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防御全都开启了？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这样小心吗？”摘下遮掩面目的棒球帽，治安官尼克.古德随手将其丢在桌角，疑惑望着沙发上的黑发男子。
男子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闪烁着发蜡的油光，合体的手工西装服帖的裹在身上，即使在屋内也没有解开一粒扣子，仪容外貌一丝不苟，从头到脚都洋溢着标准的白人精英气质。
他优雅的端起酒杯放入几颗冰块，添入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伸手送给了归来的同胞兄弟。
“安德叔父在州议会传来消息，最近一段时间，联邦境内超凡事件频发，上头的风声很紧，非常时期要谨慎为妙。”
尼克面色微变，登时紧张了起来，接过酒杯灌了一口，品着辛辣回甘的味道，迟疑的说道：
“那怎么办，或许可以把献祭仪式暂时取消，推迟几个月再说？反正仪轨的时限，是有一定亢余额度的。”
“不行！”男子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挺直脊背眼眉一沉。
“叔叔和我的任期都快要到了，眼红位子的竞争对手有好几，想要继续连任，把家族的荣耀延续下去，‘那个’的祝福，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本郡行政长官，威尔.古德坚定的道。
尼克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杯子，眼中浮起一丝忧虑，压低了声音：
“其实……以我个人来看，家族目前的财富权势已经足够了，再试图向上爬很可能招来麻烦，万一引起有心人注意，我们是很难经得住调查……”
“别胡思乱想那么多。”威尔.古德皱起眉头，抬手打断了他的劝说。
“权力场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在其中游泳，你必须奋力舞动手脚，才能保持现有的位置，稍微一松懈，便会被直接冲走，乃至沉入水底。”
威尔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目露狂热的道：
“正是靠着这种不停拼搏开拓进取的精神，古德家族走到了今天。”他咧开嘴角，咂了一下残余的酒渍。
“至于死掉几个穷鬼乡巴佬……根本算不了什么，等站到一定高度，即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那些大人物的心肠，可比我们要狠毒的太多了！没有人会为此追究。”
威尔阴恻恻的一笑，深谙上流阶级龌蹉的他，对此并不像弟弟那样畏惧。
“目标身上布置好了吗？”
尼克脸部肌肉微微抽搐，脑海中闪过两张青春靓丽的脸庞，缓缓颌首道：
“这次的对象很合适，有着充沛的作案动机，足以说服所有人。”
“很好！”威尔满意的站起来，抚平了衣服的皱褶，“真怀念几十年前信息闭塞的时代，那时候没人会为贫民窟的一点小事刨根问底，哪像现在……”他自嘲的摇摇头，语气混杂着傲慢与无奈。
“……居然要想办法给出个合理动机。
哼，走吧，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发动，像以前一样，你那边先做好善后的准备，为即将发生的‘惨案’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
……
长长的幽暗甬道之中，蒂娜跌跌撞撞的奔跑着，时而惊恐的向后瞧去。
她茫然失措的捂住小腹，缕缕殷红的鲜血，扭曲着渗出指缝，阵阵剧痛刺激着神经，让她的思维一片混乱，无暇去想其他。
忽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女孩一个趔趄，狼狈的翻到在地。
没有顾及伤口，她手足并用的爬起，就要继续逃走，就在此时，她浑身一颤，僵硬的抬头看去，前方混沌之色蠕动变化，一张熟悉的面容浮现而出。
“咝！”
合金剔骨刀上波浪状的钢纹倏然窜动，拉出晦暗的流光，毫无阻碍的没入了蒂娜胸膛，而后更是残忍的顺势一绞。
忍受着刨心挖肺的巨大痛苦，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昔日爱人，嘴唇死鱼般开阖。
