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恳且稳重的声音从帝皇那并不张开的嘴巴里传出。
“做得很好，孩子，你成功得到了我的认可。”
闻言，安格隆沉默数秒。
在不知进行了何种思考，产生何种想法后，安格隆开口：“你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根本就不需要求得你的认可。”
“当努凯里亚那几十亿个被压迫的人得到自由，发自内心的感激我时，那才是认可。”
“当我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将自由人们前半生根本看都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食物，衣服，用具，带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赞美我的名字，那才是认可。”
“当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他们看到我的成长，鼓励和夸赞我的时候，那才是认可。”
“而你。”
“一个用精神控制，逼迫自由人向你下跪的人，如果你真的是个奴隶主，那么来自你这种奴隶主的认可太多了，我小时候在角斗场里感受到无数次。”
安格隆说着环视观众席，回忆着小时候那些奴隶主们在观众席上只为看到杀戮的呼喊。
然后他说：“来自奴隶主的认可与赞美本身就是一种压迫，那一文不值。”
帝皇不再言语，目光如利剑刺向安格隆。
原体突然察觉到帝皇的一丝情绪，那是一种疑惑。
“你疑似是有些不知好歹。我亲自下来迎回你，你没和我相处过，没和我并肩作战过，没和我交谈过，但你却敌视我，称我为块头贼大的奴隶主。凭什么。”
帝皇没有亲口这么说，当然没有。
但安格隆感受到的来自帝皇的情绪已经替帝皇言说出最直白的话语。
于是安格隆也回答着被帝皇的情绪提出的问题。
“在你来这之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知道。”
“然后你突然来了，用一场暴雨冲刷这个世界。”
安格隆面朝帝皇，双腿向侧方踱步。
“那些广场上的人，他们是第一批被我们解救的人。”
“当他们在惴惴不安中惶惶不可终日，畏惧着奴隶主的回归时，我向他们保证，我保证他们这一生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下跪！但当你到来后你强迫他们跪在你面前。”
“我曾经杀死过一个高骑士，他拥有和你类似的精神控制能力，他能让别人跪下来，就像你一样。”
听完这些话语，帝皇才意识到是自己降临之时的那一幕是安格隆最不想看到的场面，进而导致两人在进行第一次交谈时就给安格隆留下不好的印象。
安格隆亲口许诺过奴隶主的最终结局都将是死无葬身之地，永远不可能回归，他亲口承诺过再也不会让那些被奴役过的人们向任何人下跪，但结果在今天早上，那些得到过他承诺的人全部跪伏在帝皇的面前。
“魅力光环没关导致的。”秦夏自言自语说。
“他们向我跪伏不能证明我就是个奴隶主。”帝皇举起斧头，“他们也向你下跪过，难道你是个新的奴隶主？”
原体怒吼一声冲向帝皇，挥动链锯斧奋力劈砍。
不知怎的，那生锈的斧头在帝皇手中却仿若成了某种神器，轻易格挡开链锯斧的锯刃。
“恰恰相反，我是个解放者。”
帝皇向原体挥斧，在被后者挡下攻击并还击后迅速闪躲开。
“在你所处的世界还在进行荒唐的游戏时，银河中的人类种族正在黑暗和愚昧中挣扎。”
安格隆的又一次劈砍被帝皇轻易格挡，并被帝皇反手一拳打的后退数步。
“在人类种族的母星上，那原本美丽且神圣的星球变得贫瘠不堪，无数人在军阀的统治下苟延残喘，直到我挺身而出，将他们从地狱中解放了出来。”
“然后我便带领我其他的子嗣，你的兄弟们，发起一场名为大远征的战争。”
“在人类种族堕入深渊后，邪恶的异形，奴隶主，暴君……所有你能想到的鬼东西在蹂躏着被迫被他们统治的人。”
帝皇抓住安格隆挥出的拳头，将原体轻易推出数步，然后挥动斧头逼得原体不得不接连防御。
“我和我的军队消灭一个又一个暴君，灭绝一个又一个异形种族，将无数人类从煎熬中拯救出来，为他们带去理性和秩序。”
“在大远征中每一场战斗后被拯救的人比努凯里亚人多几百倍几千倍，很多个努凯里亚在我们说话这会被解放！”
