,早点过去和她一起布施吧。”
佐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他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是的,只可能是那个,传言十一年前从北境大监狱逃走的人。
第491章 CXXV 两个女孩
科洛尔高地,城堡要塞内。
座灯内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军事推演用的沙盘。
黑帆代表,洛斯特拉专员,共济联盟阵线志愿军代表,以及此地领主,抵抗军二头目。
“亚兰只专注于铁路沿段,屯兵的要塞,索敌的哨站,都修筑在附近,根本没有战略迂回的空间,分出部队从北方分攻,他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和芬认为的全面战争不同,亚兰四处树敌,分身乏术,并没有在穆隆投入过多的军事力量。
“这就是第七修正案不得不参与进来的原因,他们扼守在亚兰周边各个小国的险隘,北方虽然名义上属于穆隆,却实际掌握在他们手中。现在我们也是这样做的,第七修正案从北方穿插骚扰破坏铁路,鳄岛在铁路推进前,也必须提前占领前方的据点,是乌波里欧在死守……”
二头目因进行过太多次爆破,患上了尘肺病,皮肤干裂,咳嗽不停,高大的骨架也显得消瘦,兜帽头巾下的面孔相当憔悴。
不用他说完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的确很大程度上拖住了铁路修筑的进度,但代价是……
川彻看着房间中的一名面黄肌瘦的矮个士兵,这小子,牙齿都还没换完。
帝国雄狮锐不可挡。
科洛尔高地作为大后方,全是从前线退下的伤残,滋生的绝望令二头目想要结束这场悲剧了。
乌波里欧是不会成功的。
共济阵线也不能指望。
所以对城外黑帆驻军的长时间停留,他也从未表示什么,海盗是很纯粹的,没有切实的眼前利益,不会动手。
就算现在东海这些人打道回府,二头目也完全不会意外。
只靠理想,世界是无法运转的。
沃尔曼看着沙盘图。
但他没有说话。
纵然对亚兰恨之入骨,但他明白杀几百个亚兰人,和杀几百万个亚兰人的区别。
李思特目前的态度只是拖到年底,没必要陪着这帮人玩命,只做生意。
和亚兰打消耗战,没有谁消耗得起,所以陆军大将鳄岛才会这样,把黑岩城当做大后方,屯备大量军力,还有沿途屯兵要塞,军士以铁路运输快速支援,死守一条战线,还有着亚兰国内源源不断的物资,使得这条战线固若金汤。
这些抵抗军以血肉之躯也只是拖延了推进速度,他们是不可能造反成功的。
抵抗军最后的希望是,联合科洛尔高地内所有外援,进行一次长途大迂回。
这么大的队伍,再怎么隐秘小心借助地缘优势,也必定会被索敌斥候发现,只要承受住了沿途所有小规模冲击,直接对黑岩城发动总攻,将亚兰和前线的运输完全切断,位于穆隆中段的鳄岛,将处于整国家的包围之中。
傀儡政府,都是买办纸糊的而已,不足为虑。
但黑岩城的防备,那肯定是亚兰在穆隆最强的堡垒,就算抱着必死的觉悟,能否攻下还是后话,难如登天。
黑帆不计得失这样做,大概率是赔本买卖,把自己也折损进去。
所以沃尔曼没有开口。
芬观察了一会儿地图,鳄岛马上就要修到穆隆中间段位置,他不久也会向下一个城市进攻。
“漂流城么,真是有趣,现在漂流城领主的态度是怎样的?”
芬之所以发出这种感叹。
是因为在奴隶时代的末期,漂流城是世界第二大的奴隶市场,也是狭海以东的奴隶交易枢纽。
而当时最大的奴隶市场,在狭海以西的古雷格领土,以前叫做自由港,寓意有了主人就从牢笼中释放获得自由,而现在,早就已经改名,叫熔铁城。
随着魔能工业的崛起,掀起各种思潮,民族主义迎来复兴,奴隶制逐渐被各个国家废除,自由港转型为商业港口,而漂流城也彻底没落。
漂流城还保持着原名,让芬有些意外,穆隆人显然是不介意黑历史的,有种。
亚兰修铁路自然不是直杠杠的一条道,打通科洛尔高地后,铁路肯定还要往金榈港修,呈网状辐射向所有资源地,疯狂为帝国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