“萨米，为什……”质问的话语才吐出一半，浓郁的黑暗席卷而上，将她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啊咕咚！”
蒂娜一声高昂的惨叫，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瘫软在地板上，哆嗦着拉开台灯，喘息了半天，她这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第二次了……那绝对不止是梦！”
第311章 网络与信息
发黄的塑料机箱里，各种二手零件拼凑出的PC主机嗡嗡作响，与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迪弗，资料查出来了吗？”
蒂娜神情憔悴的捂着额头，希冀的凑到显示器前。
“亲爱的老姐，我正在全力以赴，拜托能把你那美丽的大脸，先往旁边挪一下吗？”
黑人少年撅起香肠似的肥厚嘴唇，胖乎乎脸蛋上满是吐槽的欲望。
你个只懂得跳啦啦舞的电脑白痴，又看不懂高科技……
但在姐姐这种可怕生物的血脉压制之下，男孩还是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即便没有开口，他的表情也清楚无误的出卖了其想法，若是在平时，蒂娜非得狠狠制裁一番这混蛋小子，可现在她却没那份心情，只是连声敦促。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迪弗兴奋的一敲回车。
“找到类似的情况了！我把它们摘抄在一起。”
短粗的手指在荧光文字上划过，依次叙述着。
“1924年，12岁的精神病儿童，在睡梦中用铁棒砸烂了全家人的脑袋……
1936年，代号为（矮胖子）的连环杀手昼伏夜出，在六天之内残害了六位无辜者……
1950年，一个送奶工忽然发疯，杀害了数位开门拿奶的家庭主妇……
1962年，一个叫露比.莱恩的女人唱着情歌，拿着剃刀杀害了同租的几个室友……
1975年，有头上套着麻袋的管理员，在夜莺夏令营，对露营的学生们展开袭击，造成了十几人的死伤。
然后是离我们最近的一次，也是最为人熟知的一次，1988年，百货公司的营业员本杰明.瑞恩，邀请几位同学夜里去玩街机，结果却带着骷髅面罩将其尽数杀害……”
一桩桩血淋淋的凶案，从小黑胖子嘴里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然而他的卖力表演，只获得一个当头敲下的爽脆爆栗。
“让找相关的线索，你把本地发生过的杀人案复述一遍什么意思？帮我补习历史课嘛？”蒂娜怒目而视，用力捏着他的胖脸。
“这和我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快讲重点！”
“松，松手，我说。”迪弗挣努力脱了姐姐的魔爪，不敢再卖关子。
“我找到了一篇可疑的报道，在1988年的百货商场惨案后，有小报记者采访过凶手的父母，据他们声称，本杰明.瑞恩在案发前曾经有连续梦魇的症状，怀疑其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但因为他在行凶当晚被巡警击毙，事情也就没人再深究。”
迪弗移动鼠标，将电脑文档内的一段文字加粗放大，用红色标注出来。
“据说他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被自己持刀杀死。
无独有偶，1975年的夏令营大屠杀，那个管理员生前，也对家人提到过相似的遭遇。”
蒂娜蹙着眉头提出了异议：“可我遇到的，并非是自己的形象啊。”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问一下……呢？”黑人少年嘴里含含糊糊的，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电话，父母常年在临县上班，和姐姐二人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对方那段失败的“特殊”感情，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蒂娜表情复杂的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号码……
随着断断续续的细微声音传来，她的瞳孔颤抖张大，手上肌肉不自然的跳动着，然后蓦然一松。