111.第111章 辩驳
第111章 辩驳
“别说那些大话！”
安格隆格挡开帝皇的劈砍，奋力扑向帝皇，却扑了个空，反被帝皇钳制住臂膀。
两人之间的战斗进行到这一步，秦夏毫不奇怪。
如果帝皇愿意，他可以用灵能毁灭整个努凯里亚所在的星系里每一个星球，杀死所有人。
而当秦夏试图帮助安格隆时，帝皇用自己的灵能隔绝秦夏的灵能，创造一个无法被干扰的环境。
“我知道你来到这里后会发生什么！”安格隆怒视帝皇，“我会被带走，无论我是否愿意！然后这个叫努凯里亚的星球会被跟奴隶主差不多残酷的人接管，我在这个星球上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过往，最终这个星球和上面的一切人和物都会被你榨取并投入到名为大远征的战争中去！”
闻言，帝皇看向观众席上的秦夏，又收回目光俯视原体：“他跟你说的？”
“难不成说错了？”安格隆愤愤反问。
“没错。”帝皇承认。
由于这个极其痛快的承认超乎安格隆的料想，所以当听到这个回答时，安格隆怔了一下。
“难道说，你没有进行过类似的抉择？”帝皇问，“你在和那人一起统治要塞领地的时候，把一群你察觉到正在酝酿危机的人骗出去，去送死，然后你和你的角斗士兄弟们一起站在远处，看着那些人被蠕虫吞食。”
“之后你回去，面对那些愿意接受你的统治的人，告诉他们那些人全死了，在找水的时候死在蠕虫的肚子里。”
“你利用他们对你的信任，扼杀了一个萌芽中的危机。”
当帝皇如此详细的提及这段往事，被他钳制住的安格隆逐渐不再挣扎，陷入沉思之中。
当年那件事原体至今还时不时回忆起来，然后细细思量。
站在如今的角度回望，安格隆觉得自己那件事做的还是太粗糙。
他可以凭借经验与头脑，精力与耐心，同那些不知为什么就是忠诚于奴隶主并准备在义军还没于要塞领地站稳脚跟时酝酿一场危机的人周旋，用不人身消灭的方式和他们掰掰腕子。
当他们酝酿出危机并准备实施之前，用恰当且精准的方式戳破他们的危机，打败他们，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届时再循循善诱。
亦或者找到那些人中不那么极端的，只是仇恨角斗士释放奴隶的行为的人，用自己的天赋和诚恳的话语和他们交谈，让他们建立同情心，然后通过一些事情去改变他们，再让他们证明自己被改变了。
再不就通过一些巧妙的设计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让其他人看到他们的恶，站出来指摘他们。
站在后来的角度看，那些人……真的并不是必须得死。
可每当安格隆站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如此思索时，他的思索最终都会引申到一个问题上想法很好，可当时真能如想的那样做吗？
然后安格隆就会再进行一番思考，最终无奈承认确实不能。
当时他没有管理和计谋方面的经验，在这两个方面是一张白纸，并不是现在这样通过好几年的实践与总结积累了大量经验。强行和那些酝酿危机者周旋的结果绝大概率是弄巧成拙。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身为奴隶被解救出来，却仇恨角斗士们解救奴隶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但现在他见识的多了，懂得多了，知道那些人在奴隶主那很受宠，他们无论是当狗腿子还是凭借自己的姿色，聪慧，或者别的什么能被奴隶主信任和重用的特质，他们取得了远超其他奴隶处境的地位和待遇。奴隶要是都成了自由人，他们玩命争取来的东西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至于通过一些计谋让人们辨识出酝酿危机者乃至指摘他们，也是现在看来容易至极，当时根本没有可行性的事。那些人刚刚被解救出来，惊魂未定，他们和义军之间的信任关系还没建立并彻底稳固下来。
即便如此，也有除让他们死之外的办法处理他们，那就是花费时间精力……可当时义军所有人都有一万件事情要做，那些成为了自由人的前奴隶们，他们连没有奴隶主之后自己该怎么生活怎么安排时间都需要教导和适应……
“庆幸你继承于我的感性并没有让你变成一个懦弱的蠢货，或者一个没有别人教你代替你做决定的人你就什么都不敢做的喽。”
似是感受到安格隆头脑中的挣扎，帝皇说。
