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堡的女儿 第485节

  话说回来,河湾人是坐船来的,虽然我们进入山地以后弃马而走,他们却也无法轻易追上,毕竟,运马登陆派克城附近很难,骏马走山路更难,在黑灯瞎火里爬山是难上加难。

  我抱着这样的念头走在前面。

  突然!

  尸鬼莫波站住脚步。

  呆滞原地好一半天,都没挪足。

  “红王?”身后的吉蒙德伯爵试探着问。

  “我…”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句话

  “把我藏起来,快,马上,现在!”

  “你的魔法,额,这个人偶,出问题了?”

  “快!!!”

  就在这一瞬间,树影和火光中,莫波倒向石地褐土,头盔脱落,大小包裹碰上地面,龙之号角和锁甲擦出声响,惊起蚁虫四蹿,就连瓦雷利亚钢剑,也遗落一旁。

  他失去了一切动静,重新变成死尸一具,三个铁民看着这一幕,惊疑不定。

  发生什么事儿了,红王呢?难道

  距离派克岛一万个里格远的安达斯山脉,潘托斯以北,诺佛斯以西,布拉佛斯以南。

  在几千年前,“丘陵之王”胡戈在这里建立起他的国度,他统御的安达尔人自安达斯群山之中见到了七芒星的天启,传说天父自夜穹中摘下七颗星星做成王冠,为那位第一位王者胡戈加冕,更亲自册封前位爵爷,自此安达尔人信奉七神,将安达斯山视为遥远的圣地。

  他们更由这里跨海而去,屠戮先民,征服七国,才有了现在的维斯特洛。例如艾林家族的先祖,其血脉,就可追溯至这片土壤。

  如今,当年安达尔人的遗迹无处可寻,大都毁于与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战事,只留下焦黑的遗迹,寒风已至,山谷和山川间却是车来马往,自从布拉佛斯的港口封冻以后,原本只是通向诺佛斯的山中商路,变得比往日繁忙了万分。

  就连我,也坐在轮宫之中,沿着海边山崖上的道路,前往秘之城,而没有乘船北上。

  我看着远方的雪景,估计夏季时,这里的森林一如青色的地毯,在冬季里,却被染成洁白,因风刮过而颤出阵阵雪雾,那雪花飞扬茫茫,精神抖擞得像是夏日的蒲公英花田。

  我想起了这个季节的鹰巢城,按理来说,安达斯山和谷地很像,甚至不知道,艾林家族的祖先,是否是因为发现谷地的景致和安达斯山相差无二,所以,才选择那里,作为世代繁衍的家园?

  不,那个时候,艾林先祖“雄鹰骑士”已经是安达尔人在七国的第二代子女了。

  问题是,谷地虽然寒冷,却并没有这样的鹅毛大雪,为什么安达斯山却和北境冬日的风光无二?

  这雪,很蹊跷。

  “派席尔师傅去世前,请求把骨灰送回君临。”

  我放下窗帘,面对正在给我检查身体的泰巴德学士,他脖颈上的五彩金属链条因为马车的晃动而摇摆,发出轻轻的叮当声,在温暖小炉的火光下十色斑斓。

  没错,检查身体。

  当尸鬼莫波登上派克岛的时候,我现在包裹着层层羊毛毯、毛皮的身子已经显怀到了走路都艰难的地步。

  肚子里有两个娃娃,大得吓人,全身的浮肿和脸上长出的痘痘更是让我没法见人,都说怀孕是对女人外形的摧残,我算是体会到了那两个捣蛋鬼让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还想骑马来着,可是现在身体已经不容许了,脸也不行,只希望生育过后,快点恢复自己的体态。真是又疲惫,又难看。

  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母爱这回事,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真的是磕到碰到都心疼。

  诡异地,今天精神却不错?肚子里的小家伙精神也很好,在踢来动去。

  “照他的遗愿办吧,”我下意识地抚摸腹部,吩咐道,“交给玛格丽去做,反正她出使河湾,正巧可以顺路完成,”一件小事而已,“关于备战?”

  “阿莎大人还没有消息,估计她的军队已经抵达了女泉镇,哦,不,是新泉镇,而如您得到的消息,河间、西境和北境的使者已经在潘托斯等待。”

  潘托斯如今约等于是我的领地,瓦兰提斯的舰队走过三女儿城邦泰洛西、密尔和里斯之后,那片争议之地连带着石阶列岛也已经向我效忠,至少名义上,洛恩王国,如今乃是自由城邦统一的国家了。

  现在,自瓦兰提斯而来的船只挤满了潘托斯的港口,征召的陆军,包括虎袍兵和过去的几大军团及民兵也在不断沿着洛恩河,向潘托斯集中。

  幸运的是,不需要提前调集物资,潘托斯有足够的粮食,这就给我的后勤保障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去筹措一切。

  我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扯动脸颊笑了笑,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一切都很好,撒拉,继承我妈妈名字的女儿,妈妈会给你一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礼物帝国。

  “您要不睡一会儿?”泰巴德关心地问候。

  “不了,我今天心情不错,我们继续。”

  “荣光,”轮宫的门开出一条细缝,贝里莫斯伯爵的脸浮现,冷风吹入,泰巴德立刻挡在我面前,拦住寒气,“哦,抱歉,额,那个疯主教要见您。”

  贝里莫斯虽然是军队的统帅,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可是因为怀孕而日渐笨拙的我,却把他调到身边,或许是因为孕中太过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毕竟,我本体如今的状态恐怕没什么反抗能力,哪怕是一个小孩,都能轻易杀死我。

  所以,我需要亲信。

  “他找我干什么?”我不由扬起一边眉毛,“又要搞宗教迫害了?”