话筒无力的滑落，垂在桌腿边摇摇晃晃。
在弟弟担忧的目光中，蒂娜梦游似的喃喃道：
“萨米那边也做了个几乎相同的噩梦，而杀死她的人
是我！”
……
……
雕琢在地板上的繁琐法阵中，大团灰黄色的焰光篝火似的跳动摇曳，映照着一众面孔忽明忽暗。
尼克与威尔两兄弟站在人群最前方，在他们这对郡长与治安官的背后，有资深的律师，知名的企业主，电视台的主编，私人医院的主治医师……无一例外，全是本郡的有力人士。
但在此时此处，他们只有一个身份，森尼维尔郡历史最悠久的世家，古德家族的成员。
这些社会精英，如今都换上了一身深沉如夜色的古朴长袍，带着苍白狰狞的羊角骨冠，额头上以鲜血绘制着奇异的符号，犹如一个个中世纪的神秘祭祀，围绕着火堆，狂热而虔诚地吟唱着，任谁看去都是一副标标准准的邪教徒模样。
而与外表邪异的打扮截然相反，他们口中吐出的，则是纯正之极的经典圣言：
“凡是有的，还要加倍给他，让他富足；但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马太福音的警句汇聚成声浪，回荡在这方幽闭空间之内，如同清水里滴入了一滴浓墨，地面上一点深邃的幽暗迅速扩大，从平面变为立体，剧烈的蠕动翻滚着，好似一大滩沸腾的污泥。
威尔.古德宽大的袍袖一甩，抽出一根白森森指骨拼接的肘尺长魔杖，凌空虚点了几下。
一块块齐胸高的砂岩石碑从墙壁上凸起，上面布满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名字，转折刚硬锋利，似乎是由利器刻画而成。
最下方的空白处，丝丝石粉飘落，乌光流转处，两个新的名字逐渐成形。
“一对因爱生恨的同性恋人，在外界的刺激下终于精神崩溃，酿成了一系列惨事，为了降低其不良影响，警方选择低调处理……很完美的剧本是吗？”
“确实如此。”尼克默契接上了兄长的话，“这个作案动机十分充足，还可以保护特殊群体的名誉为理由，说服上级部门隐藏起细节，减少被人关注的风险。”他顿了一下，眼眸向族人们扫去。
“电视台不会有后续报道……”
“医院方面会对死伤者的情况保密……”
古德家族的成员们纷纷绽开嘴角，露出了上位者的自矜微笑。
信息获取是自由的……但你能获取什么信息，是由我来决定的！
生命是无价的……但你的生命能造成多大的影响，是由我来评价的！
信息的传播，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权柄之一，掌控了这个，我就可以让你生的无名，死亦无名！
就在此时，尼克腰间一个手机震动声，不合时宜的传来。
“什么？他们从互联网上查到了一些讯息，去警局寻求帮助？”好心情被骤然打断，威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有些失态的骂了一句脏口：
“XXX，该死的网络时代，居然让这些底层的爬虫，也有了几分见识，就不能像以前的祭品一样，糊里糊涂的去死吗？”
第312章 螳螂捕蝉
“！”
自行车轮碾在小巧的椭圆状坚果上，将其化为粉碎的糊渣，在马路上拉出一抹曲曲折折的棕绿色长痕。
避开地面上其余熟透脱落的橡果，迪弗气喘吁吁的蹬着脚踏板，斜瞥旁边车上的姐姐。
“警察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回家里吧，我也和萨米联系过了，她马上就到。”
在警局里折腾了大半天，结果却被治安官尼克半哄半劝出来，蒂娜心烦意乱的加快了速度。
即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摸爬滚打中积累了几分社会经验，她终归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菜鸟高中生，遇上了这种大事，一时还拿不定注意，本能地就想待在最熟悉的环境里。
冬天的日头落得很早，才四五点钟，天色便暗淡下来，街道两旁的房屋与树木在暮光中影影绰绰。
因为附近地广人稀，无论是富人扎堆的阳光谷，还是破落户群集的林荫镇，两处相邻仅有几公里的姊妹城镇，居民住宅分布都颇为宽敞松散，这大概也是二者唯一的平等之处。
居民区的一角，几株冬青树孤零零倚在褪色的篱笆边，缺少打理的墨绿叶子上一层浮灰，半旧的平房木屋前，一个窈窕身影无聊的踢着草皮。
“嗨，蒂娜。”纵然在电话里交谈的一如既往，但再次线下见面，又是在对方前天才和男友冲突过后，女孩仍然略显窘相，当下抢先开口招呼，想要化解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