“如果你当时选择坐视危机发酵，看着那些不敢对你和你兄弟姐妹下手，只敢想着在平民中制造恐慌的人杀戮你解放的自由人，用波及全城的恐慌摧毁你带来的秩序……”
“如果你这么做那你现在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我会把你扔在这个叫努凯里亚的地方当做没有你的存在，就像你另外两个兄弟一样。因为你懦弱到连一个最起码的低劣解决手段都不敢制订和使用，所以你毫无价值。”
安格隆猛然抬头。
他的眼神仿佛在问帝皇：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帝皇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道理。
“大远征也同理，这场战争的目标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的敌人只给了我极短的时间，我没时间进行细致温和的管理，我只能用最短的时间将一个星球变成一台战争机器的一部分。”
“换做是你，你会最终做出一个这样的决策么：用缓慢，细致，温和，妥善……的手段，花费本就不多的时间让一个星球在几十几百年后才能提供物资资源和兵源，直至时间耗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死在一场波及银河的浩劫中？你会这样么？”
说到这，帝皇松开安格隆，继续道：“你不会，你只会痛苦的做出和我一样的决策，因为幸好你视之为父亲的人没把你养成一个废人，一个因为能感受到敌人的痛苦所以畏畏缩缩的废人。”
安格隆从红砂中站起来，没有再攻击帝皇，但看起来也绝对不服气。
秦夏知道，安格隆陷入了一种情感丰富的人很容易陷入的精神内耗中。
正如当年安格隆选择用一种方式使那些酝酿危机者葬身于蠕虫之口时的矛盾心态。
精神内耗。安格隆曾试图摆脱这样的问题，只要他的天赋还在他就不可能摆脱。
听着角斗场上的对话，看着这一幕，秦夏突然回忆起正常时间线下发生在吞世者军团里的一件事。
被打了钉子的安格隆杀戮拒绝执行十一抽杀命令的军团战士，然后智库们联手制服他，并且其中一个名叫特提斯的智库进入安格隆的脑袋探寻原体的过往。
特提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的原体没有打钉子时的性格。
一个原体，一个能瞬间杀戮一支军队的超人半神，却在吃其他角斗士用餐后剩下的食物，在进行角斗之前去武器库里挑选别人挑剩下的武器。
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些角斗士欺凌安格隆，也不是安格隆抢不过他们。
在众多原体之中，安格隆因其天赋的原因显得在情感层面上很软弱。
但好在至少安格隆现在知道什么是对的，好在他的天赋没让他成为一个觉得做什么决定都很痛苦于是干脆摆烂的废人。
“我的精力有限，所以我需要你们，需要你和你的兄弟们。”帝皇凝视安格隆，严肃认真的言说，“你加入我的事业，分担我的困难，然后你可以按你的行事准则做事，你可以带领着你的军团和舰队在收复星球后进行细致入微且人道的管理，只要你的能力足够。”
“你也可以选择对那些残酷的事情不闻不问，只给你这个名为努凯里亚的家乡带来你认为合理的统治。”
“但你唯独不可以不加入大远征，不加入这场关乎人类种族命运的事业。”
帝皇伸出手。
“努凯里亚不能被你的统治机器接管。”安格隆要求道，“至少不能只是换一群奴隶主。”
“努凯里亚星系，以及你之后会打下来的前一百个星系全部特级免税。”帝皇从刚才开始就认真思考出优待条例，“帝国不会从你这里拿取一分一毫的税，如果你不允许，帝国官僚也不能插手努凯里亚。”
得到承诺，安格隆这才点头，但没有去握帝皇的手。
“我已经见到了我的子嗣。”帝皇抬头望向轨道之外的舰队，“你也该去见见你的子嗣。”
112.第112章 弱点
第112章 弱点
……
与安格隆会面半个小时后。
帝皇带着禁军回到自己的旗舰里，将整个会面的过程复盘并反复思索。
最终，他断定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做到了最好，对于安格隆的态度也已经是最好了。
接着帝皇又回想起安格隆诞生之前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