  “这个”

  “把他叫来,就在门口别进来了,”那个疯主教就是过去的疯修士,我觉得他不是很在意卫生,还是别靠近孕妇了,“泰巴德师傅,谢谢。”

  “荣光!!!三女神之剑,七神之枪,受祝福的君主,虔敬之王!”

  神经质的声音响起,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地板,让我头皮发麻,我眼前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个给自己戴着镣铐和项圈的中年男人,这么多年下来,他依旧异常虔诚,近乎狂热。

  真让人挺反感,非常非常反感。

  没纠正他那个“七神之枪”的说法,应该是“旧神之枪”才对,我径直问道:“有什么事吗?废话少说,兄弟。”

  “当然,当然,抱歉,我太过激动了,”你不是永远那么激动吗?“是这样的,荣光,这里是七神圣地,天父为君主加冕的群岭,”他投其所好,“或许您可以在这里举行一个仪式,更体现您受七神感召的王者风范!”

  就是说,如同前世西欧的国王去罗马见教宗,以及东方的皇帝去泰山封禅那样,玩点君权神授,受命于天的把戏?

  这倒是不坏的主意,尤其是在大军即将出征的时候,可是,我这身体哪能允许?

  我正待回绝,疯主教已经继续:“那帮教会的人说我们是异端,您向七国发起的圣战正是时候!既然无法用道理来劝服彼等无知之辈,那火与剑正好合适!我知道您身体没法吹风淋雪,我们可以在这里驻留到生育之后,我听‘红手’们说,预产期就是这两周啦!”

  真他妈多话。

  “红手”自然是来自于布拉佛斯“红手之院”的医师们,他们的手永远沾着鲜血,故而得名。

  但是,我的预产期难道不是机密,能随口到处说!?

  大概是看我面色不愉,泰巴德学士立刻开口,语气又急又快,似乎是生怕我下一秒就砍掉那帮医生的脑袋:“我们需要为您的生产做准备,因此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相应的材料,抱歉,荣光,有些事只有说明重要性才能避免懈怠。”

  而公主或王子的诞生,当然是极端重要的。

  好吧,这个解释暂时能接受。

  虽然红王的权威不容侵犯,秘密不可由人到处去讲,不过孩儿才是最重要的。

  我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以考虑,但是安达斯山不是孕妇能长期驻留的地方,我不能这么冒险。”

  我相信以一个恐怖堡的女儿,北境强悍姑娘的身体,不怕在怀孕时遇到山中风雪,可是,为了下一代考虑,还是保守一点好。

  腹部有些阵痛。

  我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继续抚摸自己的肚皮,“总之,看这小家伙运气吧,如果运气好,在这个圣地给她施洗,也不是不行。”

  我之前托词说问过巫魔女,例如我们的小妖婆贝乐丝,因此自己早就知道会是个公主,提前了解了孩子性别。

  有些痛。

  “荣光,之前您已经见红,鲜血和体液混杂在一起,依照学城的研究,这是分娩的先兆,”泰巴德学士补充,“还有坠胀和宫缩,依照我们的研究”

  我正要回话,却全身抖了一下。

  嘴唇蠕动着。

  疼!!!

  大腿下意识地绷紧,双手抱上自己的肚子,“疼!泰巴德,泰巴德,痛!!!”

  “这,这是…停车!停车!!!医生,快去找红手,那个女的,快!!!”

  要生了,居然要生了。

  “啊…”短促的一声痛吟,却是痛感轻松了一点点,让我得以快速的喘息。

  然后骤然加剧!

  “啊!!!”

  “快!!!”

  马车停下,“全军停下,无垢者,无垢者!竖立盾牌!全军戒备!!!”

  一个穿着褐裙和毛皮毡子的女人几乎是扑了进来。

  时候到了,或许是莱雅拉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我急促地吐息着,闭上自己的眼睛。

  出世吧,出世吧,挺过去就好了!

  ……

  “用力,用力!!!”

  “她,她在流血。”

  人来人往,我露出一个倔强的微笑。

  已经过了很久,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肌肉酸痛,也感觉不到血管破裂,下半身早已一片泥泞,其中,就有血。

  我知道,这是难产。

  机关算尽,让尸鬼远赴谷地,来避免遭遇血床,没想到…

  即便是没有了死灵师失去尸鬼的反噬,血床依旧来临。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没有助产士,没有学士,更没有无面者和冰霜,谁知道是哪个恩客或者莽夫帮她接的生?”

  或许是个醉醺醺的老女巫?

  或许就像是给猎狼犬接生一样,让马倌、训犬人、猎人帮的忙。

  妈妈,你当年生我的时候,是什么个模样?

  “别说话了,我的主人,你在流血,在流血!”

  是啊,流血,指不定还会感染,感染而死。

  “冷静!拿点热水来,凿冰取水,快去!烧热!”

  这时候会有保大保小这种问题吗?保小吧。

  “还有布,芦苇,或者木头杆子,随便什么!”

  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人类啊,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这会儿才发现还有东西被准备齐,还要就地取材。

  此刻,我的感觉,我的感觉就像是肚子里被塞进了一团荆棘,或者石头,或者长剑和矛尖,再或者一千根针,我感觉我回到了那年夏天,我被敲死在波顿的森林里那天,如此无助,如此害怕。

  “您是个坚强的女人,所有的骑士和臣仆都以你为傲!”这是贝里莫斯的声音。

  “为傲?”我疼得全身无力,却止不住露出微笑,“因为我特别残酷无情?”

  贝里莫斯,曾经向我求爱的骑士,被我拒绝的骑士,却是在我生产时,保护我的骑士。

  真对不起他,那就…

  用力,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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